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北地在八月中就飘了一回雪,等入了九月,越发冷得出奇。
    每年一直在关外徘徊观望到落雪的狄人彼时就露出了退回草原深处的迹象,边境上的城池、镇子又戒备了一个月,直到这一次的军报,才确定狄人全部退走了。
    “能安稳到明年开春了吧……”蒋慕渊看完,道。
    “北境这几年还算太平,”圣上摸了摸下颚,道,“你从成国公府、金家、王家收来的那些军需银子,不如补去西南,那里的外族人才是不管一年四季,想来就来。”
    蒋慕渊敛眉,以前世经验,北境虽然压力颇大,但近几年间的确没有大的战事,而西南蜀地,在顺德二十三年秋天、也就是三年后,爆发了持续数年的征战,也就是那一场战争中,程晋之战死沙场。
    即便他快马加鞭带人去救,也没有救回好友,徒留下遗憾。
    这么看来,圣上想把军需大头投入西南军备的想法是正确的,可蒋慕渊不敢对北境放松警惕,毕竟,在暗处有一人虎视眈眈。
    也许是孙睿,也许是别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北境生事。
    当然,蒋慕渊也不清楚对方是否会先下手挑动蜀地战争,这就是一场博弈,看他能不能押对地方。
    蒋慕渊抬眸看了眼圣上跟前堆得满满当当的折子,暗暗苦笑。
    称之为博弈也不对,若那人真是孙睿,蒋慕渊在御书房里跟圣上商讨了什么,银子是如何安排的,孙睿怎么会不知道呢?
    既如此,不如按部就班,见招拆招。
    “我倒是觉得,北境不能放松,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狄人过冬不易,明年怕是会反扑。”蒋慕渊道。
    两人商议了一阵,外头传来通禀说,说是孙睿来了。
    孙睿裹着厚厚的雪褂子,一顶皮毛毡帽,遮得严严实实的,他解了雪褂子交给小内侍,里头穿得也十分厚实。
    圣上道:“朕怕冷,你却是比朕还怕冷!往年也没见你裹得跟熊似的,今年怎么成这样了?”
    孙睿的手里还抱着个手炉,恭谨问了安,道:“不是儿臣受不了这天气,而是赵氏怕冷,见不得儿臣穿得轻简。这才新婚,儿臣也不想因这么些小事儿与她争,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圣上哈哈大笑,偏头与蒋慕渊道:“要朕说,赵氏这个性子,他母妃肯定满意。”
    蒋慕渊也笑了,目光落在孙睿的手上。
    他想,孙睿真的比他印象里怕冷了,就算是赵知语要求的,但孙睿紧紧捧着手炉,进了御书房都没有放下,可见是真冷。
    去年的冬天不及今年冷,再说他是腊月前抵京、上元后又离开,那个时节里,孙睿穿得多些也不奇怪。
    圣上交代孙睿:“这些折子,你也一道来看看。”
    孙睿应下。
    三人商讨了大小事情,自然也说到了军需安排,孙睿颇为认同蒋慕渊的想法。
    直至午膳时,慈心宫才催了两回,圣上才放了蒋慕渊去皇太后跟前。
    蒋慕渊起身告退,进了慈心宫,劈头盖脑挨了皇太后一顿训。
    “你看看你这身,敢情哀家闻着的不是腊梅香,而是金桂了吧?”皇太后咋舌,“仗着身子骨好,一点儿不晓得御寒,安阳竟然还由着你,真真该打。”
    小曾公公在一旁附和,道:“娘娘您是没有瞧见,三殿下穿得严严实实的,手上还捧了个手炉呢,要多暖和有多暖和。”
    第457章 全是媳妇儿
    皇太后对孙睿虽不像是对孙恪那般疼到了骨子里,但毕竟是自家孙儿,听说他穿得暖和,亦是十分高兴的。
    如此,眼前穿着一身秋天里都不见得厚重的衣裳的蒋慕渊,越发叫她看不过眼了。
    皇太后嗔了蒋慕渊两眼:“听见没有?在穿衣上头,你该跟睿儿学学!”
    蒋慕渊一个劲儿直笑:“他那是叫媳妇儿管的,我媳妇儿不是还没进门嘛!”
    “呸!”皇太后啐了一口,啼笑皆非,“你儿媳妇又不是哀家藏起来的,你跟哀家叫什么?”
    蒋慕渊凑到皇太后身边坐下,把袖中藏了有一会儿的小荷包塞到了她老人家手中:“我若也学他一般捧着个手炉,这些糖果可就全化了。”
    皇太后把荷包收进了袖口,真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一嘴儿的歪理!”
