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老爷,这位王大姑娘是芝麻娘子的小姑子,小的适才是同她说话了。”
    赵春云见赵修海主仆把戏做得热闹,也便装模作样插上了一嘴,“哎呀!这么说来,倒也不是外人,天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游荡?天怪冷的,快快随老身回家去,可莫要生了病!”
    王敏正愁张芝麻不在,不好找借口留下,如今赵春云这么一说,这可真是打瞌睡被人送了枕头。
    王敏赶紧福下身去,“谢谢老夫人,您真是个活菩萨。”
    几人遂一道进了门,见到宽敞的院落,大气的房屋,王敏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些东西,她本来也是能拥有的,要不是那李迁临时病倒,她又怎会沦为村里的笑话?
    “李妈妈,带王大姑娘去客房休息吧,给她找两身厚衣服。厨房那边把晚饭做得了,过来同我一起用吧。”
    李妈妈一一应了,赵春云又暗暗嘱咐了几句别的,这才同赵修海一起走了。
    “王大姑娘,好久不见。”李妈妈笑着同王敏打着招呼,“今日怎么得闲过来?”
    王敏不知道如何答她,只好含糊说了,“过来找嫂嫂有些事。”
    李妈妈带着人去了客房,“来吧,王大姑娘,这就是我们的客房,快进来吧,天怪冷的,我一会儿替你笼个火盆。”
    王敏四下一看,发现这客房布置很是讲究,一应家具用具皆有,且看起来质量上乘,随手摸了摸,发现床上的被褥并椅子上的软垫柔软又干燥,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角气息,让人的心一下子沉静了。
    呵,张芝麻,别以为只有你能得赵家的欢心,如今看来,自己想入他们的法眼,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片刻后,李妈妈又抱来了几件衣服,“王大姑娘,姑太太心疼你衣裳单薄,特命我拿一些厚衣服给你。你莫要嫌弃,还是尽快换了,一会儿饭得了,咱就过姑太太那边去用,正好让她看看。”
    王敏依言接过李妈妈怀中的衣物,低头一看,不出所料,尽是好料子。之前李家给的聘礼也有不少这样的好东西,只可惜自己过于珍惜,还没能穿上身。
    李妈妈帮着王敏换了衣服,她动作轻柔,言辞恭敬,王敏头一次体会到被人服侍的感觉,心里既得意又畅快,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是人上人了。
    待收拾得了,李妈妈抱了王敏的衣服就往外走,“王大姑娘,我就先把这些衣服带走了,待我浆洗好了,烘干了,再给你拿回来。”
    有了新衣服,王敏也就不在意这一身,随意摆摆手,“有劳李妈妈,辛苦。”
    李妈妈出了客房的门后,将衣服带回了倒座房,片刻后又闪身进了赵修海的书房。
    “老爷,老奴拿到了王大姑娘的衣服。”
    赵修海点头,“行,明日一早让小青子跟我去一趟三槐村。”
    李妈妈福身应了,“是,老爷。可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的?”
    “赵铁这会子在家吗?让他过来见我。”赵修海吩咐道。
    “在,老奴这就去找人。”说完,李妈妈领命去了。
    一会儿功夫后,赵铁果然来了,“老爷,您找我。”
    赵修海从书桌后面抬起头来,“晚饭后,跟我去一趟老宅,有些账,今天需要算掉了!”
    赵铁眉目一凛,忙拱手应了个是。
    第73章
    晚饭后,天已是大黑,赵修海与赵铁乘马车离了赵家,朝着自家老宅去了。
    “让赵叔准备的人和东西,可妥当了?”赵修海靠在马车的沿壁上,微眯着眼睛问道。
    赵铁亲自在外驾着马车,闻言赶紧回话,“妥当了。”
    “嗯”,赵修海动了动手里的暖炉,“顺利吗?”
    “顺利。”赵铁呵呵一笑,“那认罪的手记,是老奴仿着她的字迹亲手写的,哪能不顺利呢?这事儿既是知道她不会配合,索性也不必经她的手。”
    赵修海赞赏地点了点头,“赵叔做得对,就是这个意思。”顿了顿,又问:“人呢?”
