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也在场,无声地瞥了孟恬一眼。
    再面无表情地撤回目光。
    好巧不巧的,孟恬习惯了洛城人投来的艳羡目光,包括等候比武的绝大部分勇士都认得他是知州家的公子,一个个都是讨好的样子,唯独有一道目光不友善。
    孟恬立马察觉了,追着望过去,就见红柱子旁站着一个身材颀长、背脊笔直如松的男子,一言不发的往那儿一站,就自带强大气场,宛若大将。
    孟恬吓了一跳,这是打哪来的贵公子?
    肯定不是洛城人士。
    立马对小厮使个眼色去打听,不过还不等小厮过来回报,孟恬眼底已露出了不屑。
    因为徐乾身上的衣料很一般。算不上很差,却也绝不是什么名贵的华衣锦服。
    待听到小厮来报,徐乾是个外地来的小子,登记名册上写着“西北辽县千户之子”,孟恬差点嗤笑出声,就这样的出身也敢对他这个知州家的贵公子露出那种不友善的眼神?
    说是不友善,其实不过是没像旁的人那般艳羡、崇拜罢了。
    但即使这般,孟恬也承受不住,已将初次照面的徐乾打成了“敌人”。
    突然,孟恬见到东头帷幕后似乎有人影闪动,顿时心中一喜,铁定是林凰姐妹俩躲在那偷看呢。
    “好!”
    正在这时,知府衙门的小厮们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原来是台上有个勇士身手颇好,已经连续踢下四个对手,威风凛凛。
    孟恬心中一动,若他上场展示一下武艺,林凰会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毕竟他书念得好,又有不错的武艺傍身,哪个姑娘都会喜欢文武全才的。
    短暂思考后,孟恬还真揪了下父亲的腰带,孟大人立马对林正渊开口笑道:“好久没见过比武打擂台了,亏得我今日来了,要不可是错过了年度大戏。”
    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孟恬身上,扭过头对儿子道:“恬儿,为父可是有大半年没看过你舞刀弄棒的了,也不知你一心钻进书眼里,是否忘光了为父教你的武功!”
    林正渊混迹官场多年,一听这话立马知晓话后的意思,忙笑着让孟恬露一手。
    孟恬客气两下,就迈步上了擂台。
    帷幕后的林姝小嘴一瘪:“谁要看癞蛤.蟆表演。”
    林凰听了,眉头一皱,教导妹妹道:“姝姝,身为名门贵女,要记得谨言慎行……”
    林姝赶紧闭嘴,怎么忘了姐姐是个名门淑女,最讲究规矩的,她一开口就是“癞蛤.蟆”,姐姐不教训她就怪了。
    林姝赶忙缩着脖子,露个受教的表情。
    但心底还是鄙视坏了孟恬。
    却没想到,一刻钟后,孟恬竟然将那个四连冠给一脚踹下了擂台,获得台下一片喝彩。
    “孟公子真真是武状元的身子骨啊,弃武从文,我大召王朝都要少了一名大将,可惜,可惜!”这种官场上的奉承话,林正渊也是手到擒来。
    “哈哈哈!”孟大人笑得嘴都合不上,“林大人盛赞了。”
    林姝被憋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真不想看到癞蛤.蟆光芒万丈的时刻。偷偷侧头看向姐姐,却见姐姐压根没看向擂台,不知何时已回到石桌旁坐着品茶了。
    “姝姝,来,喝一盅。”林凰倒了两盏,微微低头看着手下的茶盅,半个眼珠子都没给擂台上的孟恬。
    也是,孟恬那个挫男有啥可看的,林姝是巴不得他输得难看才目不转睛盯到最后的,像姐姐这样淡定又不爱凑热闹的人,才不会去关注孟恬那只癞蛤.蟆呢。
    林姝这边嫌弃得不行,台上的孟恬却得意得不行,甚至借着转身的功夫,频频望向东头的帷幕,心想,林凰此刻定然被他绝佳的身手给折服了,等会儿想法子会会林凰,铁定不会再吃上回那样的闭门羹。
    又有好几个竞选捕快头子的勇士,上来挑战,无一例外都是滚下擂台惨败。
    一连赢了三次,孟恬觉得面子赚够了,正要拱拱手对林正渊说“晚辈献丑了”,要意气风发下台去,却不曾想,一转身看到了徐乾,方才对他不够敬重的那个区区千户之子。
    孟恬登时顿住脚步,忍不住想给徐乾一个难堪,还是大庭广众之下那种。朝徐乾拱拱手笑道:
    “这位兄台看上去似乎身手不凡,在下刚进入练武场,一眼就看到你了,若有兴趣,也来切磋两下?”
    台下众人全是一愣,林正渊也眉头一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但见到高大挺拔、气质不凡的徐乾后,林正渊蓦地懂了,纵观全场,若说还有谁在气质上能压下孟恬的,恐怕就那个黑衣男子一个了。
    这个孟恬,还真正是洛城贵公子当久了,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都要不服气了,想压下所有比他出众的人?
