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迁眼看着钟秒秒近在咫尺的脸颊,还有那毫无防备的柔软嘴唇……
    下一刻,他猛的翻身坐起,跨过钟秒秒下了床,闷头大步走出卧室,到外面的咖啡店店面去“乘凉”。
    屋里的温度实在是太高了,魏时迁有点承受不住,离开卧室就感觉好了不只是一点。
    魏时迁现在非常后悔,就不该一时脑袋发热,要求暂住在这里,现在半夜不能睡觉,全是自己作的。
    魏时迁头疼,干脆自己做了一杯咖啡,准备在外面转转,一会儿再回去睡觉。
    这一转,就转到凌晨4点半钟。
    钟秒秒还以为魏先生遇到了什么,赶紧从卧室出来查看。
    魏时迁应该是在出神,都没有发现钟秒秒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魏先生……”
    “魏先生?”
    钟秒秒叫了他两声,魏时迁这才回头。
    魏时迁略显尴尬,咳嗽一声,说:“你怎么起来了?天还没亮。”
    “我睡得好好的,感觉魏先生不见了,所以出来找你啊。”钟秒秒说着,还揉了揉眼睛,看起来还是很困倦的样子。
    魏时迁忽然觉得,钟秒秒迷糊的样子,有点……
    可爱。
    错觉。
    魏时迁立刻寻找说辞,怎么能让钟秒秒知道自己失眠的真正原因?
    魏时迁指着吧台边的落地钟,说:“你抢走了我的落地钟,难得有时间,又寂静无人,我就来了兴致,想要一个人瞧瞧这落地钟。没想到,这一看就入了迷,都已经这么晚了。”
    魏时迁生怕钟秒秒会觉得自己的借口蹩脚,说:“你继续去睡,不用管我。”
    他说着,走回了咖啡桌旁边,将杯子放回小碟子里,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亮看了一眼。
    手机上成片的未读短信,魏时迁怎么可能没有注意,一瞬间脸色有点僵硬。
    “魏先生?”钟秒秒有点担心,小声问:“你没事吧?”
    魏时迁淡然的说:“能有什么事,脑震荡好的差不多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钟秒秒摇头。
    魏时迁当然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只可惜,钟秒秒是个实诚的人,并不会这些弯弯绕。
    钟秒秒担心的说:“我是说……魏先生和你父母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天之后,已经过了许多天,钟秒秒没有再去过魏家一次。
    魏时迁坐下来,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矮小的沙发和咖啡桌衬托着他逆天的大长腿。
    钟秒秒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善解人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如果魏先生心里不舒服,可以找我倾诉,我会听着的。”
    “你?”魏时迁笑了,说:“不高兴的时候找别人倾诉,只会把不高兴的气氛传染给别人,这又是何必?”
    “话不是这么说的。”钟秒秒想了想:“人家都说,不高兴的时候倾诉过,心里就会舒坦一些。所以,魏先生如果心里不高兴,就找我来说吧,我想让魏先生高兴开心。”
    这大半夜的,钟秒秒穿着她单薄的粉色睡衣,坐在魏时迁面前,信誓旦旦的……
    “表白”?
    反正那番话,在魏时迁耳朵里听着,和表白也没什么区别了。
    魏时迁伸手压了压自己的额角,感觉钟秒秒也太“不拘小节”。如果换了其他男人,遇到这样的场面,指不定就要“把持不住”,像自己这样坐怀不乱的绅士,真是世间少有。
    钟秒秒瞄了一眼魏时迁的手机,小声问:“魏先生……会恨你的母亲吗?”
    钟秒秒只是一座落地钟,根本没有亲人,所以她体会不了,被至亲伤害的感觉。但是想一想,应该是一种痛彻骨髓的感觉吧?
    魏时迁伸手拨了拨桌上的咖啡杯,淡然的摇了摇头:“不会。我妈对我很好,我怎么可能恨她。”
    唐歆要杀魏时迁,魏时迁却说唐歆对他很好。
    只差一点点,如果不是有钟秒秒在,那瓶被换掉的药片,根本无法被发现,魏时迁可能会因为突发过敏休克死亡。
    这不是反话,钟秒秒能看的出来。
    魏时迁笑着说:“那天你也在,你什么都听到了吧?我的亲生父亲……”
    魏时迁不是魏正林和唐歆的孩子,而是魏正林弟弟的孩子。
    魏时迁摆了摆手说:“我的亲生父亲早就死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我亲爸。”
    钟秒秒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就默默的倾听着魏时迁的话。
    魏时迁说:“是被绑架撕票死的,我和你说过,我这样的人,想要绑架我的人,十根手指都数不清,并不是开玩笑。”
    可能普通人无法想象,觉得过于荒唐,过于不切合实际,但这就是魏时迁的生活。
    魏时迁淡淡的继续说:“当时我应该是在上高中,二叔被绑架的事情在家族里闹的沸沸扬扬,不过我爸不让我管,现在想想,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二叔才是魏时迁的亲生父亲,他突然被绑架撕票,魏正林下意识的不想让魏时迁多管多看,担心他会伤心难过。
    “二叔去花天酒地,喝多了,把保镖全都给轰走,结果突然被绑架。”魏时迁回忆着说:“绑架他的人,可能根本不是想要钱,直接撕票了。二叔被砍了三十多刀,听说脑袋被砸扁,肠子流了一地。”
    到底什么样子,魏时迁也没见过,只是听说……
    钟秒秒听得有些不安,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魏时迁继续说:“你知道我第一次遇见绑架这样的事情,是几岁吗?”
