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老头儿,不晓得自己多难伺候。
    好在宋初昭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时还是什么样。而且看着心情还好了不少。
    一直到她平安归来,贺老爷才敢躺下休息。
    这每日心惊胆战的滋味可不好受,比如现在,贺老爷第二天早上差点没能按时起来。全是一股“我要陪昭昭骑马”的信念在支撑着他。
    ……然而他的昭昭根本就没打算带他一起玩儿。
    骑马这样的事,风险还是很大的,纵然是宋初昭这样的老手,也保不齐会有出意外的时候。可她身手敏捷啊,只要不是被马蹄正面踢中,养两天就能好了。贺老爷可不一样。
    不管外祖父年轻时有多英勇,骨骼有多坚硬,如今这把年纪,若是不慎被冲撞了下,宋初昭只能以死谢罪。
    宋初昭无比坚定地拒绝。贺老爷在继昨晚爬墙的打击之后,又被重伤一刀,整个人气息奄奄,打不起精神来。
    宋初昭独自策着马,在贺府转圈,来来回回从前院处逛了三遍,次次都能看见贺老爷那佝偻着背的萧索身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干脆也不玩了。
    贺老爷见她停了下来,只陪着自己说话,感觉是自己扰了她的兴致,也自责起来。
    祖孙二人开始互相客套,将那良驹冷落在院子里。
    贺老爷脑筋一转,问道:“那外祖父找人来陪你玩怎么样??”
    “谁啊?”宋初昭说,“咱们家里不是有好些人会武的吗?其实可以叫他们陪我玩儿啊。”
    贺老爷被“咱们家”这三个字叫得喜笑颜开,说:“府里的这些人没学过多少武,力气虽大却不晓得收敛,陪你玩不起来。我去叫个厉害的人回来。”
    宋初昭笑道:“能有多厉害啊?”
    贺老爷心里得意,昭昭的,那必须是要最好的!
    宋初昭万万没想到贺老爷这一叫,竟把傅长钧给叫过来了。
    哇,宋初昭那叫一个悔。
    她顶着顾风简的身份久了,每每见到傅长钧都忍不住胆怯心虚。
    因为对方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威压跟审视。虽然没有恶意,可十分让人不适。毕竟她心里真的藏着秘密。
    而且……她似乎经常在犯错的时候,被傅长钧给逮着。你说这是不是八字不合?
    贺老爷见宋初昭突然变得束手束脚起来,怀疑地扫了傅长钧两眼,质问他道:“你是不是吓我昭昭了?”
    傅长钧才奇怪宋初昭为何要怕他,他自认对宋三娘的态度一向是很温和的。
    他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情况。
    今日来,特意没有佩刀。当然,他觉得以宋初昭边关的出生,应该不会怕刀。
    出门前方洗的澡,身上没有汗水的味道。
    一身黑色的衣服,他已经习惯了,平日就这么穿。而这身衣裳款式也普通,适合骑马。
    那就是……
    傅长钧想着,朝宋初昭友善地笑了一下。
    宋初昭于是回以干笑。
    贺老爷愤怒地踹向傅长钧——恐吓!这绝对是恐吓!
    傅长钧:“……”真是无计可施。
    傅长钧问:“你喜欢骑马?”
    宋初昭点头。
    贺老爷说:“叫你来,就是陪她玩。反正你让她玩高兴了就行。”
    宋初昭感动地望着外祖父。做咱们贺家的孩子也太幸福了吧?居然可以这样宽纵的吗?
    但是真的,夸张了。傅长钧可是皇亲国戚,一国重臣。特意在白天过来陪她打球,显得她是个多无可救药的纨绔子弟一样。
    宋初昭打了个冷战。
    傅长钧不会真这样以为吧?
    误会啊!她其实也不是很愿意的!
    傅长钧并未因为自己被喊来带孩子而觉得不悦,只是平和问道:“击鞠会吗?”
    宋初昭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惊道:“家里还能玩击鞠?!”
    外祖父立即炫耀道:“能!你娘以前胡天胡地的,就爱在家里玩这个,还把府里的东西给砸碎了不少。我一回家,你外祖母就与我抱怨此事,让我一定好好管教。你娘每回都是灰头土脸地认错,转头就给抛到脑后,可把你外祖母气得够呛。”
    宋初昭惊讶道:“您与母亲一起玩的吗?她玩得如何?怎么她从不陪我玩这个?我都不知道她也喜欢击鞠。”
    “我那时公务繁忙,久不着家,哪里有空陪她一起玩乐?”贺老爷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而且我那时脾气不好,常会凶她,她是不乐意与我呆在一起的。”
    宋初昭好奇问:“那是谁同她一起打球?她的姐妹?顾夫人瞧着也不像是喜欢这个的人呀?”
