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一只手握住曾文芳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话里带了些讨好。
    曾文芳摇头苦笑:“爷爷,还是先等你想清楚吧?我爸妈一直生活在南方,我怕他们不适应京都的气候。”
    “不适应气候?”沈老爷子神情一下子凝滞,想起女儿沈琴刚回京都的那个冬天,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拍着小手唱着南方的儿歌,那个时候,他对那个可爱可怜的小姑娘充满了疼爱与愧疚。
    上午十一点半,曾文芳给陈文干打了个电话,知道他在为公司为周年庆典的事在忙,便跟他说,有事留在沈园,等他忙完过来接她就行。
    陈文干详细问了沈老爷子对她的态度,才略略放下了心,还说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给他。曾文芳一一应下了,两人才挂了电话。
    吃过午饭后,沈琅把给她买的手机、貂皮大衣、一对玉镯和其他一些小玩意拿给她。还说先给她装了一个京都的号码,回去之后,她可以换东湖的号码,还说手机费用他会付,让她尽管用。
    然后说,医院那边有个肝脏患者病情危急,他要回医院一趟。
    “芳芳,你留在沈园多陪陪你爷爷,自从你奶奶走了之后,老爷子的脾气变得比较怪。我与你大伯都哄不住,以前,琪琪在还好,如今,唉,我们都拿他没办法。”
    沈琅语气略带沉重:“芳芳,因为琪琪与程成明天回门,今晚大家都会回来住,你也留下来吧?一家子一起吃个团圆饭。”
    曾文芳无可无不可,她想,等陈文干来接时,如果他愿意留下来吃饭,那留下也未尝不可。她安排好老爷子午睡,自己也上楼睡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刺耳的哭喊声吵醒。迷迷糊糊中,她还以为听到青山镇的曾老太太在哭嚎。她觉得奇怪,难不成自己回青山镇了?
    睁开眼,她疑惑地打量着这个用粉色墙纸装饰过的房间,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京都沈园。
    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是谁发出的呢?沈琴?她想起这个可能,心里对那个长在蜜窝里的大小姐越发不屑:冒着别人的身份享受了这么多年,嫁人了,又有儿有女,得知自己不是沈家女儿时,至于哭得这样伤心吗?这阵势,比起死了亲爹亲妈还凄惨得多。
    曾文芳洗漱一番,穿着棉拖鞋下楼,走到二楼处,就听见了沈老爷子满是伤感的话:“琴儿啊,你还是沈家的女儿,该你的东西,爸爸一样会给你,你就不要伤心了。”
    曾文芳心里一沉,就止了步,继续听着他们父女俩说话。
    “爸,您不知道。亲生与非亲生的,哥哥和弟弟分得清楚着呢。这几个月,除了您,家里其他人对我的态度都很差。我还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原来竟然是这样。爸,您和妈妈一向疼我,可是,以后,还有谁会疼我?爸,只要想到这些,我的心就会针刺的痛。”
    “琴儿啊,爸的心也痛。你放心吧,爸爸会一如既往地疼爱你。认回来的是个兄弟,我与你妈就你一个女儿,不疼你又疼谁去?你哥哥和弟弟也答应了会帮衬你,毕竟他们也答应了你妈要照顾你的。一切都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你就把心放入肚子里吧。”
    “爸,你知不知道,如果孙家人和京都其他与我交好的朋友知道这件事,知道我不是沈家女儿,你知道会怎么样吗?爸,他们肯定会取笑我‘鸠占雀巢’,会嘲笑我、排挤我,再也不屑于跟我来往。爸,到那时候,我怕自己再也不敢出门见人了。”
    “琴儿,哪有这么严重呢,真心待你的人,还是会对你好的。”
    “爸,你不知道,京都的贵妇们有多世故。”
    “那你说要怎么办呢?如果不把事实真相告知大家,那文芳那边怎么办?”
