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她爱貂绒,又暖和又高贵,可只裹住上半身,冰凉的雨丝混着寒风渗入单薄裙摆,激起一层颤栗鸡皮。
    她抖了抖。
    “如果觉得脚疼,我的手臂可以借用。”
    顺着话势,她挨靠了他。一靠也就没离开。
    他们在一起的很快。好像她擅长的游泳,从这处游到那处只是抬手挥臂的顺理成章,是她和水天生的缘分。
    没多久他们便越过涌动的暧昧期。某日他将她压|在|身|下,破开西装三件套的绅士伪装,温掌调皮地撩拨,“牛排还是我?”
    直白得都容不得她羞涩,下一秒三个扣崩开,白兔跃动。
    他们开始结伴出入公共场合,共同现在镁光灯下,可惜白语薇在风月圈名声太盛,就算精英绅士伴其左右,旁人也就当是某位出众男伴,一时口味罢了。
    “怎么办,好像全场都在看你,我好得意哦。”
    没有让她敛光芒,也没有干涉她的社交。
    白语薇偎入他怀中,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太过幸运。她最厌烦的便是那约过一两回便对她的行为指手画脚的人,所以她的感情总像断片后的记忆,充斥着迭起的高潮和凌乱的收场。
    关于陆淮修配不上白语薇的闲言碎语很快被他显赫的家世抚平,众人暗暗咂舌,话锋一转,变成了白语薇眼睛最尖,刚归国的名侨还未洗尘刊报便被她俘获,真是个人精。
    白语薇是在别人口中才知道他的身份,之前问他,你怎么讲话有台湾腔啊。
    他笑,“是不好听吗?父亲祖籍台湾,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在台湾念到国中。口音以前还要重,高中好友总说我娘,后来去留学不说国语就好很多,结果一回来又这样。”
    她好喜欢。第一次觉得台湾腔的尾音在耳畔是那样缱绻,他低下声来不管说什么都像是搞瑟情。她稍想矫情一下都禁不住他温声的疑惑,“是我哪里惹到公主了吗?”
    回忆美好的像一出没有波澜的童话,心动的滤镜深深嵌进了她的生活,偶像剧每天都在上演。
    这会想来,她这么惊天动地的人居然过了几年那样岁月静好的日子,也是不可思议。
    白语薇落汤鸡一样走到墓园停车场。司机以为看错了,头探出车窗一再确认,要不是这破天没人来,只他一辆车停着,他还真不敢认这不人不鬼的是陆太太。
    车门在白语薇距车两步时被打开,小王的伞举过头顶,挡去将脸砸的生疼的雨滴。他小心翼翼地问:“太太,您刚才带上去的伞呢?”
    白语薇跌进后座,整个人脱了力,搭了把手才坐稳,上下嘴皮子蠕动着撕扯开一条缝,开口才发现声音哑的不行,“忘了。”
    小王见她这般失魂落魄也不敢多问,赶忙驱车,“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您看?”他不敢继续说了。
    午餐后载她刚弄的妆发,整整三个小时,即便先天底子极好,一番侍弄和金装后仍能美出新高度。
    然而,那身原本必定艳压群芳的白裙红鞋此刻已经看不清本来的轮廓形状。
    如果去就得重弄,时间来不及。可白语薇从来都是……
    “去。”
    果然。小王打拐,加快车速。
    白语薇冷地发颤,车内的空调将暖气一波波输送,湿重的人造皮毛被卸下,她皮肉渐渐暖和,可心中的寒窖却冻到锥心。
    慈善晚宴当然要去,她的婆婆王珍妮“精心”筹备了小半年,她亦出力不少,s市的名流今晚皆聚于鼎山塔园,各路媒体云集,灯光汇聚,光邀请这些人、租下塔园一周就去了半条命。除非天塌下来,不然不可能不去。
    虽然这一刻,她的天确实塌了。
    车子从郊区驶向市区,窗外雾雨蒙蒙,灯花朵朵攀上又渐渐远去。
    到了灯火密集处,白语薇拢了拢身上的软毯,市街近了。
    小王下车给她撑伞,借着满眼的灯辉才看清白语薇一双莹白的脚赤衤果地踏在水泥地面,他讶异道:“太太你的鞋?”
