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宜也将头一侧,跟她靠着:“能怎么办,见招拆招咯。说不定他不想要孩子呢,你没听他走之前说吗,他当你们是陌生人!”
    纪有初顿时一僵,也不知道此刻心情究竟是有那么点轻松还是持续低落:“继续。”
    “他现在不是有在交往的女朋友吗,对方家世肯定也是很了得的,人家一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愿意来做后妈?到时候别说让他认诺宝了,直接甩你跟诺宝一大笔钱,说不定还会把你们送海外,要你们走得越远越好。”
    纪有初猛地抬头:“喂!欧阳宜!”
    欧阳宜几乎被她撞得懵了:“你干嘛?”
    纪有初皱着眉:“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我怎么不是安慰你啦!”欧阳宜喊冤:“这种结果难道不是最好的吗,你又有钱,又有诺宝,连班都不用上了,简直不知道有多开心!还是说……你其实想让钟屿认诺宝,你呢就做钟太太?”
    “你别胡说了!”纪有初一把堵住欧阳宜的嘴:“我承认我以前对他是有过幻想,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对他根本一点想法都没有。”
    二十岁出头的她,是会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被一个男人华丽的外表、傲人的身世和绝对的力量吸引。
    但如果经历千帆、尝过生活中种种酸苦的现在的她还有这种想法,那真是太愚蠢了。
    欧阳宜倒还像是不信的样子,两手拍到她脸上搓了搓,说:“千万别说得这么果断,女人都是傻子,你能为他疯狂一次,就还能为他疯狂第二次。”
    “……”纪有初被搓得嘴都撅起来,含糊威胁:“欧阳宜!”
    欧阳宜满不在乎地一耸肩:“干嘛,是不是被我戳到软肋啦?”
    纪有初将她一把推开,往她手背上狠狠拍了下:“你擦过手了吗,弄得我一脸都是油!”
    欧阳宜吐吐舌,缩回手往身上擦了擦:“对不起啦。”
    *
    纪有初不想留诺宝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医院,让欧阳宜先回去后,自己凑合在走廊座椅上歪了一夜。
    大概是睡觉的姿势不是很舒服,她一个接着一个的做梦。
    先是梦见自己例假不来,之后是扔在地上的验孕棒有两条杠。好不容易选择要把孩子生下来了,医生却用冷冰冰地语气跟她说唐筛不过——
    纪有初一下子惊醒过来,靠在冰冷墙壁上深重呼吸。虽然此刻已经彻底醒了过来,但刚刚梦里压迫的气氛还是让她久久无法平复。
    没生过孩子的人可能不会懂,那种孕育希望时突然被告知希望可能破灭后的恐惧,会让一个母亲有多绝望。
    接到电话的那天上午,正坐在办公室里的纪有初甚至直接就哭了。
    纪有初此刻揉了揉眉心,知道自己是被诺宝出事吓得想起了往事,深呼吸着又再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也因此看见从她背后滑落到地上的一件衣服。
    是黑色的男士西服,质地又轻又软,绝对不是便宜货。
    谁的?
    纪有初狐疑中拿着衣服往病房里走,意外发现钟屿居然又来了。他没穿外套,两手插在兜里,向阳站着,被清早微弱的阳光镀上一层沙金色的边缘。
    听见声音,他转身过来,看到纪有初的时候,没多意外地向着她点了点头。
    纪有初倒是怔了怔,将手里外套递过去,抿了抿唇才说道:“谢谢你的外套。”
    钟屿没接,眼神里略带疑惑地看向她。恰好杨志斌这时候带着几个医生进来,笑着说:“老板,东西我买来了,还跟医生聊了聊,他们说纪诺宝宝挺好的,一会儿就能去普通病房。”
    看到纪有初跟她手上的衣服,他连忙接过来:“你醒啦,纪女士,刚刚我看见你躺椅子上睡着了,就给你披了我的外套。医院里空调虽然开得大,但你穿这么单薄还是容易着凉的。”
    “……”纪有初几乎脸上一热,乱扫的视线这才看到一边架子上明明挂着钟屿的外套,自己刚刚怎么就又想当然了呢?
    “谢谢啊。”她向着杨志斌点了点头。
    还好钟屿突然的声音没让她的尴尬维系太久:“想不想进去看看他?”钟屿从医生们手里接过无菌服,又分外给她拿了件。
    纪有初立刻就把刚刚的事抛之脑后:“当然!”
