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脊背一凉,但想到刚刚在网上看来的消息,又不禁有火,拽过言卿去一边,压低声音咆哮:“你还不知道吧,有人在微博上扒出霍云深找了好多年的旧爱,曝光了她以前的旧照片,长得和你……”
    言卿微笑:“一模一样?”
    欧阳瞪大眼:“你知情的?!”
    “你头晕了,怎么能跳火坑!明知是做个替身,他对你的执着全是给旧爱的!现在照片一曝,那些人都在笑你可怜!”欧阳气疯,“跟这种人结婚,害得你被骂,太不值了!我宁可不出道,也不跟什么狗屁霍氏签!”
    言卿无奈又心暖。
    欧阳是为她着想,连霍氏都敢骂了。
    同时也意识到,云绫怕是在被抓前就预备好了要曝云卿的事,临了也要再给她添点堵。
    但如她回答的那样,随便议论吧,她明白自己是谁就够了。
    言卿告诉她:“我就是云卿,网上的评论不用管,她们如果觉得我可怜,或许还能解点气。”
    回到霍云深身边时,走廊的人已经疏散掉了,一个都没剩下。
    霍云深牵着言卿进宿舍,这小屋子是他第一次来,他在楼下仰望,在家一夜夜熬着想她的时候,她就是把他求而不得的气息填在了这里。
    霍云深垂了垂眼,他竟在嫉妒一个她住过的房间。
    言卿关上门,马上去柜子里找衣服,好在叠成小块的纸条还在衣兜深处放着,没有丢。
    她屏住呼吸,迫不及待展开。
    贺眀瑾在最上方画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言卿惊奇,来不及细看下面的文字,先把图拿给霍云深辨认:“深深,你认识吗?”
    霍云深瞳孔一缩,双手在身侧缓缓攥紧。
    化成灰都认识。
    他齿间碾出几个字:“霍临川的纹身。”
    言卿一震,果然跟她猜测一样,她把纸展平,急切地往下看,越看心跳越急:“……他的意思,他跟霍临川的不雅照,是……霍临川自己拍的?!”
    贺眀瑾在纸条上写。
    他不知道这男人的身份,但见过他腰上的纹身,而且在偶然一次男人接起电话的时候,他隐约捕捉到了听筒里的“霍”。
    以前他没往霍云深的身上联想,但在出事后,他得知言卿失忆过,才把霍云深和潜他的那个“霍”想到一起,猜是同一个霍家的人。
    他不确定霍云深善恶,才偷着写给言卿。
    最重要的是,他反复回忆威胁他的那些匿名照片,角度是从床头的位置拍过来的,显然是布置好的摄像头。
    以“霍”的身份,在卧室里被人监视却不知根本不可能。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是“霍”自己在拍。
    言卿看完,全身不禁发冷:“要么是后来照片泄露,被别人利用,要么从始至终都是他本人……”
    不管是谁,这个用照片威胁贺眀瑾喂药的人,应该就是当初带走她,篡改她记忆的人。
    她突然害怕。
    霍云深把纸条握成团,搂住言卿,手臂肌肉坚硬,微微发颤。
    “别怕。”
    “我怕的是……”她唇色泛白,“如果真是霍临川,他到底要干什么,只是让我忘记你来报复吗?会不会还有更深的阴谋!他带我去了哪,发生过多少事,我不记得……”
    言卿每次想到霍临川的名字,都奇怪的像在神经上捅刀子,一次比一次更疼,她咬着牙喃喃:“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
    霍云深箍紧她,敞开大衣把她裹进去:“卿卿,停下,别想,他已经死了!”
    言卿被头痛冲得恶心,曾在梦里模糊见过的高瘦影子从眼前一闪而过。
    脸瘦削,金丝眼镜,还温和笑着问她:“那个疯子爱上你了,你说,如果我当他的面把你变成我的,他会怎么样?”
