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保和阿寿扶着福王出了舱房,直接进入大轿。
    蔡旭和连祁上前参见。
    轿内传来赵舒轻而飘渺的声音:“平身。”
    阿保立在轿侧,声音清朗:“请蔡公公上前。”
    蔡旭忙小碎步跑了过去,到了大轿前又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阿保掀起轿帘,请蔡旭进去回话。
    连祁立在那里眼巴巴看着,盼着福王也能宣召自己过去,自己也能向福王好好表白心迹。
    蔡旭在大轿里呆了约莫一盏茶工夫,这才躬身退了出来,一脸肃穆恭候起轿。
    待王府卫队簇拥着福王的大轿去了,他这才在徒子徒孙的簇拥下也上了轿子,紧随其后而去。
    连祁见状,只得认蹬上马,带着随从回府而去。
    赵舒的大轿从西华门入,直接抬到了泰和帝居住的紫宸殿。
    泰和帝正在紫宸殿后殿的精舍内打坐,听到太监禀报说福王来了,忙起身道:“快宣!”
    小太监答了声“是”,恭谨地退了下去。
    泰和帝在锦缎蒲团前转了两圈,正要出去迎接赵舒,一低头发现自己穿的是道袍,而赵舒最烦他穿道袍修仙炼丹,忙吩咐道:“快帮朕更衣!”
    太监和女官围了上来,忙而不乱地服侍泰和帝更衣。
    换上常服后,泰和帝想起自己还戴着道冠,忙又吩咐人取下。
    正在忙乱间,大太监蔡旭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启禀陛下,福王到了!”
    没有福王在场,大家都称呼泰和帝为“真君”;福王若是在场,大家须得称呼泰和帝为“陛下”。
    女官正帮泰和帝戴上乌纱折上巾,阿保和阿寿就搀扶着赵舒走了进来。
    赵舒进来之后,见泰和帝还在忙乱,便先看了看精舍里的摆设,从正墙神坛上摆设的三清牌位一直看到牌位下的八卦坐台,再到一边紫檀木架子上的铜磬,最后在满室氤氲的檀香中咳嗽起来。
    泰和帝见状,忙推开女官,自己扶着乌纱折上巾大步走了过来:“阿舒,你这孩子来这里做什么!明知自己受不了这里的气味,还要过来!”
    他上前搀扶住咳嗽着还要行礼的赵舒,忙不迭道:“父皇带你去东偏殿,那里三面透风,一直煮着水,水汽蒸腾,你会舒服些......”
    赵舒似已因为咳嗽用尽了气力,倚着泰和帝立着,声音轻缈:“父皇,去看看母妃......”
    他已知母妃的病因,知道有两味药可以医治母妃之疾,一是他,二是父皇。
    自从赵舒中毒,连贵妃一直自责,认为是自己没保护好赵舒,身子越发病弱。
    连贵妃依恋泰和帝,以泰和帝为天,偏偏泰和帝醉心于修道,等闲不进后宫......
    泰和帝见赵舒似乎没有砸了他这精舍的意思,先悄悄松了口气,可是再看赵舒依旧是俊脸如玉弱不胜衣,心里又难受起来,恨不能赵舒重新变成稚儿模样,这样他就能把赵舒抱在怀里,或者背在背上,就不怕赵舒再受伤害了。
    听了赵舒的话,泰和帝忙道:“阿舒,父皇这就陪你去清漪殿。”
    连贵妃居住的清漪殿被一汪碧水包围着,一条水上回廊连接着清漪殿和御花园。
    泰和帝和赵舒乘坐着肩舆经过回廊,到了清漪殿。
    清漪殿内充溢着浓重的药的气息。
    侍候连贵妃的女官、宫女和太监跪了满地。
    赵舒淡淡道:“都退下吧,殿内不必留人。”
    待众人都退下,赵舒这才扶着泰和帝进了清漪殿寝殿。
    连贵妃脸色苍白,瘦得脱了形,已经起不得床了,见泰和帝携了赵舒进来,她怀疑自己已是弥留之际,产生了幻觉,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我的儿,你来看你娘了......”
    自从赵序出了皇陵回到京城,连氏投向赵序,她一直心情郁郁缠绵病榻。
    前几日有人把泰和帝命蔡旭为福王监造棺椁的消息传入她耳中,成了压倒连贵妃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病势越发沉重起来。
    看着乌纱白衣行止若仙的儿子,连贵妃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满眼是泪望着赵舒:“我的儿,只恨害你的人还在这宫中,娘只恨不能给你报仇......”
    泰和帝忙咳嗽一声,上前道:“是阿舒回京看你了!”
    又道:“阿舒,让你母妃摸摸你的手!”
    他拿起赵舒的左手,发现手心干燥温暖,不禁一愣——阿舒久病,手心一直冰冷潮湿......
    赵舒见状,缓缓看了四周,确定寝殿内只有他和泰和帝连贵妃,便用右手握住连贵妃的手,用极轻的声音道:“父皇,母妃,我已经开始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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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绸缪
    泰和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自觉地握紧了赵舒的左手:“阿舒......阿舒, 你说什么?”
    赵舒的手被泰和帝握得有些疼,他不禁“嘶”了一声。
    泰和帝忙松开了赵舒的手, 一边揉,一边急急问道:“阿舒,有没有效果?”
    这些年来为了给赵舒解毒, 他派遣亲信走遍全大周,甚至远去海外, 无数次寻来各种灵药,却都落得一场空,这次别又让人空欢喜一场。
    连贵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声音颤抖:“阿舒,你......你没骗娘吧?”
