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罗时既然去说,自然懂得如何说了圆过去,这些都不必苏霓锦太过担心。
    上了祁昶的马车以后,苏霓锦还是有些纠结,说道:
    “你虽然是羽林卫统领,可说到底也是给人看家护院的。就这么带进去,要是被太子发现了,会不会砍了你和我的头啊?”
    “太子殿下很好的,没你想的那么凶残。”祁昶为自己解释一波。
    苏霓锦有自己的看法,连连摇头:“伴君如伴虎啊。”
    “你就这么怕太子吗?”祁昶自己喝茶,顺手给苏霓锦倒了一杯。
    苏霓锦喝了口唇齿留香的茶水,回道:“我要纠正一下你的措辞,不是怕,是敬畏。就像是对佛祖,对菩萨那般,要常怀敬畏之心,把天子和太子当神一样供在心里,这是做臣子和臣之子最基本的素养。”
    “可天子和太子也是人,为什么要像神呢?”祁昶失笑:“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也吃五谷杂粮,也有生老病死,不是跟普通人一样吗?”
    苏霓锦放下杯子,正色对祁昶道:
    “罗统领,我个人觉得你现在这个思想很危险。天子和太子之所以需要敬畏,道理不是很明显吗?因为他们掌握了天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啊。生杀大权掌握在不是神的人手中,你不觉得更加可怕吗?”
    “神无欲无求,无形无影,没人见过,只是人们心中的信仰,这信仰只会影响人的想法和精神,不会剥夺人的生死;可天子或太子都是人,有七情六欲,有喜好憎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百万人的性命就是为天子的愤怒而失去的,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成为那百万伏尸中的一员呢?这还不可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苏霓锦就跟罗统领浅谈一番自己对皇权的理解,也希望这番话能够让罗统领引以为戒。
    祁昶确实是第一次听到这样透彻真诚的评价,为君者,就算克己复礼,也难免有时候会被心中喜好憎恶影响。
    确实如此,人们怕的不是天子本身,而是天子手中的权利之剑。
    “挺有道理的。”祁昶赞道。
    苏霓锦掀开车帘子,看见马车已经进了宫墙,不禁又问:
    “既然觉得有道理,那你还要私自带我去东宫吗?万一被太子发现……”
    “不会。”祁昶说:“太子今日不在。”
    苏霓锦一愣,随即释怀,就说罗统领怎会这般胆大包天,从宫外带个人进宫,原来是因为太子不在。
    下了马车以后,祁昶拉着苏霓锦从一处小门进去,走上一条蜿蜒小径,小径两边繁花似锦,争奇斗艳,苏霓锦被乱花迷了眼,脚步都不知不觉放慢了许多,祁昶见她如此,也不催她,走在她身旁,静静的等她欣赏花木。
    七月的天儿正是暑气最盛之时,不过进了宫以后倒觉得还好了,因为宫中夏日来临之前,工部和内务府就会在各个主要宫殿周围搭上竹架,然后培育一些藤蔓缠绕在竹架上,等到了夏天,藤蔓植物的叶子长大,就能起到天然的遮阳效果。
    在天然草木架下走了一路,苏霓锦都没觉得有多热,在心里由衷感慨,有钱真好!
    “你喜欢荷花吗?”
    祁昶展开折扇,挡在苏霓锦的头上,为她遮挡那些天然草木遮挡不住的细碎阳光,不用遮阳的时候,还能顺便为她扇两下扇子凉爽凉爽。
    苏霓锦看花了眼,闻言点头道:“喜欢啊。”
    “东宫有个莲池,里面种满了荷花,如今盛夏,正是荷花盛放之时,很是漂亮,你若喜欢的话,一会儿便在那湖心亭中用膳,如何?”祁昶问。
    苏霓锦家也有坐湖心亭,就是在池塘里建了个小亭子,然后引一点点山泉水入池,池里养鱼养花,可实际上没什么意思,尤其夏天的时候,湖面水气蒸腾,闷热的很。
    可毕竟这里不是她家,人家请她来这里,她多番挑剔似乎也不好,于是便答应了。
    然而,等到祁昶把苏霓锦带到了他所谓的‘湖心亭’时,苏霓锦整个人就傻眼了。眼前这绵延天际,宽阔无垠的莲池,也配叫莲池!
