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捏紧了手里的账册,忍了又忍才开口:“我若不看,都不知道这宫里四司八局十二监都是替姚相开的。”
    元安将书案上的册子推到庄煜手边,指着上头自己刚刚写下的几行字对庄煜道:“你看看,去年五月节,太后给姚府的赏赐,光是白银就赏了八万,更别说其他奇珍异宝,这还只是五月节,太后这是恨不得把国库都搬到姚家去!”
    庄煜对姚太后这些年做的事心知肚明,只是现在还不到动姚家的时候,他便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从身后环抱着元安轻声笑道:“娘子这么生气是怕太后把国库搬空了,为夫养不起你了吗?”
    元安没好气地用册子拍了庄煜的手,没好气道:“家当都要被人搬空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可告诉你,国库真要空了,你可别和我诉苦要嫁妆。”
    庄煜把头埋在元安肩上,沉声笑了,元安现在就像是寻常民间妇人,掰着手指算着自己被亲戚占了多大的便宜,越算越心疼,又狠狠将册子拍在桌上。
    “娘子莫气,”庄煜呼出的气息喷在元安修长白嫩的脖颈上,让元安情不自禁瑟缩了下,“为夫会让他们把从咱家里的偷摸去的家当双倍奉还的。”
    元安也知道此时不是向太后和姚家发难的时候,她只是心疼庄煜,庄煜身为太子,账本上竟然没有一文是赏赐给他的。
    见微知著,可想而知,庄煜这些年在姚家和先皇的打压下,日子如何难过。
    第110章
    庄煜忙了几天, 好不容易空出一天下午,准备带元安出宫看看大都民俗,可是元安心思全扑在账册上,就连用午膳时手里拿着一本账册。
    庄煜无奈,但是也知道五月节是元安身后皇后主持的第一场宫宴, 她肯定十分看重,更何况太后还在旁虎视眈眈,五月节宫宴更是不能出一丝差错, 不然被太后拿住话柄, 元安肯定要大失脸面。
    难得空闲时间, 庄煜却心甘情愿陪着元安翻着账本。
    小茴拿回所有账本,堆满了西殿,那些倒是不急, 五月节后再看也不迟, 但是三年内有关五月节的账册元安却要全部过目一遍, 才好铺排下去。
    夫妻俩花了一下午的时间, 才将三年内和五月节相关的所有账册都过了一遍, 元安心里也有了底。
    “小茴,”元安吩咐道:“你让人传我口谕,让四司八局十二监的人明日一早到含光宫回话。”
    庄煜见元安用手扶着腰,知道她因为长时间久坐有些腰疼,便搂过元安轻轻按摩腰间。
    庄煜手掌热乎乎的, 钻进外裳隔着小衣轻轻揉捏, 又暖和又舒服, 元安情不自禁眯上了眼睛,口里嗯嗯啊啊,挺得庄煜心里直冒火,恨不得立刻把碍事的衣服剥了,但是想到他今天下午的计划又强忍了下来。
    他附在元安耳边道:“如今天色还不算晚,娘子可要出宫逛逛?”
    元安眼睛霎时就亮了,她惊喜地仰头望着庄煜:“真的能出宫?”
    庄煜在元安红润的唇上轻啄一口,只觉得又香又甜,忍不住含住轻咬,恨不得把元安吞下肚里。
    良久以后,庄煜才放开元安,他用指腹轻轻划过元安闪着水光的诱人红唇心满意足笑道:“有为夫在,自然能出宫。”
    半个时辰后,元安坐在飞驰的马车里,趴在车窗上好奇地看着窗外的街市。
    大都处处透着大气,就连街道都比临城的街道宽敞许多,沿街店铺鳞次栉比,还有不少摆摊的小商小贩,皆是门庭若市,十分热闹。
    “大都可真昌盛!”元安忍不住感慨道,她回过头看着庄煜好奇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要带我去哪里了吧?”
    庄煜微笑着摇头:“等到了娘子就知道了。”
    元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都出了宫门了还神神秘秘的。
    马车驶过热闹的街道,元安见周围的店铺和百姓越来越少,沿街住宅也越来越华贵,最后马车在一座三进的大宅门前停下了。
    元安隔着车窗看着大门上的牌匾,上门只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严府……”元安反复打量牌匾上的字,这两个字写得极好,入木三分,极有力道,没有二十年以上的苦练绝写不出这手好字,但是让元安觉得奇怪的却是这两个字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严府……
    元安灵光一闪,想起庄煜和她说过,庄夫子本姓严,为了不惹人怀疑,在虎头沟时才称自己姓庄,与庄煜祖孙相称。
    她忙望向庄煜:“这是夫子的府邸?”