    “人也准备妥当了,后半夜就能过来替咱们处理干净了。老爷放心,这些人都是有把柄在手的,嘴巴绝对严实。”
    赵修海淡淡应了,良久,有感而发道:“这些年,还好有赵叔在,让我少了许多麻烦。若是没有你在,我的人生一定会艰难许多。”
    赵铁闻言红了眼眶,“老爷说这些作甚,说句不恭敬的话,老奴亲眼见着老爷长大,在老奴心里,始终是拿着您当亲生孩子来疼的。别说这些小事,纵是立刻让老奴为您送了命,老奴也绝不眨一下眼睛。”
    主仆二人说着话,约莫两刻钟功夫后,终于到了老宅。
    西厢里果然已经钉死了门窗,赵铁打开可供饭盒进出的小窗,塞进去一只装饭的小箱。
    里面立刻有人接了。
    几息后,传来几句争吵声。
    “贱婢,前日你已经拿了鸡腿了,今日还想同我抢,想得美!”
    “呵,还当自己是主子呢?你可省省吧!放手,快放手,这是我的鸡腿!”
    “混账,居然敢咬我,松口松口啊,你这个贱婢!”
    两个人为了一些吃食几乎要打破头了,哪里还有往日赵家少奶奶与大丫鬟的气派。如今比那荒宅里的野狗还不如。
    野狗毕竟是有自由的。她们却只能活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屋里吃屋里拉,屋里睡屋里醒,睁眼闭眼只有对方可恶的嘴脸。
    头两天二人还有几分守望相助的意思,几日后发现不抢就吃不饱饭,两个人之间也便没了情意可言,毕竟骨子里都是自私的人,又能无私奉献几次呢?
    赵家送来的饭很简单,猪油拌饭,再加一个大鸡腿。
    饭两天送一次,每次送一天的量。
    先时二人根本吃不进去,但到底扛不住饿,直到现在有口吃的就一定会张嘴,谁还管碗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呢?保住命才是紧要的。
    “表小姐,觉得饭菜味道如何?”赵铁语带恭敬地问道,似是一点也没因为对方的落魄而看人下菜碟的意思。
    正啃着鸡腿的文馨却突然呆了,香菊趁机抢过她手里的鸡腿,发疯般的啃咬起来。
    “赵,赵叔,是你吗赵叔?”文馨站起身来跑向窗口,想到自己身上的腌臜味道,又赶紧后退了一步,“赵叔,你在外面吗?”
    赵铁叹了一口气,“表小姐,是我。”
    文馨突然泪如雨下,饥一餐饱一餐这么久,她却分毫不见消瘦,反倒因为吃多了猪油,略有些发胖,以前瘦长的脸蛋已经圆润不少。
    “赵叔,我错了赵叔,你帮我和表哥求求情吧,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赵叔,求求你了!”
    赵铁回头瞅了瞅赵修海,赵修海略一点头,赵铁便张嘴回道:“表小姐,如今老爷就在这里,有什么话,你同他说就好了。”
    文馨闻言大惊,慌忙后退到墙根处,抱头蹲了下来,香菊也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表,表哥,不,不,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来了?我不要见他!”
    自己这个样子,怎么能见赵修海呢,别说其他人,纵是自己也无法接受当下的模样。
    “文馨”,赵修冷声唤出这个能让自己痛恨一生的名字。
    “表,表哥。”文馨痛哭出声,“你是不是还再恨我?我,抱歉,我错了,我……”
    赵修海眼神一黯,“文馨,你要知道人这一生,有些错误不是说声抱歉就能弥补的。”
    文馨捂住脸,“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也是你的妹妹不是吗?求你好歹饶我一次。”
    赵修海冷了冷面庞,没回话。她这样的妹妹,他宁愿不曾有过!
    这时,文馨突然冲了过来,把脑袋从口子里往外伸,“表哥,表哥,不能全怪我,真的,不能全怪我,要怪就怪,对,怪我娘,是她当日教我的,毒药也是她送我的。还有还有,也得怪满儿自己,谁让她非要知道那么多呢,如果不是她多事,死的也就不是她了!”
