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长清眸色动容,“旬亦然已没有机会,成不了气候,饶他一命又如何。”
    “长清,你的父亲不会饶过他的,与其登基后杀他惹来骂名,不如此时趁他有错,斩草除根,放了他就是祸患。”
    没有哪一个帝王愿意给自己惹来麻烦,旬翼登基了,旬亦然便是先帝之子,一言一行都可以影响他的名声,杀与不杀都是麻烦,不如在陛下未死之际,先解决这个隐患。
    余下的岁月中,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旬翼如今势在必得,不会随意放人。
    旬长清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恨旬亦然,前世加诸在她身上的刑法,她此时还可体会,但是陛下如此信任她,她怎可让他失望。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门外的旬亦素蓦地出声,缓缓走进来,轻浅笑痕落在唇角,“其实只要皇后一口咬定与旬亦然无关,或者是被她所逼,亦或者自尽于长乐宫,死无对证,旬亦然就可保一命。”
    邵韵自尽于长乐宫,会有两种结局,一则就是她畏罪自尽,认下所有罪过,虽然有些勉强,但人已死,再追究也是无用;二则就是有人会怀疑她是被人谋杀,如此脏水就会泼到了如日中天的平南王府头上,而旬翼为保名声,自不会再赶尽杀绝了。
    卫凌词沉默不言,搅动着早已凉了的白粥,旬长清觑她一眼:“你不同意?”
    “卫姑娘不同意,是因为她也在担心日后旬亦然会不会死灰复燃,”旬亦素走近后,在方才袁谩的位置上坐下来,冷笑:“如今邵家已毁,旬亦然失势,但他依旧是皇子,是人都会留心,我同卫姑娘一般,也认为留不得。”
    旬亦素轻声细语,但在夏日却渗着透骨的冰冷,“留旬亦然等于留了一把刀,我那个父亲心善,是仁君亦是明君,但邵韵害死了多少未出世的孩子,我幸亏是女子,不然也活不到今日,但旬亦然纨绔子弟,不知进取,心肠狠毒,不如趁着这次杀了。”
    卫凌词依旧垂首,声音愈发低了:“看来阿素你有两全的办法。”
    旬长清心中忐忑,看来旬亦然是人人都想杀了,也怪他自己作孽太多,她听着旬亦素的两全之法:“不如将之圈禁府内,待陛下过世之日,让他陪陛下一起,如此也算两全。”
    两全之法,还是欺骗了陛下,旬长清也知这是大势所致,也无可奈何,但如今也只能应下,到时再想办法就是。
    不过她多看了一眼旬亦素,又是一个千年老狐狸,难怪洞房之夜想出那样的办法。
    晚间的时候,袁谩在冀州的迎客楼订了一桌筵席,依旧是昨日几人,但云深的脸色不对,望着袁谩的眸光都在打颤,或许袁谩还在记恨昨夜之事,想来云深也是不冤枉,谁让她带头听墙角的。
    今日很安静,桌上竟看不见酒杯,不大不小的包厢里坐着几人,旬长清本就不喜饮酒,加之明日要赶路,如此正顺了她的心意。
    窗子打开后,屋内的闷气消散了很多。
    半抹弦月,挂在了树梢,月光淡柔,徐徐落在了窗柩之上,些许落在了卫凌词的身上,银光如水,添了抹温婉之意。
    袁谩做东,旬亦素还是让小二添了几坛酒,不过比不得她们买的烈酒,喝在口中与白开水差不了多少。
    几人猜拳喝酒,玩得不亦乐乎,旬长清不懂这些,坐在一旁看着,她们出了府衙,绝口不提公事,有银子就喝酒,没银子就去旬亦素那里蹭饭,过得也很自在。
    袁谩敌不过这三人,又被灌了几杯酒,旬亦素也就随了她去,命小二泡了几杯茶,自己端了一杯给卫凌词递过去。
    临窗的卫凌词吹着夏日凉风,浑身都舒服,接过旬亦素手中的茶,眸色愈发深了些,“白日若无你,只怕我劝不动长清了。”
    “不过她心善罢了,待了以后吃了亏就不会念叨着这些了。她很聪明,如今你二人握着手中的权利,其实可以争一争;若是不争,只怕长清几位兄长只会将她视作眼中钉,你二人的路依旧不好走。”
    卫凌词惊色凝眸,未料到旬亦素竟有这般心思,女帝的路并不好走,先帝虽是女子之身,但也是凝元帝膝下无子,才选择她,如今长清兄长俱在,满朝文武只怕也不会信服。
    旬亦素见人不说话,又兀自道:“其实陛下认为女子不如男子,才让邵韵对后宫的公主放松警惕,但如今他看重的嫡子落成这样也是必然,只怪他不该如此信任旬亦然,重用皇后、重用邵家。”
    卫凌词喝了一口茶,并没有回应她。旬亦素聪明,不然不会在吃人的边疆安全过了五载,如今又安全地在冀州存活。她将目光落在窗外,迎客楼位于冀州主街,虽然晚上没有人喜欢出来,但街道上还是有些商贩挑着担在行走,她定了定神,蓦地看见几人衣衫褴褛地往东边跑去,东边便是冀州府衙。
    眼底淡淡的笑意乍然凝结,一旁的旬亦素同样看见了那些人,她回身望着袁谩,提醒道:“阿谩,好像出事了。”
    音刚刚落地,包厢的大门便被人狠力撞开,跑进一个穿着铠甲的人,寻找着袁谩的声身影,看到人的那一刻,嘴中蹦出来几个字:“边城……出事了……”
    袁谩手中的酒杯也应声而下,忙站起来,神色紧张,喝道:“出了什么事,快说。”
    “属下不知,只是边城皇甫将军来了,道是边城丢了!”