    钟秒秒被问到,渺茫的摇了摇头。
    魏时迁伸出手来,放在钟秒秒面前:“五岁。”
    五岁,很小,是一个几乎记不住事情的年纪,但是魏时迁记得清清楚楚。
    魏时迁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开玩笑一样的说:“有的时候,我连十天前具体做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五岁那年的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
    那个时候,魏正林很忙,忙着天南海北的做生意,忙着让唐歆和儿子能过的更好一些。
    魏正林要去国外做生意,但是唐歆的身体不太好,所以魏正林干脆打算带唐歆和儿子一起出国,这样也好多照顾着,就当是去度假。
    魏时迁五岁,第一次出国,非常开心,瞧什么都觉得有意思,看什么都觉得想要。
    魏正林忙着要去谈合同,有一天无法陪着他们,魏时迁又玩疯了,想要再去一趟游乐园。
    魏正林跟他说,改天再去,但魏时迁当时还小,不懂什么事情,就是不愿意。
    唐歆很疼他,也体谅丈夫很忙,干脆自己带着魏时迁再去游乐园玩。
    魏时迁说:“那是我第一次遇见绑架的事情,很害怕。”
    他们明明带了很多的保镖,但是仍然遭遇了绑架。
    魏时迁淡淡的说:“都是因为我不好。”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钟秒秒却听得心惊胆战,感觉只是听着,已经双手冰凉。
    魏时迁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我们被带到了哪里去,我很害怕,只能死死抓着我妈的手。”
    那些人说,小朋友别害怕,只要你爸爸给钱,就不会伤害你们。
    那些绑匪分明是这么说的,但是下一刻又说要送给魏正林一些见面礼。
    魏时迁平静的说:“那些绑匪怕我爸不老实给钱,说是要给他一些见面礼下马威,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绑匪说,要割掉那个小孩的一只耳朵,或者一根手指。”
    绑匪准备把魏时迁的一只耳朵,或者一根手指,放进包裹里,送给魏正林做见面礼。
    魏时迁很害怕,他当时太小了,只知道哭,如果少了一根手指一只耳朵,那是要多疼啊,他不敢想象。
    “当时我妈……”魏时迁继续平静的说:“死死抱着我,对那些绑匪大喊,不要动我的孩子,你们可以割我的耳朵,割我的耳朵。”
    那天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魏时迁都记得清清楚楚。
    鲜血迸溅的那一刻,世界很安静,唐歆咬着牙不出声,似乎是怕自己的痛呼声会吓到五岁的儿子……
    魏时迁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平静的表象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
    他说:“你可能没有注意过。我妈的右耳……”
    钟秒秒是见过唐歆的,一个看起来温柔又高贵的女人,从上到下,一丝不和谐也没有,就连头发丝也充斥着普通人无法触碰的优雅。
    然而那如锦如缎一般的头发下面,唐歆其实少了一只耳朵,只是一般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只耳朵是假的,是义耳。
    钟秒秒静静的倾听着,她现在才知道,魏时迁说的没有错。不高兴的事情,分享给别人,那种气氛是可以传染的。
    她现在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复杂,仿佛一颗心脏在油锅中不停的煎炸。
    人……
    果然是个很复杂的生物。
    钟秒秒依旧看不懂,想不明白。
    有的时候明明运筹帷幄,有的时候却又莫名冲动。
    有的时候明明冷酷无情,有的时候却又赴汤蹈火。
    哪里有一定的好人和一定的坏人,每个人都异常复杂,坚强中懦弱,懦弱中挣扎,天堂和地狱之间,才是人类创造的奇迹。
    “幸好,”魏时迁露出一个笑容:“最后我们被救了出来。”
    这只是五岁那年的一件事情,魏时迁如今已经二十多岁,别人羡慕他嫉妒他,觉得他含着金汤勺长大,是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子。可魏时迁到底,也有别人读不懂的回忆。
    每个人都自以为是,自相情愿的认为自己懂得很多,却不过皆是个孤单的井底之蛙。
    魏时迁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从小到大,我妈都很疼我,为我做的不只是这样一件事情。你说我能恨她吗?”
    魏时迁笑了笑,继续说:“如果非要彻底清算,我欠我妈的命可能不只一条。”
    五岁的时候,魏时迁就在下定决心。他以后一定要对妈妈很好很好,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管什么时候。
    “不过幸好,那天有你在。”魏时迁突然说。
    如果不是有钟秒秒的存在,魏时迁或许已经死了。然而可笑的是,其实一切不过是个误会。
    魏时迁说:“我不想我妈知道真相之后,后悔难过。”
    所以,魏时迁头一次很庆幸,自己遇到了钟秒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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