    她没说话,一脸冷色地向灯火最亮处走去,黑伞追随在头顶,到莫家造型工作室前收起。
    三层欧式建筑高立于眼前,灯牌小的几乎看不见。她狼狈推开门,忙碌的店员下意识地蹙眉,看清了脸才赶忙收起唐突的神色,毕恭毕敬地领她往里,“陆太太您这是?”不是才走吗?
    “给你们半小时,礼服妆发全部弄好,我要从这里走出去。”她发号施令一样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penny还在给手上的小明星卷发,听白语薇这一嗓子愣了一下,立刻加快手上的速度。
    今日宴会盛大,不少人预约了在等,天气甚差,路上又堵车,大家盯着表掐秒,没谁不急。可大家分得清轻重缓急,今晚谁也没有陆家人重要。
    只是白语薇一个多小时前风风光光地从正门走出的画面还尚在嘴边谈论,既往历史才说到一半,怎么这会跟女鬼一样出现,要重新妆发?
    镜灯前坐着的靓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问。
    掐着秒表一样,一窝蜂全涌向她,一瞬间她不属于她自己,每一寸皮肤每一缕发丝都任由别人摆布。待再站立,她和先前一样,容光焕发。
    penny不无遗憾地说:“白色那件特别配你,马蹄莲样的礼服只有你这腰身、这腿长能驾驭。”
    白语薇望向全身镜里的自己,全黑晚礼服勾勒曲线,裙摆及至脚踝,单侧开叉至大腿根,她试着伸了伸腿,效果卓然,胸前的钻石项链在水晶灯下加倍夺目,像是penny请的托似的,周围一圈人都在鼓掌——
    “陆太太美了。”
    “我觉得比刚才那套要好看。”
    镜灯前一三十多岁的女人掐着港腔扬声道:“陆生今天看见陆太肯定要挪不开眼了。”
    “哎哟,陆先生的眼睛一直就长在陆太身上,什么时候挪开过。”
    “对对对!”
    他们这行天天嘴上开花,谁知道呢?众人捂嘴笑得真诚又浮夸,白语薇却像被人扬了巴掌,整张脸充血到恍惚,他们一口一个深情无两的陆先生,不过是......
    荒诞。
    她绽开入夜后第一个微笑,不论真假,她笑了,周围人顷刻松了口气。
    ***
    s市的鼎山塔园是一座欧式老庄园,取如此中式的名字不过是名流崇洋的遮羞布,没来过的人在报上扫见名字多以为是一座古景庄园。
    两年前,白语薇和她的先生陆淮修在此喜结良缘,举办了轰动全城的婚礼。
    据附近居民掰掰手指的可靠统计,鼎山塔园近五年举办过十场婚礼,离了八对,一对今年刚分居,最后剩下的独苗也就白语薇陆淮修了。
    白语画说,如果你们也离了,那我是打死都不会在鼎山塔园办了。
    白语薇对妹妹向来嘴利,也不屑同家里人秀什么恩爱。她将白语画推至镜前,扯了下她的背带裤,“就你天天穿成这样,要找有能力负担塔园婚礼的丈夫并不容易。”
    白语画翻了个白眼,全s市都知道姐姐姐夫恩爱。倒是陆淮修上前拥住白语薇,轻嘬她的唇角,替妹妹挽回面子,“语画找喜欢的就好,想在塔园办的话姐夫包,当做结婚礼物。”
    多好,挑不出错的人。
    白语薇高跟落落,快步走在百年石砖上。今晚这个浪漫初遇的地方与往日截然不同,阴冷的叫她犯恶心。
    塔园中央的贤秀楼里,音乐声漂流至耳畔,应是首什么上海舞女歌,唱着婉转哀愁的情殇。
    她听不懂,但陆淮修一定懂,他总说,“陆太太,你听的那些都太吵了,我还是喜欢听点老旧的,对心脏好。”
    一道沉重的高门被里外打开。
    这里所有的建筑和名字都透着诡异,贤秀楼是塔园里的教堂式建筑,不伦不类的还保留着左进右出的习惯。
    风口的侍者为她打开左侧大门,她提起裙摆将将踩上台阶,右边一身火红的宋茗心走了出来,她脖子偏短,礼服将短脖颈和v型锁骨露出,气质打折。她见是来人是白语薇,倏然挺起弯驼的背脊,讶异道,“薇薇,都等你呢。”
    已经迟了,错过了整个开幕。
    白语薇未多寒暄,快步走入。
    踏进温暖的那一刻,礼堂骤然炸起雷动的掌声,几乎要错以为是为她而起的。
    暖色吊灯将整个两层空间照得通亮,自带几分温度。演讲台前陆淮修正在做最后的欢迎致辞,他颈前的黑色领结被他自嘲像是服务生,不知今晚是否会有人让他添酒。