    诺宝较昨晚看起来真的好多了,脸上有了血色也就有了生气,好像下一秒就能蹦起来,嘿嘿笑着抱住纪有初,说他不过就是装病。
    他原本睡得正香,小眼睛闭得紧紧的,眼珠一直不停在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纪有初他们进入的动静打搅了,突然就把眼睛睁开来,直直望着面前注视他的人。
    纪有初又惊又喜,忍不住要去抓他的手,看到他手上还黏着针头,又心疼地把手缩回来,声音是不同寻常的柔软:“诺宝,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诺宝向着她慢慢眨了眨眼,很小声地说了四个字:“妈妈难受。”
    单身母亲带孩子不易,纪有初自认又是个软弱的人,她怕自己没办法控制情绪,从来都不教诺宝“疼”这个字。
    是以诺宝每次打针摔跤,再怎么疼的时候也只会说“难受”。
    纪有初又忍不住眼睛胀痛,知道诺宝现在一定很不好受。手术中的麻药药效已过,他现在浑身上下指不定有多疼,可他只能巴巴地说一句“难受”。
    钟屿在后面看出纪有初又要流泪,忍不住皱了皱眉。
    原本昨晚第一次看她,她哪怕再过狼狈,还是有几分镇定自若的样子,可后面再次见到,她不是在哭就是准备要哭。
    刚刚进来之前,医生已经告诫过他们为了避免引起纪诺紧张,一定要控制好自己情绪,她那时候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纪有初正想着怎么不让眼泪掉出来,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下。她扭头看过去,钟屿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的同时,挡在她面前。
    居然是一块男士手帕。
    纪有初轻轻捏了捏,带着几分感谢地向他点了点头,钟屿则还以眨眼。她退到病床后面,很小心地擦了擦眼角。
    “妈妈!”诺宝喊她,语气弱弱的。
    圆圆小脸上的表情也是很害怕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洗过似的,扑闪扑闪地盯着面前陌生的钟屿看,又赶紧紧张地喊了声:“妈妈!”
    “哎!妈妈在的。”纪有初赶紧走回原位,中途跟钟屿迅速交换了眼神。
    病房里突然冒出这么个男人,纪有初肯定是要跟诺宝介绍的。可是她现在心里实在乱糟糟的,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跟孩子说。
    喊叔叔吧,钟屿会拆穿她吗?喊爸爸吧,诺宝肯定会被吓到的。
    纪有初正纠结着,病床上的诺宝忽然露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小眉毛扬得高高的,嘴巴张得浑圆:“爸爸。”
    第5章 chapter 05
    诺宝这一声“爸爸”堪称石破天惊,不仅仅是纪有初吓了一跳,就连向来沉稳示人的钟屿也眉头紧锁,一副受到震颤的样子。
    医生护士们都是人精,大伙原本纷纷在旁边忙碌,注意到房间里明显变化的气氛后,要么一个跟一个地走了出去,要么离得远远的给出安全距离。
    钟屿完全是怔住了,这一声“爸爸”带来的触动,比他从知道这件事后到现在所受到的震撼总和还要多。
    真正确认纪诺是他孩子是一个小时前的事,原本还在休息中的他被一则消息叫醒,邮件上白纸黑字写着他是纪诺的生物学父亲。
    那一刻,原本还有几分睡意的自己一下子清醒过来。
    但也仅仅只是清醒过来。这个凭空冒出的孩子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旗下公司做成的一笔大交易,再怎么前所未有,对他而言也只是报表上冰冷的数字。
    直到看见他那么小小一只躺在床上,听到他用软软糯糯地声音喊他,耳边顿时如同长堤溃败,滚滚江水汹涌而来,震得他久久不能平复。
    原来还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钟屿极力压抑着心里莫名涌起的那股浪涛,刚准备要应声,诺宝突然慢慢把小手举起来,指着他的身上一处道:“要!宝宝要!”
