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四年级模样的小姑娘,一手绑着绷带,一手提着装着五六瓶饮料的塑料袋,嘴里还叼着只冰棒,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重的,整张小脸苦兮兮地皱成一团,龇牙咧嘴地发出“嘶”的声音。
    见她回头,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求助的意味不加掩饰。
    宴随没忍住笑了场,走到小姑娘旁边替她把嘴里叼着的冰棒取了出来。
    小姑娘如释重负,张着嘴拼命哈气扇动舌头,试图让冻得发麻的牙齿和舌头快点缓和过来,一边非常自然地把饮料袋递给宴随示意她拿。
    宴随:“……”下意识接过来。
    小姑娘手空出来,立刻来拿她手里的棒冰,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吮了两下。
    “谢谢姐姐。”
    嘴还挺甜。她要是敢喊阿姨,宴随才不惯着这个不怕生的小鬼。
    小姑娘也往操场走,两人顺路。
    “你是这里的老师吗?”小姑娘非常自来熟,找她搭话。
    “不是。”
    “那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不是。”想了想,宴随又改口,“我曾经是。”
    “哦,跟我哥哥一样。”小姑娘说。
    “你买这么多水,是给你哥哥么?”宴随问。
    “对啊,我哥哥在打篮球。”话说着,两人路过篮球场,小姑娘挥着手臂朝篮筐下的人群喊,“哥哥我回来了!”
    宴随下意识也朝那个方向望过去,余光却见一颗篮球正以命中的弧度飞来,带着肉眼可间的冲击力。
    拎着袋饮料,且有个碍手碍脚的小姑娘挡在身前,宴随虽采取了紧急躲避措施,肩膀后侧仍让篮球砸中。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跑过来,不住道歉。
    宴随皱起眉头,肩膀隐隐作痛,不过看对方满脸通红,最终没责备他什么,只摆摆手,意兴阑珊地带着小姑娘往安全地带走。
    背后,是一群男生青春期独有的嗓音起哄的声音。
    “要个微信啊!”
    “哈哈你看他脸红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怂b。”
    “那你去啊。”
    ……
    旁边,几个较之高中生要年长些的男人原本正在球场上激烈地厮杀,却有人因为这场事不关己的小意外走了神,对手趁着他松懈的功夫,看准时机将球扣进了篮筐。
    对手得意地怪叫,傅行此笑骂一声,继续投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消遣之中。
    祝凯旋配合他运球,眼底都是促狭和揶揄:“专心点啊。”
    傅行此扯扯嘴角。
    第一次见到宴随,他说她也就那样吧,这句略显刻薄的评价后来一直被祝凯旋调侃说是嘴硬,但这其中究竟掺杂了几分嘴硬的成分,实在是很难界定。因为当他第一次正儿八经思考这个问题,对宴随的好感作祟下,他已经没法客观且置身事外地回忆对她的第一印象,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过度美化的嫌疑。
    他真正确定自己开始对她产生兴趣,是在篮球场上。
    傅行此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篮筐下,他也是在和朋友打球,她也是这样从旁边路过,连位置都相差无几。当时也有篮球飞向她,不过那次是并非意外,而是故意而为之,一起打球的同学里有人在追她,献殷勤献了一个多礼拜,她愣是没搭理。
    青春期的男孩子都要面子,吃瘪让同学嘲笑,自尊心受不了,看到她目不斜视地经过,那同学动了点歪脑筋,一半是想报复,一半是想佯装失手用篮球砸到她,然后顺理成章攀上几句寒暄。
    结果千钧一发之际,宴随一把接住了朝她飞去的篮球,然后根据球飞来的方向望去,反应之快,汗流浃背的少年们看好戏的表情一张张染上诧异。
    因为人多,她无法判断谁是罪魁祸首,眼神快速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经过他时,有微不可察的停留。
    接下来的事情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嘉蓝中学的贴吧因此锣鼓喧天沸腾了好几天,愈演愈烈,最后出动了学校领导,才不甘不愿地消停下来。
    ——宴随的视线转向篮筐,两三秒钟后,突然起跳,身体犹如一张弓在空中舒展开,带着恰到好处的韧性和力量,随着这个动作,宽大校服的下摆再也遮掩不住那截盈盈不堪一握的莹白细腰。
    与此同时,她扣着篮球将手臂抬起,手肘高举过肩膀,在空中停顿的那个瞬间,她将篮球投了出去,出手的角度是标准的45度。
    干脆利落的一个投篮,篮球飞行的弧度从最开始就大得漂亮。
    狠准稳,空心入网。
    他正在篮边,篮球弹跳两下,他顺手接过。
    一两秒的安静后,口哨声和喝彩声“轰”地炸开。
    那种比头顶夏日正午的太阳还要更甚的明媚,傅行此再也没有在任何别人身上见识过。
    这样的女孩子,大概没有几个正处荷尔蒙作祟躁动不安的男孩子可以抗拒。
    她这一跳,不知道成为多少嘉蓝学子无法忘却的魂牵梦萦。
    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怎能免俗。
    祝凯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用手肘怼了他一下:“你追不追?不追我追了啊。”
    傅行此把篮球拍到地上,直截了当:“追。”
    等追到手,傅行此发现宴随的篮球水平虽然不错,但因为力量不达标,远距离投篮命中率并不算太高。
    众目睽睽之下,投进了固然一战成名,若是失败,其实真挺丢脸的。
    由此可见,这姑娘胆大包天,十足的赌徒心态。
    问她为何要赌那一把。
    宴随说:“勾引你。”
    很好,她成功了。
    *
    身体跟着记忆的安排,走到某棵较之从前更粗壮更茂盛的树下,宴随突然意识到她以前就老是在这里等傅行此打篮球。
    手背一冰,思绪被打断,宴随低头。
    是小姑娘把袋子里剩下的一只棒冰拿出来给她。
    美国提子。
    宴随不贪嘴,很少碰甜食零食,原想拒接,不过看到棒冰包装上的字后,神使鬼差地接了过来。
    童年的味道,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怎么变。奶味很重,又香又醇,整支棒冰零零星星缀着一颗又一颗甜丝丝的葡萄干。
    不过宴随不喜欢吃葡萄干,小姑娘眼睁睁看着她把葡萄干吐进包装袋里,觉得她暴殄天物,一脸痛心疾首外加后悔莫及:“你怎么不吃葡萄干呢?葡萄干最好吃了,早知道就不给你了,这是我给我哥哥买的。”
    这小孩真逗,张口闭口都是她哥哥。
    宴随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满足小孩的炫耀欲:“哪个是你哥哥?”
