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又道:“日后你二房子女须严加管教,再不可出第二个四丫头,若不然便是你不忍心下手,老夫却狠的下心弑孙。”
    刘仲修敛了敛容,沉声道:“爹放心,再有这等忤逆不孝之人,不用您动手,儿子第一个不饶她。”
    “你那六丫头如今可还乖巧?”
    刘仲修神色尴尬,讪讪道:“一直被儿子禁足,如今想必正在抄写女戒。”
    老太爷含笑的点头:“她很是称老夫的心,不如让她搬到这院子陪我吧!”
    刘仲修惊愕道:“爹,您开玩笑呢?”
    “为何这么说?”
    “大哥嫡幼子祥哥年岁尚小,若您想含饴弄孙也应选他才是,焉能选庶女出身的六丫头。”
    老太爷摇了摇头,揶揄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老夫年岁大了,就喜欢聪明机灵的孩子,祥哥倒是乖巧,可他每每见到我总是瑟瑟发抖,老夫焉何喜之。”
    “那不如让三丫头过来陪您。”刘仲修说了这么多,无非怕后宅不稳,若太太因此记恨黄姨娘,岂不是为她招惹是非。
    “看看你这幅德行,好似老子夺了你的心头肉。”
    “爹……”刘仲修讪讪道。
    “此事不过随口说说,无须当真。”
    刘仲修觑了觑他爹的脸色,他爹怎会有此打算,可……可六丫头,唉!虽有些小机灵,但到底是庶女,若被他爹如此抬举,不说自家太太怕是大嫂心下也会不虞。
    “老夫累了,你先退下吧!”
    刘仲修低声应道,躬身告退。
    “姑娘,明日咱们便要入宫,您可有想见之人?”
    四姐低头绣着花绷上的图案,淡淡道:“如今的我焉何有脸见至亲之人。”自打那日二哥离开后便再未出现,可想而知她所作所为到底寒了他的心。
    “姑娘……”
    四姐轻声道:“入宫易出宫难,你与青兰一道回家看望爹娘吧!”随即抬头,脸色微冷,淡淡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心中定要再三斟酌,若不然……”
    谁料玉兰青兰脸色未变,低声道:“姑娘,奴婢们无法回去。”
    四姐手中的动作一顿,皱眉道:“怎么回事?”
    “自打您逝世那一日,奴婢们便以伺候不周的名头打发到太太的陪嫁庄子,您进宫之时,便是奴婢们从这世上消失之日。”
    四姐呆愣道:“未料太太会做到这一步。”
    “姑娘,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枉然,咱们还是想想日后的出路。”
    “如今规矩学的差不多,宫中禁忌也都廖记于心,日后如何唯有靠我们自己。”前方的路到底会如何,她焉能知晓,唯有祈求老天爷可怜她,让圣上对她所有青睐,借此在宫中站住脚跟。
    青兰小声道:“姑娘,那日您从老太爷书房出来,好似……好似被小厮看到背影,遂府中有了些许流言蜚语。”
    四姐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何时的事?”
    青兰摇了摇头,低声道:“奴婢不知,奴婢一直服侍您左右,从未离开您身边半步,更何况奴婢二人……焉敢在府中露面,这不过是老太爷院子里的小厮同旁人口中探得。”
    “可还有打听出什么?”
    “奴婢只知这些,其余便无从知晓。”
    四姐在屋中来回踱步,倘若此事传出去与她不利,不仅留了话柄与旁人,说不得还有被揭穿那一日,眼下……眼下可如何是好,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何老太爷与她爹尚能坐的住,还是说他们尚未知晓……
    所谓曹操曹操到,便是这般吧!
    四姐刚想到她爹,刘仲修就出现在她面前,淡淡道:“这几日可还好?”
    “爹……二伯父。”四姐眸光一喜,但想到他二人父女情分已断,再加上彼此间的身份,垂下眼眸对其福了福身。
    刘仲修颔了颔首,走到一旁桌边坐下,淡淡道:“近日府中传出些许闲言碎语,想必你已有所耳闻。”
    四姐低声道:“侄女方从婢女口中听说。”
    刘仲修淡淡道:“既已有了流言蜚语,势必将其遮掩,遂明日离府前会安排孙嬷嬷为你妆容,到时你的容貌会有所改变。”
    “多谢二伯父体恤。”
    “今日你尚在府中,仍是我刘家之人,尚且叮嘱你两句,日后在宫中行走定要多长几个心眼,旁人对你再好也说不定包藏祸心,遂你定要小心谨慎,不得行差踏错。”
    四姐低声道:“侄女知晓。”
    “明日你一旦踏出府中,我们便再无瓜葛,日后你是死是活老夫也不会管你。”
    四姐低声应道。
    只见,刘仲修从怀中掏出一叠银子放在桌面,淡淡道:“老夫能为你做的仅此而已,日后好坏且看你自己。”话音一落,转身离开。
    四姐看着桌上那一叠银票,眼泪刷的落下,噗通跪在地上,哽咽道:“爹……”
    刘仲修身子一震,轻声道:“这是你要走的路,老夫也只能送你到这。”
    四姐对其狠狠磕了一头,低泣道:“爹,女儿不孝,日后不能承欢您膝下,如今也只能磕头与您,报答您多年的养育之恩。”
    “你……”待她磕完头,刘仲修张了张嘴方抬脚离开,未曾回头瞧一眼泪眼婆娑的四姐。
    直至她爹的背影渐渐消失,四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大喊道:“爹……”
    “老爷……”刘仲修脚步顿了顿,刘铁低声道:“要不要回去看看?”