    分明就是莲湖!莲江!莲海吧。罗统领这人是对‘池塘’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吗?
    苏霓锦极目远兆,几乎都看不到莲池的边,这一望无垠的湖里种满了荷花,红粉花瓣翠绿叶,小荷才露尖尖角,此情此景,苏霓锦激动又震惊的心情全都化作一句:卧槽!
    祁昶把苏霓锦带到了他说的那座‘湖心亭’,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跟这座十六角飞檐,巧夺天工的亭子相比,苏家的就是个微型景观,妥妥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
    这亭子四面通风,吹来的风都是一股子荷花的香气,既风雅又清凉。
    “喜欢这里吗?”祁昶邀请苏霓锦在亭中的石桌旁坐下。
    “喜欢喜欢。怪道人家说天家的富贵是泼天富贵,我一直没搞懂‘泼天’这个词的意思,今天看见这片湖,我好像一下就明白了。醍醐灌顶。”苏霓锦说。
    她神情灵动,夸张的样子让祁昶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坐下以后,就有四个宫娥过来奉茶,她们全都一个面孔,鼻眼观心,面无表情,奉茶的时候,甚至连苏霓锦的脸都没看一眼。
    “放着吧,我自己来。”祁昶说。
    苏霓锦也跟着点头,对对对,毕竟是来蹭饭的,还是别麻烦人家家里的服务员了。
    宫娥们行礼退下,苏霓锦刚要说‘罗统领在东宫有排面’的时候,祁昶亲自动手给苏霓锦斟了杯茶。
    “你喜欢吃什么?大江南北,只要你说的出的菜系,这里都有。”祁昶说。
    “随便。我不挑食。”苏霓锦自认非常好养。
    “那也得说说吃什么呀。”
    苏霓锦想了想,有了决定:“要不就来个‘太子套餐’吧。”
    祁昶挑眉:“太子……套餐?什么意思?”
    “就是太子平时常吃的东西,不用所有的,也不用很麻烦很贵的,方便些的随便挑几样就好。”苏霓锦解释。
    祁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这说法很新奇。”
    说完后,祁昶便唤来了宫人,吩咐了几句后,那宫人便下去准备了。苏霓锦看着他娴熟吩咐宫人去做事的样子,不禁问道:
    “罗统领,你是不是常带女孩子来东宫吃饭?”
    “嗯?”祁昶奇怪的看着苏霓锦,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苏霓锦与有荣焉,又道:
    “下回你要有了喜欢的姑娘,也带她到这里来一趟,保准她瞬间爱上你。”
    “……咳咳。”
    祁昶刚到嘴里的茶水还没咽下去,就被苏霓锦这番话给呛到了。
    “你说什么?”
    苏霓锦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害羞了,又道:“你不是听到了才被呛着的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本来就是这样,女孩子都喜欢这种浪漫的环境,你带她过来,她指定就能喜欢你了。”
    祁昶掖了掖嘴角的水渍,眼波一动,问:
    “这法子……真的有用吗?”
    苏霓锦点头:“当然!”