    “爸,他们以前不是在京都生活,在京都也很少朋友。如果说他是母亲在南方时认的养子,如今来京都认亲,以后也会在京都生活,这样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
    曾文芳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沈琴已止住了哭,只是哽咽着劝说着沈老爷子,说不要对外公布她不是沈家女儿的事,说如果宣布出去,她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曾文芳听着听着,神色莫辨,她不想再看人家演那父女情深的戏码,提着步子,轻轻地下楼。
    直到走到大门处,也没听到沈老爷子对那个所谓办法的反驳,她的心凉了半截,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看来,沈老爷子确实很疼爱沈琴,以前或许也一直都对她有求必应。而沈琴,不为老爷子找回亲生儿子而庆幸,只一味害怕失去自身的利益,用亲情、柔情说服老爷子,最好能不对外公开她不是沈家女儿的事实。
    如果她还是沈家女儿,那自家父亲就只能是王雅娴收养的养子或是义子。那别人又会怎么看待他们一家子呢?他们一家子来京都认亲,不就成了一个大笑话?
    离沈园大门五百多米处,就是京都非常著名的步行街。曾文芳来京都好几天了,还没有逛过这条街呢。她看了看手表,还不到四点,想着陈文干应该还没那么快来接人,就顺着这条街逛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遇熟人
    只是,曾文芳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熟人,你道是谁?殷文立!
    “你,你是曾文芳?”殷文立指着差点儿跟他撞在一处的漂亮姑娘,又惊又喜。
    被人家这样指着喊,曾文芳有些呆愣。不过,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个与她年纪相近,里面穿着牛仔裤、皮夹克,外面又披了件军大衣的男人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殷文立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看似单纯,却开口就让他双腿骨折的美貌少女。
    要知道,当初,钟力把两条腿都打着石膏的他带回京都。他在家里足足呆了半年,腿伤好了,仍觉得无脸见京都的兄弟,又沉寂了半年,才知道孙璃又贴上了林斌。
    养伤期间,孙璃除了来骂了他一顿,什么都没给他带。殷文立有些心寒,也挺不甘心。之前,除了陈文干,孙璃喜欢的人都是世家子弟,身家权势他都无法跟人家比。
    陈文干之所以成为例外,一则是外表俊美,二则是能力超强,文武双全,殷文立觉得败给这样的人心服口服。
    可如今,这个林斌算个屁呀,要家势没家势,要才能没才能,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就只会仗势欺人。
    殷文立特别看不起林斌,他知道林斌还经常仗着孙家的庇护,故意找陈文干的麻烦。也不知道陈文干是怎么回事,当初对付他可是狠得很,这段时间却任林斌使手段。
    “你是,你是殷文立?”曾文芳歪头想了半晌,才指着殷文立大声喊出来。
    “嘿嘿,就是小爷我。怎么样?在东湖,小爷任你鱼肉,来了京都,你就逃不出小爷的手掌心了吧?”
    殷文立满脸兴味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惊讶的姑娘,嘴巴犯贱,吐出来的话,他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曾文芳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家伙只是嘴贱,应该是再也不敢对她使坏,便笑眯眯地道:“想把我抓到你的掌心很简单,不过,你得冒着‘嘭’的一声倒下去的风险,还得冒着双腿再折一次的风险。怎么样?想再试一次吗?”
    殷文立神情一怔,想起那次在东湖栽了的事,急忙堆起笑容,连连摆手:“大小姐,对不起,你还是饶了我吧。刚刚我只是嘴贱,我哪里还敢欺负你呀。”
    曾文芳看着他一脸讨好的笑,不由乐了。打量这个打扮得不伦不类的男人,细看之下,其实这家伙长得挺端正,如果不是神情有些猥琐,也能算得上清秀美男。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喜欢的女人又找了别人,你怎么就不长进些,把那女人收了呢。”
    殷文立听着如长辈般教训着他的姑娘,目瞪口呆。是哦,在东湖那次,这姑娘就道破了他的心思,还说了什么他做事情其实很有底线,杀人放火的事肯定不会干。
    当时,他差点把这姑娘引为知已。不过,没一会儿,人家就来了个弟弟三下两个地把他抓住了。这还不算,这姑娘还拿着什么喷雾剂,朝他口鼻处喷了一下,他就不醒人事了。
    唉,这姑娘看似无害,其实心思不可小觑。那时,他可是深有体会。
    殷文立嘴巴翘得老高,不屑地道:“她才不是我喜欢的人呢!”