    陆淮修目光远眺至大门处,隔着一条长长的教堂走廊,他温柔注视白语薇,款款道:“谢谢各位光临,也感谢我太太——今天的寿星终于姗姗来迟,”他顿了顿,松了松紧绷的肩头,“亲爱的,生日快乐。”
    一如初见,心跳雷鸣。
    掌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为白语薇而鼓。
    她扯起嘴角,满目含情,在夹道人群的艳羡目光里走向陆淮修。
    第3章 塔园
    企业名流高调做慈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钱都出了,博点版面和流量何乐而不为呢。
    陆氏的慈善拍卖第一轮结束,几位新人的书画作品多拍到了五位数这样不错的价格,到场的亲友甚是赏面。
    白语薇从侍者手中接过香槟向竞拍者一一致谢。茶歇时间很短,白语薇立在门口待众人陆续归位,美丽的天鹅颈才微微转动,泄出疲意。陆淮修上前箍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
    她美丽的躯壳内里早已虚滞,背部贴上他胸膛时差点没站稳,他忙稳住,将她扶坐至一旁的钢管沙发,单膝跪地,手心亲昵地搭在膝骨上,关切道:“怎么了?”
    怎么了?白语薇也不知道,她扯出笑,摇摇头 ,“可能最近有点折腾,累了。”
    是的,没别的,就是拍卖会累的。
    一个拍卖会的筹备实在繁累,平日一天四场应酬都可自如的她,偏是这场拍卖会抽筋去骨,累成软骨动物。
    是,只是拍卖会累。她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那歇会。”
    “唔。”她身体前倾,额挨上他的额。
    陆淮修伸手抚上她的脸,拇指在嘴角轻碾,“还以为陆太太折腾了5个小时会把s市最美的晚礼服穿来,我都怕这场地装不下您的裙摆,没想到这么低调。”
    一身素黑战袍将身材优势分毫不差地展现,可了解她的人就知这与她惯来的张扬风格不符。“不满意?”白语薇将裙摆掀起,纤白的一条美腿伸至他小腿处,意味分明地磨蹭他。
    一阵酥麻蹿起,撩的人喉结滚动。陆淮修轻咳一声往周围扫了一圈,服务生正目不斜视地收拾桌子。
    他将裙边拉好,挂笑无奈道:“好,是我不解风情了,我太太高调低调都很美。”
    拍卖师的声音从沉木门内传来。
    第二场拍卖是重头戏。张一蝶在前台又确认了一遍音响、灯光和桁架,上次失误后她有点强迫症,毕竟这次再失误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座席上,王珍妮衣着隆重,宛如中世纪贵妇,裙摆两个座椅都盛不下。她不着痕迹地将紫红丝绒手套拉扯了一下,确认其服贴在纤细的手臂,才满意地双手交叉,搭在两肘。
    眼角微皱的岁月痕迹丝毫不减这张脸的美丽,摄像镜头晃向这侧,坐在第二排角落的她敏感捕捉,顷刻勾出优雅的淡笑。
    镜头右转扫向拍卖师,她表情垮了下来,同身旁的李同知交头低语了几句,促笑后转头又敛去轻浮,正色端望向拍卖品。
    正在拍卖的是青花山水纹画缸,左侧幕布后七弦琴一角露出,王珍妮与李同知同时瞥见,余光对撞,会心一笑。
    张一蝶又跑到后台,将黑色绒布掀开,借着昏暗光线扫了眼仲尼式七弦琴。
    这架南宋古琴距今七百多年历史,是今晚的重头戏。说实话,王珍妮女士对于这场活动纯粹是玩票,毫不上心,全由公司策划负责,她只挂个名头享受善心大使的称号,还不如儿媳白语薇积极。
    这架琴下半年倒了几回手,名品价值在高频的转让中收藏价值骤降,只求等会在场的竞拍者可以积极些,别让公司收不到尾款。她最怕的就是借着慈善名义让他们拍行也一起慈善。
    张一蝶抬首,见白语薇和陆淮修从旁门走入。
    一对瞩目的璧人,均身着黑色礼服。白语薇黑的低调,不修饰分毫,倒是陆淮修的衣领纹了墨金色的边线,在并不亮堂的后台准备区溢出流线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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