    言卿犹如被利刃戳刺,抿着唇倒在霍云深胸口上。
    霍云深把她抱到床上,双手捂着她太阳穴揉按。
    言卿强迫自己放空,逐渐被他的温度安抚,喘着睁开眼,眸子里都是水:“深深,霍临川究竟是谁。”
    霍云深抹掉她眼角滑出的生理性眼泪,眸底跳着火光,嗓音沙哑:“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不准再想了。”
    他躺到她身侧,把她严丝合缝护住,高大身体蜷在爱人的小床上,手掌蒙着她的眼:“那种渣滓,不配被你想起。”
    霍家这一代孙辈有两个男丁,大的是霍临川,他六岁时,霍云深出生。
    大家族里备受关注的堂兄弟。
    霍家当时的家主,也就是兄弟两个的爷爷,对他们的父辈就有所偏爱,大儿子性格温吞,没有生意头脑,他生的霍临川,老爷子连带着不爱,态度一直平平。
    但霍云深是能力卓越的小儿子所出,他自然倍加宠爱,一出世就抱在怀里,跟当年旗鼓相当的云家定了娃娃亲,全然不管刚下产床的儿媳有多少恨意。
    儿媳是他儿子喜欢,硬抢来逼婚的,看她嘴上说着不情愿,不是也把孩子生了,都是矫情,他允许她生下霍家的后代,已经是抬举她了。
    老爷子根本没把儿媳当回事,直到霍云深跟母亲单独相处后,总是浑身伤痕,才知晓她把恨都给了这个孩子,以虐待泄愤。
    他还很小,但不爱闹,被掐被打都睁着眼看,积着泪抽噎,不肯嚎啕大哭。
    自从被发现,霍家把霍云深跟母亲隔离,但母亲每每精神崩溃,就想方设法寻到他,扭曲地发泄,在他有记忆的那一年,他蹲在小花园里堆石头,被头发凌乱的母亲冲上来狠狠虐打,当天晚上,她又伺机躲开看守,摸到他房间外,生平第一次对他笑:“云深,你来,妈妈让你看样好东西。”
    他惊喜地跟上去,小心翼翼想得到一点关爱。
    霍家的宅院太大,母亲带他走到最高的一幢楼前,蹲下身摸摸他的脸,笑得癫狂:“霍家指望你继承家业呢,但是凭什么啊,这种烂透了的家族,毁掉我,我还要给他生继承人。”
    “你站着别动,好好看清楚,”母亲掐他,“看这地方是怎么毁掉你妈妈的!”
    他才几岁,懵懵懂懂的,母亲好不容易待他温柔一次,他就老实听话,看着她爬上顶层的阁楼,站在露台上,直挺挺摔下来,死在他眼前,血和浆液甚至溅到他稚嫩的脸上。
    他的母亲唯一一次对他好,也是最后一次。
    所有人都说这女人疯了,从嫁进来起脑子就不正常,怕是天生带着疯病,流言不知从哪儿起,渐渐演变成她的孩子也流着扭曲的血液,以后会败光霍氏的家产。
    老爷子多少有了芥蒂。
    霍云深的父亲常年在外忙碌,对妻子的爱早已在她长久的不配合里磨光,对她的死并无悔恨,至于儿子,正好用来堵老爷子的嘴,他则可以在外肆意,不用再担心传宗接代的责任。
    小小的霍云深抱着膝盖想。
    原来没有人是爱他的。
    爷爷不爱,只要他遗传父亲的头脑,培养继承人,父亲不爱,用他放在家里交差,至于母亲,是把他当成羞辱,仇恨,不惜用死摧毁他幼年的精神。
    那时候霍临川出现了,以哥哥的身份给他关心,他心里的创伤很大,在医治下也不见起色,是霍临川总来陪伴,才让他好转。
    因为同进同出太多,老爷子不免对霍临川上了心,他年龄大些,会讨好会表现,更衬得霍云深沉默寡言。
    霍临川给他安排了新的保姆,保姆对他好,偷偷给他看课业之外的动画片和电影。
    只是跟平常的不同,满屏血腥,画面残酷又禁忌,他起初害怕,但保姆说是大人才能看的好东西,如果外传,就不给了,他急于长大,以为长大病会好,所以拼命去适应。
    里面各种杀伐,虐待,恐怖,炮火纷飞。
    后来有一天,在不带监控的房间里,保姆引导他:“男孩子就应该这样,你学一学啊。”
    她把房间里的花瓶塞进他手里,他的心理问题本就没有解决,再被长时间恶意影响,一瞬失控,举起手,但迟疑着并没落下。
    保姆抓着他的手砸到自己头上,接着躺倒,痛哭大喊:“云深少爷要杀人!”