    贺老爷没答,只拉住了傅长钧叮嘱道道:“人我交给你了,你可看好一点,不许让她摔着了。”
    宋初昭转过头,正好与傅长钧的眼睛对上。
    对方比她高大了不少,卸掉戾气,满身慈爱的时候,让宋初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宋初昭跟着自己。
    傅长钧对贺府果然极其熟悉,甚至还知道球杖放在哪儿。
    他带着宋初昭去了杂物间,亲自从角落里翻出两根棍子来,让宋初昭选一根。
    “你公务不繁忙吗?怎么能来陪我打球?”宋初昭随手接了一根,小声问道,“是不是外祖父逼你来的?你若是不愿意,其实也可以拒绝的,我能理解。”
    傅长钧好笑问道:“你是不是怕我,不想和我打球?”
    宋初昭当即否认:“哪里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傅长钧说:“多谢你了,但是不用。我手下的将士个个都是能人,不至于在没了我之后,就什么都做不成。”
    他率先走出去,宋初昭一步一跳地跟在他后头。
    待左右无人,宋初昭跑到与傅长钧并列而行的位置,讨好道:“傅叔,你跟我娘,以前关系很好吗?”
    傅长钧说:“你打听你娘的事情,该去找你娘才对。”
    宋初昭理所当然道:“可是我怕被打啊。”
    “你娘会打你?”傅长钧偏头看她,思忖片刻,问道,“那你该有多调皮?”
    宋初昭:“……”你怎么可以这样?
    傅长钧见她瞬间苦了脸,不由笑出来。
    “好吧。”宋初昭说,“我娘一般是不打我,可是我怕她伤心,所以不想问。她很少提京城的事情,但是我想知道。”
    傅长钧垂下视线,表情又淡了下去,说:“我也不想提。”
    宋初昭说:“可你不就是京城的人嘛!”
    二人来到了马厩,傅长钧让宋初昭先挑。宋初昭自然是更喜欢那匹她亲手洗的马的。随后傅长钧也进去牵了匹出来,翻身上去。
    宋初昭再次叫道:“傅叔啊……”
    傅长钧突然勾走了她跟前的球,率先带马冲了出去。
    宋初昭气道:“诶傅叔,傅叔!你等等我啊!你也没说怎么玩,怎么就开球了呢?你这是赖皮啊!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傅长钧在前方停了下,回过头道:“你能从我手上抢得到球,我就告诉你。”
    宋初昭潇洒地甩着手中球杖,哼声道:“小爷我在边关,那可没怕过谁。败在我棍下的无名小辈,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你别以为我真怕你。”
    傅长钧失笑道:“难怪你娘打你。”
    “我娘不打我的好吗?我方才是骗你的,我娘真的不打我!”宋初昭说,“我犯错的时候她嫌弃我是真,就给我穿特别丑的衣服。我是故意让着她,哪能叫怕?”
    “好,好。”傅长钧在马上颠了两下,“来,我也很久没打过马毬了,倒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厉害。”
    贺夫人听见动静走出来,正好看见一根长棍粗暴地铲秃了一片草皮,而马毬撞翻了她心爱的花草,顿时怒道:“怎么又变成打球了?谁?谁起的头?给我站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宋初昭:是外公逼我的!!
    第49章 回信
    宋初昭打球打得满头大汗,可是追了一路,都没能从傅长钧的手上抢到球来。
    明明她的坐骑比傅长钧的要厉害一些,她的骑术也一向能傲视群雄,偏偏就是绕不过对方。
    傅长钧总勾着球在她面前转悠,让她觉得好像只差一点点。可偏偏就是那一点点,无论她使出十八般武艺,都补不上。
    对方这球打得真是……太刁钻了!
    这得打过多少球,才能练出这样的经验?傅长钧小时候一定不好好念书,专门就把功夫都用在打球上了。
    贺夫人见打球的人是宋初昭,多瞪了贺老爷两眼,倒是不骂了。她特意搬了张椅子来,坐到院里晒太阳,顺道看着宋初昭的英姿。
    昭昭真是,连打球的样子都那么可爱。
    春冬也跑出来凑热闹,站在一旁嘶声呐喊,给宋初昭鼓劲。
    她不敢提傅长钧的名字,只重复地喊“姑娘威武!”,“姑娘厉害!”,“姑娘你就要赢了!”一类的话。
    随后贺府的其他下人也冒了出来,或拿着扫把或举着抹布,装作在那干活,实则挥舞着手臂给宋初昭出主意。他们就大胆地多了,还敢间或有意无意地去给傅长钧搞破坏,帮着自家姑娘抢球。
    众人对这种玩闹,表现得比宋初昭还要热情。
    不得不说,击鞠啊……就是得有观众才好玩儿。宋初昭打了几圈,丝毫不觉疲倦,精神还越发兴奋。
    做贺家的孩子真的太幸福了吧!
    她回京城之后,就没这样酣畅淋漓地挥洒过汗水!
    两人追逐了两个下去,在宋初昭快要体力不支的时候,傅长钧终于漏了个破绽,叫她冲过来把球勾走。
    宋初昭晓得他在放水,但不妨碍她觉得高兴。高举着球杖,在马上笑得前俯后仰。
    一帮壮汉在底下吹嘘鼓掌,说她竟然赢了金吾卫第一高手傅长钧之类,吹得宋初昭都飘飘然地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傅长钧淡笑不语。
    两人下了马,暂作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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