    林正渊不厚道地笑了。
    林姝坐在帷幕后,边喝茶边听西头传来的动静,听到孟恬主动要挑战台下某人,当即好奇地再次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姐姐,姐姐,好像来了个比较厉害的!”林姝看到徐乾挺拔的身姿,莫名有种感觉,他会揍得孟恬狗.吃.屎,连忙兴奋地去拽姐姐,要姐姐一块去看。
    林凰对男子比武什么的,当真没兴趣,她愿意来一趟只是要监督妹妹不许抛头露面罢了。
    摇摇头,表示不去。
    却说擂台上的孟恬,越打越兴奋,这个什么徐公子简直就是个中看不中吃的草包嘛,连接他一招都不敢,一直在躲。
    “徐公子,你再不接招,可就没意思了啊。”孟恬嘴上说着没意思,心底可是爽歪歪。心想,林凰你瞧,我都厉害到旁人只会躲,不敢接招的地步了。
    徐乾一言不发,只嘴角扯了一下。
    弄死敌人前,徐乾习惯不让对手沾身,与其说他不接招,倒不如说是孟恬怎么出招,都近不了他的身。
    孟知州武艺不错,看出点什么,急得额头冒汗。
    这个傻儿子,遇到高手了还不自知。
    先头那些个轻易被打趴下的人,林正渊文人一个看不出来,孟知州这个前几届的武状元又如何看不出来,那些勇士都是给儿子面子,不敢拼死肉搏,宁愿放弃捕快头子的位置,也不敢得罪他们父子,给他俩难堪罢了。
    真论武功,那个“四连冠”的勇士绝对不能那般轻易被踢下场。
    林正渊不懂武功,但他懂得察言观色,擂台上的徐乾面对孟恬的言语刺激,脸不变色心不跳,完全不被影响,这样的人不是真傻,就是武艺超群压根不屑。
    看徐乾的气度,林正渊赌他是后者。
    台下的人,有些武功薄弱的,还一个劲在给孟恬鼓吹呐喊,实在是这么些年,洛城除了安定郡王府世子外,再没人撂倒过孟公子。
    台上的孟恬越发膨胀起来,还想趁着呐喊的势头,猛攻一下,一脚踹下徐乾飞出擂台,摔在地上来个狗.吃.屎呢。
    心底这么想,孟恬脚下也确实这般做的。
    “好!”孟府的下人疯狂叫好。
    可下一刻,孟恬陡然心底一惊,得意的脸一僵。
    孟府的下人各个张大叫“好”的嘴……僵硬得合不拢了。
    只见徐乾再不躲避,抬起右脚,对准孟恬踹来的脚就是一个硬对硬地对接。
    硬碰硬。
    再没比这个更能看出谁的实力更强的了!
    “砰”的一下,有人撞断木头护栏飞出擂台。
    再“砰”的一下,那人撞落在地,摔了个狗.啃.屎。
    狼狈落地的正是孟恬,一张白净的脸扣在地上,疼得直嚎。
    “呀,公子吐血了!”
    “不得了,门牙掉了一颗!”
    孟府的小厮慌得大呼小叫,匆匆跑到孟恬身边,各个手忙脚乱。
    林正渊忙叫下人去请郎中。
    帷幕后的林姝看得笑死了,笑趴在石桌上,扯着姐姐衣袖道:“姐姐你是没见到,那撞掉门牙一脸血的样子,要多丑有多丑!还有他爹,一张脸都快气成了黑炭……”
    林姝想着将来孟恬一说话就漏风,门牙缺了个黑洞的样子,就笑得“咯咯咯”的,肚子都要笑痛了。
    林凰没去看,却听到方才动静不小。心下忍不住寻思,洛城敢得罪孟恬父子的人真心不多,哪个勇士这般耿直,不与旁的人同流合污一块让着孟恬。
    心中有了敬佩的心思,林凰忍不住拉开帷幕偷瞧一眼……
    这一瞧,硬是将林凰给瞧愣了。
    那个黑衣公子,怎的像极了昨日大树上……
    林凰脸色蓦地一变,昨日撩起裙摆要蹲下尿尿的情景再次闪回,“嗖”的一下忙拉上帷幕。
    “姐姐,是不是很好笑。”林姝以为姐姐去看孟恬的狼狈样了。
    “嗯。”林凰胡乱应下。
    “咦,姐姐,你的耳根怎的红了?”林姝突然不笑了,察觉到姐姐的不对劲。
    “热的。”林凰心下乱跳,不敢面对妹妹,假意用手掌扇风,“日头大了,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快回来。”
    边说,林凰边避开妹妹,快步朝后院走去。
    林姝看看天空的日头,高升是高升了,可是热吗?
    忽的,林姝想起什么,连忙拉开帷幕往外瞅,姐姐那面颊红红的样子,别是看上了什么男子,给羞红的?
    可外头都是一群家境一般的男子,姐姐不应该啊。
    比武竞选临时中断,林姝瞅着没意思了,也摆摆手离开。
    ~
    却说孟恬受伤,孟知州很生气,开口就训斥徐乾:“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比武就比武,何必故意伤人?”
    林正渊倒是挺欣赏徐乾的,不畏强权,是个正直的小伙子。你想哪,他堂堂知府找捕快头子,这个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却绝对得是他的心腹才行。
    方才那些个人,不过是比场武,就纷纷一副巴结孟知州的样子,林正渊哪里敢用?
    指不定哪天就被背叛了。
    林正渊才来洛城一年多,根基还不稳,需要的就是徐乾这样不与孟知州等地头蛇瞎搅合,只听他命令的人。
    是以,林正渊当即笑道:“擂台比武,输赢乃常事,但一般点到即止,这位勇士怕是头一回登上擂台,还不懂里头的规矩。”
    这便是为徐乾开脱了。
    所谓不知者不罪。
    更重要的是,林正渊透露出对徐乾的欣赏,孟知州就不敢轻举妄动,得给堂堂知府一个薄面不是。
    孟知州果然生生打住那些要打要杀的话,强行逼回去,一张脸隐忍得难堪极了。
    那头被抬上门板的孟恬,捂着满嘴血,疼得一直嗷嗷乱叫。
    却说,徐乾可不是什么受气包,哪能无端被孟知州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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