    曾文芳看他死鸭子嘴硬,笑道:“你要知道,别人都不可能真正爱她。比如那个林斌,他一直嫉妒陈文干,想留京都,又找不到好的工作,只好攀扶孙小姐。你就忍心让孙小姐被利用?”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阿璃想伤害你,你不是恨她吗?难道想把我与她绑在一起,你好更容易对付我们?”
    殷文立一脸警惕地盯着她,又有些疑惑。
    曾文芳摇头:“你可真痴情,你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可人家呢!唉,这事也跟我关系不大,随便你怎么想吧。这样吧,远来是客,你这个东道主找个地方请我吃东西吧。”
    “切,我在东湖你请过我吃饭吗?来了京都干嘛要我请你?”
    曾文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某人的记性不好,我记得你住院其间,吃了我不少饭吧。”
    “那是医院饭堂送来的饭菜。”想起住院时吃的那些难吃至极的饭菜,殷文立摸了摸肚子,有些反胃。
    “你的住院费、伙食费都是我帮你垫付的,你可真没良心。”
    “还不是你们不去酒店帮我把东西拿出来,才弄得我身无份文。”
    殷文立反驳,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个女人虽然让人打折了他的腿,却又让人医治他,还给他付了住院费与伙食。说起来,自己想要对她不利,她却能这样对自己,已算难得了。
    他摸了摸后脑勺,他大手一挥,爽快地道:“好吧,今天我就尽一尽地主之谊,请你吃好吃的。”
    曾文芳跟着殷文立去了一处略显简陋的餐馆,见曾文芳不时打量这地方,殷文立得意地道:“你别小看这地方,这里的食物比起五星级酒店还要好吃。我在京都混了几十年,对吃的、玩的最在行。”
    曾文芳当然相信,她自己做饮食做了那么久,知道有些大排档、小餐馆,反而能吃到正宗的美食。
    服务员先上茶,还有一盘精巧的点心,曾文芳用手拈起一块就往嘴里送,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有桂花的味道。
    “桂花糕?”
    殷文立惊讶:“你吃得出来?”
    曾文芳又吃了一块,随口应道:“当然,我可是美食家。”
    殷文立指着她哈哈大笑:“哈哈,你是美食家,我父母跟爷爷奶奶说我是吃货,那我们算不算是同类项?”