    庄煜笑着点头。
    元安又惊又喜,她早就想来拜见恩师,只是见庄煜一直忙着政事,不好开口。
    “别傻愣了。”庄煜点了一下元安的鼻尖,笑道:“夫子已经在等着了,咱们快下车吧。”
    庄煜和元安携手下车,严夫子早就派书童在等候了,见到庄煜和元安从车上下来,忙上前跪拜:“恭迎陛下和娘娘!”
    庄煜一挥手让书童起身:“快些带朕和皇后去见夫子,莫要让夫子久候。”
    书童闻言忙带庄煜和元安进府,严府大门敞开,庄煜和元安一路畅通。
    元安看见书房门口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白须长至胸口,仙风道骨,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元安眼睛微红,上前两步,双手并拢,俯身行了学生礼:“学生元安见过夫子!”
    “好!好!”严夫子虚扶元安起身,十分感慨地看着出落得国色天香的元安,当年自己还嫌她只是和乡下丫头,配不上公子,没想到她和公子缘分如此之深,到底还是结为夫妻了。
    “当年渡口一别,也有八年了。”严夫子长叹一声。
    元安好不容易收了眼泪,听见严夫子感叹,眼中又蓄满了眼泪,庄煜忙握着元安的手宽慰 道:“好不容易见到夫子,咱们该高兴才是,别哭了。”
    严夫子也调侃道:“安姐儿当年像个小皮猴一样,如今长大了倒成了水做的了。”
    元安破涕而笑,十分不好意思。
    严夫子早就把庄煜当成亲孙子,如今见他得偿所愿,既登上皇位,又娶到心心念念的元安,十分替他高兴。
    “知道你和学生多年未见,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也别光站在门口,都进屋说吧。”
    一个半白头发的妇人从廊下上来,笑眯眯对书房门口的几人道。
    庄煜忙回身对妇人拱手行礼:“见过师母。”
    元安微怔,师母?当年夫子不是说自己老伴已经没了,只和庄煜相依为命吗?看这位师母年纪也不小了,不像是续弦啊。
    元安虽然满腹不解,但是也跟着庄煜行礼。
    严夫人忙侧身避开庄煜和元安的行礼,走到廊上笑呵呵道:“陛下和娘娘可别折煞我这老婆子了。”
    庄煜笑道:“师母严重了,在这6里,不论君臣,只谈师生。”然后对元安道:“当年夫子带我逃出大都,师母为替我们遮掩被我叔叔派人抓住了,我们都以为师母已经……”
    提到陈年旧事,严夫人一脸感慨:“幸好有太皇太后庇佑,否则我这老婆子如今也只剩下一抔黄土了。”
    庄煜和严夫人寥寥数语已经让元安心惊肉跳,她悄悄握紧了庄煜的手,十分后怕,幸好当年夫子和师母大义,挺身而出,豁出命护佑庄煜,不然她也不会在虎头沟与庄煜相遇,更不会得此佳婿。
    庄煜轻轻挠了下元安的手心,轻声对元安道:“别怕,都过去了。”
    元安微微一笑,点点头,是啊,都过去了,以后不管如何,都有她陪着玉郎哥哥。
    庄煜和元安的小动作全都落在严夫人眼里,严夫人只有一子,未及弱冠就夭亡,也没有留下后嗣,她膝下无子无孙,也和严夫子一样,把庄煜看作亲孙,如今见庄煜和元安感情深厚,自然只有高兴的份。
    四人进了书房,严夫人笑眯眯地拉着元安的手反复打量,越看越满意,果然天仙化人,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让陛下惦记这么多年。
    严夫人拉着元安的手对庄煜和严夫子道:“你们爷俩聊着,元安我可要带走。”
    元安知道庄煜这是有话要和严夫子单独说,不等庄煜开口便笑道:“我也想和师母好好说话,刚才师母说的棋谱我听都没听过,师母可要给我开开眼。”
    “哈哈哈!”严夫人爽朗笑道:“你喜欢送你都成!”说着就要拉元安去自己屋里。
    元安忙向严夫子请辞,等严夫子点头后,才对庄煜点点头,跟着严夫人出去了,留庄煜和严夫子在书房。
    等元安走远了,严夫子才叹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终究还是让你得偿所愿。”
    严夫子是一年前知道元安的身份的,他当时还是很反对庄煜娶元安。那时候他倒不是嫌弃元安在乡下长大的,自从八年前他带着庄煜回大都后,见多了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桩桩件件都让他难以回首,处境越是艰难他越是觉得元安纯善,他毕竟教导了元安四年,也有些不忍元安卷入舜国的纷争中。
    庄煜知道严夫子的担心,他坚定对严夫子道:“学生这一辈子都不会负元安。”
    严夫子叹息一声,无奈道:“就算你不负她,可是你的身份在那里,上到太后,下到朝臣,他们难道会让你一辈子只守着元安一人吗?”