    “那么,死的就是姑母了是吗?”赵修海嗤道。
    文馨眼神一闪,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文馨,你当日既敢做下此事,现在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准备。待到了地下,若见了满儿,好好同她磕头认个错,兴许以后我还能愿意替你烧几张纸钱。”
    文馨每听一句,眼珠子就瞪大一分,待赵修海说完了,她的眼球子都要瞪出来了,“别,表哥,不要这样,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求求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吧。”
    赵修海瞅了赵铁一眼,转身走了,赵铁则扔了一只鸡腿进去。
    “香菊,若表小姐心甘情愿把这个吃掉,你就能出来了!”
    “不!不要,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文馨闻言惊叫,“赵修海,你不要得意,你夜间来此,又闹出许多动静,我就不信以后无人疑你,毒害发妻,你以后决计得不了好!哈哈哈哈哈,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赵铁并不理会文馨的叫嚣,反而又对香菊加了一句,“还能送你一百两银子,以及出入城门的路引。”
    香菊瞬间眼光大亮,饿虎扑食一般抓住了那只鸡腿,不由分说就要往文馨嘴里塞。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文馨岂能坐以待毙,当即也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与力气来抵抗,“赵修海,你等着。你决计得不了好……”
    二人搏斗许久,果然闹出很大的动静,双方更添了新伤无数。直至后半夜,文馨终于不敌,被香菊用鸡腿塞了个满嘴,还未待毒发,她先就噎死了,再过几天正是她二十六的生辰。
    她这辈子都活不到二十六岁,就比如她当年因一己之私令赵修满再也活不到十五岁一样。
    而香菊也没能独活,因为两只鸡腿全都有毒。
    且说赵修海二人离了老宅后,立刻有两男两女进了老宅,待文馨主仆二人死透后,这四人悄悄将尸体拉出来掩埋了。
    而两个女人则进了西厢。
    文馨主仆虽说闹出动静,但周边并不能听个清楚明白。一旦有人心里犯疑,这俩女人的存在就可以圆谎了。
    赵修海主仆行至半路时,赵铁请示他的意见,“老爷,那我们明日一早便把她失踪一事爆出来吗?”
    “嗯!先报她失踪,你先带着人囫囵找几天,再把那‘供词’拿给族长,让族长做主休弃她便罢了。”
    赵铁有些疑虑,“说实话,老奴总觉得还是之前的想法更好些,咱们让她病逝,再大张旗鼓办个丧事,好歹昭告全城,让人知道你是死了婆娘的。”
    “嗤,没必要,我没那么重要,全城人的眼光并不在我身上。再说了,办丧事又得时间又得金钱,麻烦!”
    两个人淡定地说着对文馨后续的安排,待快到家时,赵铁又开口道:“老爷,明日您要和小青子一起去三槐村吗?”
    “对。”
    “依老奴看,您还是交与其他人办吧,这事您何苦自己亲自下场呢。同个老婆子打交道,您啊,指定做不来,倒不如让小青子自己跑一趟。”
    赵修海:“……”
    “万一您被一群村头老妇围住了,您届时连个理都说不出来,多憋屈!况且既然我们要做表小姐失踪的戏码,您不在又像什么话?别人不得说你没了婆娘,还有心去村里找老婆子掰扯?”
    赵修海:“……我听赵叔的。”
    主子能听自己的建议,赵铁很是高兴,“回头我把事情怎么说怎么办,同小青子交代清楚了,这孩子机灵,必能把事办成。”
    “就按赵叔说得做吧!”
    翌日一早,赵铁果然找了小青子仔细交代一番,怕他年少不压事,又喊了二壮同他前去。
    两个年轻小伙子去了一趟三槐村,将王敏的衣服往她娘跟前一扔,明话暗话这么一说,那老婆子就已经被吓傻了,以为自家姑娘现在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待拿了这纸去救,因此忙不迭在纸上按了手印。还哭哭啼啼地求着小青子二人一定要救救王敏。
    二人随后又去里正家里一趟,那老里正见二人自称张芝麻娘家人,且手里带了王家的放妻书,虽有些小纰漏,但他有意放水,也没说什么,遂干脆利落地将张芝麻在三槐村除了名,又给一封带个人指印的信件,可以帮助张芝麻移动个人的户籍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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