    曾文芳乐了,再过十多年,美食家们都被喻为“吃货”。没想到这个年代,京都就有人被称为“吃货”,这还真巧。
    两人边喝茶,边吃点心,边天南地北的侃。一顿饭下来,曾文芳发现,她与这个家伙竟然还有好些观点相似,总的来说,两人相谈甚欢。
    她这边聊得挺开心、挺入神,却苦了说好来接她的陈文干。
    五点半左右,陈文干就急匆匆地来了沈园,没有接到人。打电话给沈琅,电话是沈琅的同事接的,说沈琅还在手术室没出来。
    陈文干看着红肿着双眼的沈琴和眉头紧皱的沈老爷子,眼里脸上都是戾气,他逼近沈琴,冷冷地道:“你稀罕沈家,是你的事。我们并没有多稀罕,沈家仍然把你当女儿也罢,把你赶出去也罢,我们都不在意。
    但是,我警告你,以后少出现在我们面前恶心人。如果今天文芳有什么事,你就别怪我不客气。我明天就打电话报那边的派出所,把你那个恶心的亲妈抓起来。”
    然后,他又逼视沈伟明,直看得这位久经风霜的老人往后退了两步。沈伟明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声音冷冷的,神情目光比起年轻时还要狠厉。
    只听他道:“你是老人,也是文芳的爷爷,本来我想敬你来着。但文芳来了沈家两次,两次都呆不下去。可见,你根本不顾及文芳的感受,也不在意文芳。
    中午文芳给我打电话,还说了你不少好话,没想到,这个冒牌货一来,你就变脸。听说你还做过市长,这样好歹不分,亲疏不分的老糊涂,根本不值得别人敬重。
    如果文芳有什么事,你别想文芳一家子认你沈家。更别想文芳姐弟叫你一声爷爷,这把年纪了,做事情还这么不靠谱。把仇人的女儿当宝,自以为善良。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被人当草,还不自知,甚至与仇人一起羞辱孙女。我真怀疑你这样的糊涂蛋,以前是怎么做上市长之位的,”
    中年时就身居高位,受人吹捧惯了的沈伟明,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何况这还是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年轻人,他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身子也在发抖。
    从高位退下之后,他在沈家众人面前,也是说一不二的主。沈琴见父亲身子在颤抖,急忙去扶他,还恶狠狠地瞪着陈文干,道:“你是谁,竟然敢来我们沈家撒野,给我滚出去!”
    陈文干冷冷一笑:“不用你赶,我也会出去。这个沈园,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还有你,你姓沈吗?你知道真相后,不为你母亲做出这样的事而愧疚与不安。反而死死抓住沈老爷子,就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真是贪心不足蛇吞相。
    你要知道,是你霸占了别人的位置,你养尊处优过了四十多年,有没有想过,你的亲生父母是怎么对待沈老爷子的亲生儿子的。如果你还有一点点良心,就应该劝沈老爷子尽快把亲生儿子接回京都。可是,受尽沈家恩惠的你,与曾家其他人一样,却百般阻拦,你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文干大声说完,看也不看那父女俩,大步就跨了出去。
    第三百九十章 皇都会所
    陈文干的这番话,骂出了曾文芳的心声,其实,也是说出了沈琅兄弟想说却在父亲面前说不出来的话。在陈文干走后,沈老爷子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任沈琴好说歹说,硬是一声不吭。
    沈琴见沈老爷子不吭声,又担心哥嫂与弟弟回来会责怪她,激化矛盾,就趁着沈琅他们还没回来,匆忙离开。
    却说曾文芳与殷文立相谈甚欢,一顿饭吃完后已是晚上八点。她这才想起还没给陈文干打电话,与殷文立互留了联系电话,就急匆匆地找了个电话亭打电话。
    只是,陈文干着急找她,打了几个电话回家,又打了钟力的电话、沈琅的电话、战友的电话、汪媛媛家里的电话,他的手机没电了。
    曾文芳打了几次,都是在关机状态。家里的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无奈,她只好走出闹市区,打了部的士,想回华翠苑那边。
    开车的师傅是一位带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曾文芳上车之后,瞥了他一眼,看不到他的眼睛,觉得有些奇怪。那师傅很快就启动了车子,还客气地问:“请问姑娘要去哪里?”
    曾文芳见他还挺有礼貌,再说这车子与普通的士也没什么不同,就安心坐下来,道了声:“到建设大道的华翠苑,师傅知道在哪里吧?”
    “知道,那可是京都有名的豪华小区。不过,离这儿有点远。”
    “嗯,那边是新区,离老市区是远了些。”
    曾文芳见车子确实是往华翠苑的方向而去,便放松了些,随意地与的士司机聊了起来。
    “师傅是京都本地人?”
    “也不算是本地人,我老家在北方边境,家里人很早就来了京都谋生,我在这里出生,也算是本地人了。姑娘好像不是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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