    刘仲修淡淡道:“事情已成定局,看与不看又有何用。”
    刘铁躬着身子,低声道:“此番四姑娘进宫,日后再想见一面,怕是难矣!”
    “这是她选择的路,是苦是甜,唯有她自己知晓。”
    刘铁低叹:“老爷,咱们这是去哪?”
    “回书房,”刘仲修疾步离开,不肯在此多呆,约走了五丈远方低沉道:“将二少爷唤到我书房。”
    刘铁低声应道。
    玉兰青兰走上前扶着姑娘起身,低声道:“姑娘,您莫要伤心,老爷心中到底还是有您,若不然怎会准备如此多的银两。”她们本还怕姑娘除了她二人,再无任何可依靠之物,如今有了这笔银子,至少日后在宫中行走不至于畏手畏脚。
    四姐软弱无力的被她二人扶到凳子上,看到桌上那一叠银票再次嚎啕大哭,即使她做了这么多不可饶恕之事,她爹心中还是惦念她。
    “姑娘,如今这般总比我们预料中好多了。”
    四姐哽咽道:“爹他还想着我……”
    “姑娘,咱们还是想想明日吧!”
    四姐拿起丝帕擦拭眼泪的泪水,神色坚定道:“事已至此,再无退路,明日定不能有一丝疏忽。”
    玉兰欲言又止,低声道:“只是不知姨娘可会去?”
    四姐脸上一僵,缓缓道:“想必爹他老人家定会有所安排。”心中却抱着一丝念想,若能在进宫前再见姨娘一面该有多好,可……可此事到底不会发生,旁人对她了解再深也不如姨娘对她知之甚多。
    玉兰青兰对视一眼,微微舒了一口气,如此最好,佛祖保佑,明日定不要再起波澜。
    “爹,您找孩儿?”
    从四丫头院子离开后,刘仲修心浮气躁,回到书房拿起毫笔平心静气写了几个大字,方平息复杂的心绪。
    “先坐吧!”刘仲修握着毫笔收掉最后一笔,轻声道。
    仁哥走至一旁凳子上坐下,刘铁为其亲自倒茶,见此,他淡笑道:“多谢刘叔。”
    “二少爷折煞老奴了。”
    刘仲修将手中的毫笔放在砚台上,随后眸光看向宣纸上那四个大字,嘴角含笑道:“可知为父唤你所为何事?”
    仁哥挺直后背,轻声道:“儿子不知。”
    “明日你妹妹便要进宫。”
    仁哥身子一僵,木声道:“是吗?”
    “近日府中所传谣言,想必你略有所耳闻,为父打算在她离府前,让其与府中众人见礼,”刘仲修越过案桌走至他对面,淡淡道:“唯有此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爹……”仁哥脸色发白,仓惶道:“此事万万不可,若众人看到四妹的样貌,到时便不是堵而是散。”
    刘仲修淡淡道:“此事你无须多虑,为父自有定夺。”
    “爹,事关妹妹的安危,儿子焉能不急。”
    “为父唤你来此只是交代你,明日务必看好你姨娘,不能让她出现,知道吗?”
    仁哥一脸的不可置信:“爹……”
    “便是四丫头容貌有诸多的改变,到底是你姨娘身上掉下的肉,旁人瞧不出真伪,她难道看不出,”刘仲修脸色微冷,阴翳道:“若不想你妹妹出事,明日定要看好你姨娘,知道吗?”
    仁哥身子颤了颤,却也知他爹所言合情合理,低声道:“儿子明白。”
    闻言,刘仲修缓了缓脸色,低声道:“仁哥,为了你妹妹为父退到这一步,已算是全了我们父女间的情分,”长叹一声:“为父不能为了她,毁了咱们这一大家子。”
    “爹……不能让妹妹私底下见姨娘一面吗?”想到姨娘脸上的悲戚,仁哥忍不住哀求道。
    谁料,刘仲修脸色骤变,训斥道:“糊涂!若你敢背着为父行此事,别怪为父不念父子之情,将你逐出家门。”
    仁哥脸色惨白,低声道:“爹,儿子错了。”
    “你不是只有四丫头一个妹妹,你还有其他至亲之人,难道为了她一人,舍了这一大家子吗?”
    仁哥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低声道:“爹,儿子错了!”
    “可曾记得那日在你祖父面前许下的诺言?”
    “儿子记得!”
    “记住那日的决心,不要被一些人一些事阻挡你前进的步伐,”刘仲修淡淡道:“仁哥,可曾羡慕你大哥?”
    焉能不羡慕!
    德才兼备的嫡长子!
    金秋更是榜上有名!
    仁哥缓缓点头:“儿子一直以大哥为荣。”
    刘仲修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大哥有今日之成就,焉何不是他平日囊萤映雪的成果。”
    “爹……”
    “当你自怨自艾时,你大哥尚在闭门读书,当你痛苦纠结时,你大哥手不离书,当你心下不平时,你大哥早已越你百步,可想而知,凡行一事不是只靠天资,努力与坚持何尝不是让你有所成就之必要。”
    “是儿子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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