    他被关起来了。
    一直和他相处极好的保姆突然被他打得半死,他母亲又是个疯子,没人觉得他会无辜。
    心理医生说他的病很危险,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他要解释,但老爷子不来见他了,他身边不知不觉被外表和善的霍临川所控,以弟弟只相信他的名义,隔绝外人,再多话也传不出去。
    期间在霍临川的精心表现下,老爷子对他愈加青睐,到老爷子六十六岁生日,儿孙按老规矩拜寿,霍云深已经许久没被爷爷见过,他用竹子刻了礼物,打开礼盒,却被换成一把染血的刀。
    老爷子心脏病发作住进icu,歇斯底里要把霍云深赶出霍家,断绝关系。
    他的命,他的家业,决不允许被这种恐怖的东西染指,霍云深果然跟母亲一样,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霍云深真正被放弃逐出去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
    他的父亲在外面有了两个私生子,更不会沾他这样的烫手山芋。
    霍家一边唾弃他,一边提防他,说是放逐,也在控制,唯恐他做出什么于霍氏不利。
    他被扔在个简陋的小屋子里,上不入流的学校,他独自一个人顽强长大,心底的感情彻底磨灭。
    保姆是害他的,哥哥更是。
    所有的好都是假的,没有人爱过他,他也不会爱任何人。
    他是疯子?很好啊,他确实疯,他心理有病,童年被有技巧地恶意灌输引导,扭曲了思想,他就是阴狠嗜血的暴力狂,随时能杀人越货的少年犯。
    他在那个夜里蜷着身子哭了一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哭。
    反正他永远是一个人。
    听说那个唯一和他有点联系的云家女儿,也转头就许给了霍临川。
    他才不在乎。
    霍云深在学校里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到初中,到高一,长成了阴森骇人的混世魔王,传言他背了好几条人命,做过所有可怕的勾当。
    霍临川从未放过他,身为继承人,隔三差五高高在上出现,领着一群人对他殴打,笑盈盈在旁看得高兴,还说:“你的娃娃亲长得可真漂亮,可惜不是你的了。”
    打就还手,吐了血也从不认输,霍云深每每表现出的疯狂和狠辣,总会让霍临川从心底忌惮,越忌惮,越变本加厉。
    霍云深的心早就冷如铁石,充斥着冰寒狂躁,憎恨所有。
    直到那天傍晚,他被一群人堵在巷子里挑衅,他二话不说拎起棍子就打,却有个娇小的身影误入进来,纤幼美丽,瓷白无瑕。
    那群人看傻了,试图上下其手,他鬼使神差把女孩子拎出去,回过身去狠狠地打。
    很快警笛袭来,人群吓得一哄而散,他从小路拖着伤离开,天早黑透了,他很疼,走到一小半时,后面有轻轻的脚步声跟上来,把湿漉漉的手绢把他手里放,声音又软又柔:“谢谢你救我,手绢是干净的,我沾过水了,你擦一擦。”
    他睨了她一眼。
    女孩子穿着隔壁重点中学的初中校服,打领结,小裙子,脖颈纤细,脸颊软嫩,眼睛像天上的月,映着他的倒影。
    他血汗混杂,肮脏不堪。
    他冷笑:“离我远点。”
    从这个晚上起,他被缠上了,女孩子比他小,长得又娇,还是个中学生,就已经是人群焦点,美貌到让人无法不关注。
    她用课间,用上学放学,带各种吃的喝的来找他,只要他出现,她就弯着眸子,小动物一样轻快跳过来,绵绵地叫他“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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