    何方神圣。
    终于问哥哥了,小孩满意了,得意洋洋伸手朝远处一指。
    宴随望过去,下一瞬,眼睛倏地眯起。
    真是见了鬼了,傅行此。
    怎么就哪哪都能碰上他了。
    所以这小孩……
    但是八年前傅明灼就4岁了,现在应该是12岁,这小孩看着未免太小了点。这么想着,话就问出口了:“傅明灼?”
    傅明灼一惊,立刻退后一步,一双眼睛开始警惕地打量眼前萍水相逢却能喊出她名字的陌生女人。
    验证了猜测,宴随轻笑一声。心想傅行此这人怎么搞的,没给傅明灼吃饱饭么,怎么愣是把她养小了好几岁。
    “谢谢你请的美国提子。”宴随在傅明灼软绵绵的脸上蹂/躏一把,走开了,她绕了路,没往傅行此那边经过。
    走到半道,背后又有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传来,过于轻快,非成年人可以驾驭,很明显,又是傅明灼。
    宴随停下脚步,回头等她。
    赶路顾不上吃,这么热的天,傅明灼手里的美国提子滴滴答答沿路流淌,等追上宴随,她第一件事是先舔掉棒冰半融化的外层。
    “怎么了?”宴随问道。
    傅明灼舔完才搭理她:“我哥哥问你要不要打篮球。”
    第9章
    “我哥哥问你打不打篮球。”
    宴随一眼看穿这句话背后的阴谋诡计:“哪个哥哥,傅行此还是祝凯旋?”
    傅明灼觉得她这话问的挺没营养的:“我哥哥当然是傅行此了,我们都姓傅啊。”
    这么言之凿凿?这么小个小孩也不像有这种随机应变且变得天衣无缝的本事。
    宴随还在那思考傅明灼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傅明灼已经喋喋不休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你认识我哥哥吗?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连凯旋哥哥都认识?你是谁呀?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岁啦?你……”
    “不容易。”宴随说,顺势又摸一把傅明灼的脸。
    傅明灼脸从她手下挣脱出来,终止了调查户口模式,疑惑道:“什么不容易?”
    “傅行此这么讨厌的人,妹妹居然养得还挺可爱的。”
    骂了哥哥,但是表扬了她。傅·兄控·明灼望着她的背影,一时竟不知道该怒还是该喜,她干瞪着眼思考了很久,没忘记凯旋哥哥交给自己的使命,问道:“你不去打篮球吗?”
    “不打啦。”慵懒女声被夜风送来,比月色还缱绻几分,“穿着皮鞋呢,下次吧。”
    *
    篮球场上。
    傅行此接过祝凯旋抛来的可乐,旋开瓶盖,没着急喝,下巴朝小跑着远去的傅明灼扬了扬,问道:“你让傅明灼干嘛去了?”
    祝凯旋说:“叫小随儿来战一场。”他也扬一扬下巴,朝的是倪冬耗子几个,“让这几个孙子看看嘉蓝女神灌篮的风采。”
    倪冬和耗子高中读的是同一个学校。母校,就是哪怕在校期间你恨不得开挖掘机给它碾平了投炸弹把它炸平了,毕业后它都会一跃变成神圣不容玷污的存在。谁家的校花比较漂亮这种无聊的话题同样关乎母校的尊严,倪冬和耗子不服,非要提一提自己学生时代那道最耀眼的倩影,以证自家学校的校花并不比嘉蓝的差。
    “谁跟你们说校花了?俗气。”祝凯旋不屑一顾,趾高气昂,“在嘉蓝,我们不叫她校花,叫她女神,女神懂吗?你们校花会打篮球吗?面对男同学的调戏,有随机应变的能力一把接过篮球吗?有魄力站在三分线外空心入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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