    钟屿怔了下,视线顺着他手看到自己腰间,突然明白了。
    昨天第一次见到纪诺时,钟屿注意到他外套口袋上印着小猪佩奇,后来在相关资料里,也填着他最喜欢的就是这只粉红吹风机。
    钟屿早上过来的时候,恰好在门口商店看到了这只猪的身影,想了又想还是让杨志斌出去买了一套。
    现在玩具经过消毒处理,都放在他无菌服上的口袋里。口袋袋口很浅,有几个已经冒出半个头,纪诺肯定是认出来了。
    耳边狂涛怒浪一下消停下来,方才提着的心,深重的呼吸,还有复杂的情绪都平复下来,他心情却不是晴空万里。
    凑过来的纪有初也看到了,咕哝着:“原来是喊这个。”随即长长舒出口气。
    钟屿眉心锁得更紧,莫名的,被她这样的反应给冒犯到了。还好有纪诺转移开他注意力,他从口袋里掏出玩具,放到他面前的白色被单上。
    纪诺宝宝的眼睛瞪得浑圆,随着他拿出来的顺序跟着播报:“爸爸!”
    “妈妈!”
    “乔几(治)!”
    “佩奇!”
    声音里虽然还带着虚弱,语气却雀跃极了,竹筒里蹦豆子似的,说得又快速又清脆又好听,神采飞扬的样子跟昨天总耷拉着头的小男孩截然不同。
    纪有初这时候坐回他身边轻声提醒:“你应该说点什么呀?”
    刚刚还胆子很大的小不点,这时候终于露出来几分熟悉的羞怯。他拿小小的手一遍遍地要把所有玩具都抓起来,边声音很小地说:“谢谢。”
    钟屿板了一上午的脸,这时候终于露出雨过天晴的样子。他勾了勾唇,眉眼柔和下来,声音同样不大:“不用谢。”
    纪诺宝宝还没恢复,纪有初跟钟屿都怕他累,很快就从病房里出来。
    钟屿刚一走出来,无菌服还没来得及脱,电话就一通接着一通的过来。他一个人管理庞大的集团,哪怕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就已经足够他忙的了。
    旁边,纪有初就清闲多了,现在唯一用想的事只有如何跟领导请假。
    她上个月已经因为诺宝生病请过一次假了,平时又为了接孩子很少加班,领导跟同事们尽管不直说,对她不是没有看法的。
    可这次诺宝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吧?
    纪有初正在思考该怎么开口,杨志斌这时候过来跟她道别,还特地要把外套留给她,又问一会儿要不要给她送点早餐。
    纪有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杨志斌之前对她顶多是客气,自从知道诺宝的事后,他对她的态度还添了恭敬和殷勤。
    纪有初本能地不想跟他跟钟屿发生过多联系,对于他的热情一概拒绝。还好杨志斌是个很懂脸色的人,见她如此抵触,也没再多劝说。
    纪有初等他走了,才想到钟屿的手帕还在她这里。她摸摸口袋掏出来,上面的眼泪快干了,只留下稍深的一处水痕。
    是洗干净还给他,还是……纪有初瞥到一边垃圾桶。
    她几乎是立刻就有了选择,不过还没等到她走过去扔了,手机突然震起来。是同事丁江打过来的,纪有初刚一接通就听见他在那边喊:
    “你去哪儿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现在立刻回公司!fiona正在这边咆哮呢,你要是再不出现,她分分钟把咱们这儿移平了。”
    完全是声嘶力竭,纪有初耳膜都快被他喊破了,好不容易缓了几秒,要跟他说自己请假的事,丁江像是提前预见似的警告道:“不许请假,听见没,不许请假!”
    “你是不是把吉奥的事给忘了,昨天去机场接人就没找到你,今天再不出席迎接酒会,你就死定了!fiona已经下了死命令了,‘今天缺勤的人一律给我滚蛋’!”
    到底是跟fiona呆久了,丁江学起她语气来简直惟妙惟肖。纪有初在这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知道了,我就过去。”
    纪有初就职的百川酒店,是大集团下属的高端连锁酒店品牌,曾经长时间占据国内同一档次的霸主地位。或许有人不知道百川家太子爷是谁,但绝对不会没听过这个牌子。
    那时候酒店的营销是真好做,随随便便接一单,就够纪有初他们部门躺着吃半年。
    是以纪有初有了诺宝后,哪怕要顶着可能会被发现的风险,也还是坚持留了下来,享受高平台和高福利带来的种种好处。
    只不过这几年国内环境有变,三公消费限制后,百川依赖很深的高端客户下沉去了中档酒店,新一批有消费能力的又被众多外资酒店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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