    蒋慕渊又道:“您是没有把我媳妇儿藏起来,但我也的确是好些日子没有瞧见她了……”
    皇太后听他这口气,哪里会不晓得他没有说完的意思,她不搭腔,只问些京中事。
    “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都解决了?”皇太后问道。
    蒋慕渊颔首:“下大牢的下大牢,离京的离京,挨骂的挨骂……老百姓们都在谈论这一桩,连孙睿纳侧妃都没压过那事儿的风头。”
    “到底是怎么一个来龙去脉?”皇太后好奇上了,“哀家只零零碎碎听了些。”
    “您知道的,我说故事说得不好,”蒋慕渊嬉皮笑脸的,“反正比我那媳妇儿说得差远了。”
    “你就是跟哀家拧上了是吧?”皇太后拿指尖虚点着蒋慕渊的额头,笑骂道,“哀家三催四催把你从御书房里叫过来,你坐下还没吃完一盏茶,话里话外、三番四次就全是你媳妇儿……
    你这是拿哀家当令牌,却只给那么一点儿,小气吧啦的。
    不依你又不行,哎,算了算了,哀家怕了你了,一会儿让人去西林胡同接她。”
    蒋慕渊大笑。
    他的确十分想念顾云锦。
    随着婚期临近,他这个准新郎官不方便再随意登门了,哪怕是借着给长辈问安的名头,都不合适。
    至于夜访,倒不是他不想,而是中秋时叫顾云宴撞见过一回。
    顾云宴彼时“手下留情”,只点了两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蒋慕渊若再不“老实”,这回落在顾家兄弟手里,舅哥们怕是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对于舅哥,还是要敬着些的。
    蒋慕渊只好另寻法子,正巧,皇太后提及,他自然是打蛇随棍上了。
    “我看外头雪停了。”蒋慕渊道。
    “哀家还以为你要说‘今儿个太冷、等明日再看’呢。”皇太后哼了声。
    蒋慕渊道:“天气是冷,可入了冬了,只会一日较一日冷,要是明日化雪,怕是比今日更冷呢。”
    皇太后摆出一副拿他没法子的模样,吩咐小曾公公道:“你走一趟吧。”
    小曾公公得令去了。
    而西林胡同里,丰哥儿正在搓着雪球,这是一年四季之中,他最喜欢的时候了。
    比在莺飞草长的春天遛马都喜欢。
    今年还新添了巧姐儿作伴。
    巧姐儿的脸蛋冻得红红的,却是一点也不叫冷,跟在丰哥儿后头抓雪。
    初雪积下的不多,叫两个小娃儿十分遗憾。
    巧姐儿疯了一阵,捧着她搓得的小雪球跑回了徐氏屋里,想要递给吴氏怀里的盛哥儿看。
    北地那里,前几日刚刚送来了信,田老太太给这个曾孙儿取名为“盛”,盼着四房能够多多开枝散叶,枝繁叶茂。
    盛哥儿已经两个多月了,一改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模样,显露出了俊俏来,那双眼睛睁开来时与顾云齐很是相像,他现在是全家上下的宝贝,人人都想抱一抱。
    可孩子不经冻,天冷了就不出四房了,长房念着她的,白日里都来徐氏这儿坐会儿。
    况且,单氏要来与徐氏商量顾云锦的成亲事宜,一家人都在一处,说话都方便些。
    雪球自然不能给盛哥儿,但又不能辜负了巧姐儿心意,吴氏只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弟弟睡着了。”
    巧姐儿知道睡着了就不能吵,一手握着雪球,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连走路都轻手轻脚起来,逗得一屋子大人想笑又不能笑。
    丰哥儿在外头寻巧姐儿,巧姐儿兴冲冲又跑出去了。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吴氏叹道:“那三个被抱走的孩子,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盛哥儿是在那三个孩子丢了的第二天出生的。
    作为母亲,哥儿一日比一日大,自是欢喜又满足,可想到那三户人家,是在这一日接一日里等得心渐渐凉了,也少不得一阵感慨。
    朱氏叹道:“往好的一面想,人家抱了孩子走,要么自己养,要么转手卖,买了孩子的肯定也想着养大成人,不会害他们性命……”
    “只能这么想……”吴氏苦笑,“就是不知道这天寒地冻的,能不能穿暖了吃饱了,原本那三户人家,即便不富裕,吃穿倒也不愁的。”
    这话题说起来就揪心了。
    另两家的状况不甚明了,陈三家里,朱氏还是晓得的。
    因着那布老虎的缘分,顾云熙这两个月时不时会去陈家看看,能帮的都帮一把,可缺了孩子,外人实在无能为力。
    “陈家媳妇前几天想不开,险些就咽气了,还好是救回来了……”朱氏叹息,“我们爷一个劲儿跟她讲,虎子一准是活着的,虽然不知道被抱去了哪儿,但人活着就有被寻到的可能,若是有一日,虎子寻回来了,当娘的却死了,那虎子吃了苦头都没有娘疼了。
    也不晓得陈家媳妇听进去没有……”
    这厢妯娌两人在说陈虎子,那厢顾云锦一面与徐氏说话,一面绣着帕子。
    念夏从外头进来,匆匆道:“大太太使人来说,小曾公公来了,皇太后要请姑娘进宫说会儿话。”
    顾云锦一怔:“怎么这般突然?”
    前几回皇太后唤她,都是叫她隔日进宫的。
    虽是疑惑,顾云锦也没有耽搁,回东跨院换了身衣裳,去了二门上。
    第458章 我逼他穿
    软轿是小曾公公准备的,已经停在二门外了。
    单氏正笑着与小曾公公说话:“这么大冷的天,还劳烦公公走一趟,实在是辛苦了。”
    小曾公公笑容和煦:“这不是还有一个月,云锦姑娘与小公爷就要完婚了嘛,皇太后很是记挂准备事宜,想亲自问问是不是有不周到的地方。”
    正说着,小曾公公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顾云锦过来,他笑着问安。
    顾云锦回了一礼。
    小曾公公上下一打量,小姑娘今儿个裹了身鹅黄色的雪褂子,袖口一圈厚厚的白兔毛,看着就是暖和装扮。
    只是手上还缺了些……
    “天冷,姑娘的手金贵,可不能冻着,还是捧个手炉吧。”小曾公公道。
    顾云锦搓了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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