    赵舒凝视着母妃,眼神清澈:“母妃, 您没感觉到我的手和以前不同了么?”
    他以前一年四季手心脚心潮湿冰冷, 如今却变得干燥温暖。
    连贵妃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 紧紧抓着赵舒的右手抚摸着,待到确定, 一下子失声痛哭:“我的儿, 我的阿舒——”
    无数次午夜梦回, 她都在痛苦自责,若是当时她能再细心一些,再提防一些, 不给人可乘之机,是不是阿舒就不会这样一日日衰弱下去......
    赵舒垂下眼帘,待母妃哭声渐低,这才道:“父皇,母妃,解毒过程需要持续多年,此事还是得严密为要。”
    泰和帝低头悄悄拭去眼泪,含笑道:“那是自然。”
    又道:“为你解毒的高人是谁?父皇定要重赏此人!”
    连贵妃闻言,也眼巴巴看着赵舒。
    赵舒俊脸微红,低头道:“她姓秦......她是个农家姑娘,家世清白,很是善良......此事还得慢慢计较,切不可轻易为人所知。”
    泰和帝见赵舒白玉般的耳朵尖泛红,便猜到赵舒所说的“农家姑娘”,应该就是阿保回禀的那位秀才之女了,心中暗乐,却生怕赵舒恼羞成怒,因此不敢露出端倪,当下忙道:“放心吧,父皇都听阿舒的!”
    连贵妃只顾着欢喜,根本没注意到赵舒的异常。
    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身子也轻快了许多,当下娇娇道:“陛下,阿舒带来好消息,臣妾身上松快了许多......”
    赵舒见母妃开始撒娇,心知母妃心病已除,当即道:“父皇,您陪着母妃,我出去让人送药进来。”
    蔡旭带着众人远远立在清漪殿殿前,默默想着心事。
    他的干儿子朱升立在蔡旭身侧,心中惴惴,简直是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长出千里耳,好听到泰和帝、连贵妃与福王在清漪殿内说话的内容。
    不过一盏茶工夫,福王就慢慢踱出了清漪殿。
    他招手示意阿保阿寿过去:“让人把母妃的药方拿来,让沈寒之看一看。”
    阿保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朱升随着蔡旭上前行礼,貌似恭谨,一双精光四射的利眼却一直在窥探,发现福王依旧是弱不胜衣病恹恹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下值之后,朱升青衣小帽出了皇城,直奔京城最繁华的延庆坊。
    在延庆坊逛了半日,朱升又拐入了延庆坊专卖文房四宝的书店街,状似悠闲地进了一家专卖奇石的铺子。
    铺子内布置雅致,兰草郁郁,雅香袅袅,却没什么顾客,只有一个大伙计在看铺子。
    朱升走上前,问道:“请问近来有没有独玉到货?”
    那大伙计抬头打量了朱升一眼,道:“这位客官,若是想要独玉,请去斜对面的玉器铺子,小店只卖各种奇石!”
    朱升见对上了暗号,便趴在柜台上,上身前倾,低低道:“福王已见过真君和贵妃,一切如旧。”
    那大伙计点了点头。
    朱升这才大声道:“你这铺子既然不卖独玉,我去别的铺子看看去!”
    说罢,他转身离去了。
    如今柳翎正在京畿贡院参加乡试。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各级乡试在州城的贡院进行,京畿乡试就在京畿贡院进行。
    乡试从八月初九开始,一直到八月十八早上离开贡院,一共考九天,这九天内参加乡试的秀才和监生不能离开考场,一直到考试结束,才能离开。
    因柳翎这几日不在端王府,秋枫直接把消息传到了端王赵序那里。
    赵序听了,思索片刻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赵舒既然回了京城,作为兄长,他自然得去见赵舒,以展现手足之情,好让父皇放心。
    陈大姐带着三个儿子在陈家庄过了中秋节,这才带着三个儿子预备回京畿祥符县。
    临行前,陈大姐拉着陈二姐的手:“算算日子,你生产的时候,我家的种子生意正是旺季,我就不来看你了,到时候捎信给我,办满月酒时我再过来。”
    陈二姐一向依恋姐姐,颇为依依不舍:“姐姐,到时候你一定要来看我......”
    陈大姐安抚了妹子几句,又看向弟弟陈三郎:“老三,听说你有了喜欢的女子?你如今年龄还小,再看一年吧,若是真好,就让爹娘请媒人去说媒,把人家姑娘娶回家中!”
    饶是陈三郎一向机灵,也不禁有些害羞,他抬手遮住眼睛,不肯吭声。
    素梨却是知道陈三郎如今喜欢的这个女子,将来会抛弃陈三郎另攀高枝,最后陈三郎娶的是一个长相普通,性子却坚韧贤惠的女子,夫妻俩相亲相爱,有商有量,堪称一对佳偶。
    见素梨在一旁微笑,陈大姐便又拉过素梨的手,絮絮交代道:“素梨,下次姨妈过来,你跟着姨妈家去住些时日,京城繁华,衣服首饰都比别的地方好看,到时候姨妈带你去买几样衣服首饰。”
    祥符县虽然和巩县同属京畿,却因近在京郊,繁华得很。
    素梨也有些想念京城延庆坊的马道街夜市和朱雀门外的州桥夜市,当即笑了起来:“等我过去,姨妈可别嫌我闹得慌。”
    陈大姐把素梨揽到怀里,柔声道:“姨妈没有女儿,只有你一个外甥女,不疼你疼谁?你只管过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素梨依偎在姨妈温暖的怀中,撒娇道:“姨妈,我一定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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