    一城守将跑到这里来,喊着自己守的城池丢了,也是生平遇到的第一件天大的笑话,袁谩气得握紧了拳头,也顾不上旬长清等人,就带着人回了府衙。
    卫凌词与旬长清几人也跟着去了府衙,到时,那里已灯火通明,大堂外站着满满的人,堂内站着几人,应该就是卫凌词方才看到的几人,身上并穿铠甲之类,锦衣已经破碎,带着血迹。
    卫凌词与旬长清站于暗处,看着为首的一人是边城守将皇甫林,约莫四十多岁,四方脸颊,带着些惊恐之意,看着怒气冲天的袁谩,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解释道:“边疆人突然来攻城,来者众多,抵挡不住啊,袁大人,赶紧关好冀州的大门……”
    袁谩忍着心中的怒火,放缓了语气:“边疆几万兵马,为何就你几人回来了。”
    皇甫林一路逃过来,早已吓得是魂不附体,但被人提问依旧打着圆场,“守不住了,前几日军中将士就集体染了风寒,如今大军来袭,我们连抵挡的勇气都没有。”
    “炎炎夏日,那么多人如何就染了风寒,皇甫林,你在军中这么多年,难道不知军营中之事,为何不上报,如今丢了边城,我冀州也岌岌可危,你害了那么多将士,你让我拿什么来守冀州,”袁谩忍无可忍,胸口怒气翻腾,也不顾及两人品级是否相当,一把揪住了皇甫林的衣领。
    皇甫林也吓得不敢还手,旬长清一把拉开了二人,盈盈一笑:“皇甫将军,为何会染风寒,几万将士全染了风寒,就你这个将军还活得好好的,第一时间可以冲出来逃命?”
    快语连珠的几句话讽刺得皇甫林不敢回话,只涨红了脸色,支支吾吾道:“你……是你……是何人……这是军机大事,轮不到你插嘴……”
    旬长清按住了想打人的袁谩,明白她心中的怒火,眼神示意一旁的卫凌词关上大堂的门,阻隔了外间的视线,才幽幽回道:“我是襄安公主,弃城脱逃之人,该就地诛杀。”
    淡淡笑意让皇甫林通体发寒,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心中异常恐惧,握紧了手中的刀刃,硬声道:“本将是陛下亲封的朝廷命官,就算你是公主,也杀不得本将……”
    话未完,背后就被人桶了一刀,长刀穿过他的脊背,皇甫林眼睛都未来得及合上,就口吐鲜血。身后的云深使劲抽出了她手中的刀,鲜血喷洒在足可照人的地砖上,啐了一口:“老子以为你多厉害,没想到也是逃兵,让边疆人杀你,不如老子先剁了你喂狗。”
    深夜无声杀人,又添了一层怨气,不过此人该杀。
    云深用衣摆擦干净自己的长刀,一面问着旬长清:“小公主,为何要杀他,虽然我过足了瘾,但还是很好奇,他留在此地亦可帮助我们守住冀州啊。”
    卫凌词望着剩下害怕发抖躲在角落里的两人,唇角勾了勾,“他若在,冀州便守不住了。”
    第73章 使臣
    云深手中的刀并未来得及放下, 闻言又将刀刃搁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轻轻吹了吹刀锋,“说说边疆到底怎么回事,皇甫林已经死了,若不听话, 你就去陪他,他估计寂寞得很。”
    那人身子一抖,拽着云深的衣摆,急忙叩首:“大人饶命啊,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了皇甫将军的吩咐,军营里的将士都生了风寒,可是怎么治都治不好……有人劝将军上报朝廷,可是他怕被朝廷追究责任, 就隐瞒下来……可是谁知道今日边疆突然袭击……我们抵挡不住……就……就……就逃过来……大人饶命啊,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
    大堂内静若无人, 只有被刀架脖子的那人粗重的喘息声和汗水滴答落地之声,袁谩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满脑子都是如何以翼州万余的兵力守住那道城门。
    早前她甚至想过边城失守, 但就是败了,边城至少会保留一半的实力,可如今全军覆没,一个兵都没留给她, 如今她何来的兵力守城……
    她眼眸里泛着迷茫, 顿了许久, 直接冲出去打开了大门,喊道:“快,命人传急报回帝京,求陛下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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