    庄煜微微一笑,理所当然反问道:“为何不能?”
    严夫子震惊地看着庄煜:“你觉得自己能说服朝臣?”
    庄煜正色道:“如今大舜世家豪族林立,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商贾之家,皆是妻妾成群,官僚世家纳妾之风盛行,堪比西汉武帝之时,如此下去,迟早会‘女或旷怨失时,男或放死无匹’,学生愿以身作则,效仿先晋,以律严规,诸王置妾八人,郡公候妾六人,官品令第一二品有四妾,第三四品有三妾,第五六品有二妾,七品及以下至多只许纳一妾。”
    庄煜沉声道:“学生身为皇帝,自当以身为则,愿先正己身,此等奢靡之风自学生而止,以做表率。”
    严夫子忍不住开怀大笑,摇头叹息:“难为你为元安做到这份上,既然如此,我再无其他可说的,只是你需谨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元安远嫁舜国,莫要让她后悔嫁你。”
    第111章
    “夫子放心, 学生一言既出,绝不反悔!”
    庄煜说着起身跪坐在软席上,俯首对严夫子行学生礼:“学生此来,一是想带元安前来拜见恩师,二则……”庄煜顿了一下继续道:“上次夫子问学生的事, 学生已经想好了。”
    严夫子捋着长须,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没能劝住你。”
    “学生辜负夫子的苦心了。”庄煜俯身行礼,起身后坚定道:“学生前半生命途坎坷, 幸得祖母和夫子庇佑, 夫子对学生恩同再造, 学生本不该反驳夫子所言,但是父母生养之恩大于天,一日不给父亲母亲正名, 学生便一日难安。”
    “姚相在朝中只手遮天, 太后也不会让你轻易如愿, 按照我的计划, 至多五六年, 皇权便可尽归你手,那时再无人能掣肘你行事,届时你再替先太子和先太子妃正名,无人会阻拦,你执意现在为先太子和先太子妃正名, 难于上青天。”
    庄煜直起腰板, 不卑不亢:“当年父亲和母亲被奸人诬陷谋逆, 污名至今未净,他们的遗骸也不能葬入皇陵,学生等了十四年了,如今佳妇在侧,心中唯一牵挂的就是父母神主未归,请夫子助我!”
    严夫子捏着长须沉默许久,最后长叹一声,端正地跪坐在软席上,双手交叠,叩首行大礼:“既然陛下已有决断,微臣自当鼎立相。”
    庄煜大喜:“多谢夫子!”
    严夫子扶起庄煜:“老夫没有看错人,陛下既然已经想好了,便要一往无前,老夫受先太子大恩,自当以陛下马首是瞻。”
    庄煜和元安在严府用了晚膳才回宫,福旺早就带人换了新的床榻,庄煜搂着元安以试试新床榻结不结实为由,试图动手动脚,被元安强行镇压。
    庄煜凑在元安耳边肩膀上轻啄,但是元安看了一天的账册本就伤神,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庄煜只好委委屈屈干搂着元安,想到后面几天元安要为五月节宫宴一事忙碌,也不忍心硬来,最后凑在媳妇香腮上狠狠偷了个香,怀抱温香软玉,向柳下惠看齐。
    元安第二天是和庄煜一同起身的,元安许久没有起这么早,只觉得晕晕乎乎困倦得很,就小茴替她穿衣的功夫,她足足打了五六个哈欠,看得庄煜都忍不住跟着哈欠了两回。
    庄煜挥手让小茴退后,自己从身后搂着元安,替元安系上腰间的丝绦,元安看着腰间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有些嫌弃道:“我等下还要见各司主事,你给我系得这么丑,我怎么见他们嘛?”
    虽然一脸嫌弃,但是元安却没有解开腰间的丝绦。
    庄煜从后面搂着元安,把脸埋在元安肩上,有些舍不得:“娘子这几日辛苦了。”
    “说什么傻话?”元安将后背靠在庄煜身上,有些好笑道:“我可是你的妻子,也是大舜的皇后,这些都是分内的事,有什么辛苦的?”
    “娘子真好……”庄煜说着在元安脖颈靠肩膀处狠狠嘬了一口,在元安的尖叫声里落荒而逃。
    元安捂着被嘬到的地方愤愤地看着庄煜匆匆离去的背影,跺了下脚,然后坐到镜台前,松开手,一点的嫣红在白皙的脖子上十分刺眼。
    “怎么这么坏!”元安气愤不已,明知道她马上就要见主事们,还故意留个痕迹,她还怎么见人?
    小茴找出一件高领的绢纱金丝绣大朵牡丹花长裙,强忍着笑对元安道:“娘娘换这身吧,这身既好看又华贵,正合娘娘的身份。”
    元安不得以,只好重新换了衣服,春桃也将早膳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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