    “那你呢?你也喜欢?”祁昶举一反三,都知道反问了。
    然后苏霓锦就直接被他反问住了,愣在当场。
    意识到自己好像挖了个坑,喝了两口茶压惊:“咳,那什么……”
    祁昶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只见她白皙的耳廓上染了一层可疑的粉红,苏霓锦回避了一会儿眼神,再悄悄张望一眼,发现他还在盯着自己,那深邃的目光仿佛带着漩涡,若再与他对视下去,苏霓锦都要被带入那漩涡中了。
    为了避免尴尬,苏霓锦赶忙起身,端着茶杯坐到亭子四周的长椅上,借着赏荷掩饰尴尬。
    幸运的是,没有让她尴尬多久,那退下的宫人就带着一长溜的宫婢过来,每个宫婢手上都拎着一只食盒,一个个井井有条的上前,将一道道菜肴摆放在石桌上。
    整整十八道菜全都上完,宫婢们离开亭子后,祁昶才招呼苏霓锦坐过去,递给苏霓锦一双白玉筷子。
    “跟你开玩笑呢。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这么薄。”祁昶说。
    苏霓锦难为情的笑了笑,夹起一片蜜汁糖藕,咬了一口后便惊为天人,由衷称赞:“嗯嗯,好吃。”
    祁昶见她说好吃,才放下心来,主动为她布菜:“好吃就多吃点。”
    苏霓锦连连的点头,心道当然要多吃点,都冒着杀头的危险跟他进宫蹭饭来了,再不吃饱点,都对不起她冒的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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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元帝在殿中坐的头昏脑涨,到御花园散心,觉得有些闷热,便想着爬上山坡去吹吹风,宫里有一座山坡,大约三四层小楼那么高,上面有亭子,有树木,是极好的避暑地点。
    熙元帝爬上山坡之后,远远便看见了那片盛放的莲池,想起来那是东宫地界儿,他当太子的时候,就有那片莲池了,不过熙元帝只当了一年的太子就登基为帝了,如今的东宫,太子从出生便住在里面。
    “太子这两日在做什么?”熙元帝问身边的大内总管全福,看到莲池,不禁想到了太子,遂问道。
    “太子该是在东宫吧。”全福如是答道。
    熙元帝点头,回了声:“嗯。也是。”
    说完之后,熙元帝忽然眯起了眼睛,指着远处莲池中的一处小亭子问道:“全福啊,你帮朕看看,那莲池的亭子里是不是有人?”
    全福也跟着看了一眼,回道:“哟,好像是有人。好像是太子殿下吧……对面好像还坐着个人。”
    太子在东宫宴客?
    熙元帝十分好奇一向冷情冷性的大儿子,会在东宫宴请谁。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最好是个姑娘……
    “把朕的千里眼拿来。”
    第39章
    为老不尊的熙元帝拿着他的千里眼对准了东宫莲池里那座湖心亭, 终于看见儿子,他猜的没错, 儿子果然在宴客, 具体表情不怎么看得清,但从他的坐姿和动作来看, 还挺轻松的,至少不像在朝中那般紧绷。
    熙元帝十分好奇让儿子在东宫宴客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将千里眼从儿子身上转移到他的对面, 是个身材略显单薄的男人,看不太清脸, 只知道皮肤挺白, 轮廓看起来也挺俊秀。
    但就这模糊的身影, 熙元帝也认不出是谁,只知道是个有些单薄,皮肤白净, 轮廓俊秀的……男人。
    原本儿子和男人一起吃顿饭,熙元帝并不会多想什么, 很正常啊, 就是他自己有时候也会留大臣在宫里用个便饭什么的。
    让熙元帝觉得不正常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他的儿子——大祁王朝尊贵的不苟言笑的冷酷无情的耳硬心更硬的太子殿下祁昶,居然主动起身为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 布菜, 顺便添茶。
    天知道,地也知道,他这个儿子就算是跟他这个皇帝老爹在一起吃饭, 也从来没有主动给他布过一回菜,添过一回水啊,而其他臣子的话,就更加不可能享受到这种‘超帝王’级的待遇了。
    所以,能让太子亲自布菜添水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
    到底……
    ‘太子殿下七夕那日在广云楼外与一身型单薄的男子拉扯不清’,李相的话骤然钻入熙元帝的脑中,熙元帝倒吸一口气,身子往后踉跄一退,难以自持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像是看见了什么天崩地裂的事情般,神情惊恐。
    大内总管全福公公赶忙上前询问:
    “皇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熙元帝失魂落魄把千里眼交到全福手里,久久难以自持。
    冷静半晌后,熙元帝发号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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