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真的死了,麻烦的是你。”昌隆帝叹气,“满朝皆知你不喜林辉之,他若死得不明不白,其他人面上虽不敢说,心里定会认为是你做的。”
    太子轻笑出声,他就喜欢那些看不惯他的人,心里不舒服,面上却不敢说的样子。
    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无数人挑他的毛病。
    见他这幅模样,昌隆帝就知道这孩子仗着有他撑腰,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你啊,你啊……”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有太监进来请示,说是贤妃求见。
    昌隆帝近来正在考虑大儿子的婚事,听到贤妃求见,便让她进来了。在贤妃进来之时,他顺手合上了放在桌上的密函。
    “妾见过陛下。”贤妃虽已经年近四十,但是容颜依旧出众,她朝昌隆帝盈盈一拜,顺便还朝太子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可惜太子并没有感受到她的慈祥,朝她拱了拱手,便靠着椅背不动了。
    贤妃:“……”
    这太子当真不识趣,她与陛下议事,懂规矩又识趣的就该自动离开,他倒好,不仅不走,还要挑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究竟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注意到贤妃殷切的眼神,太子眼睑动了动,可他是那种善解人意的人吗?
    不是啊。
    所以他不仅挑了一个舒适的坐姿,还让宫侍给自己换了盏热茶,脸上带着“你们慢慢聊,我只想凑个热闹”的微笑。
    贤妃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昌隆帝:“陛下,妾今日来,是为了昊儿的婚事。昊儿这孩子,整日只知道勤奋上进,连自己的亲事都顾不上,我们做长辈的,只能为他多操心一些了。”
    “老大今年已经二十有一,婚事确实不能再拖。”昌隆帝点了点头,“明昊擅武,又喜排兵布阵之法,给他找个志趣相投的王妃如何?”
    “陛下,您意思是?”贤妃面上并无太多喜色。
    “护国大将军有一爱女,容颜出众,年十五,配明昊正好。你若是没有意见,朕便厚颜向应庭提了这个亲事。”
    贤妃闻言,心头一颤,陛下果然有这个心思。以护国大将军现在的地位,娶了他家的女儿确实是好事,可是……
    历史上多少战功赫赫的将军被帝王猜忌,尤其是像花应庭这样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牵连满门。陛下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对花家定有忌惮,不然何必想要花家女成为皇室媳妇?
    娶花家女只能一时风光,从长远来看,却是不利的。当陛下对花家越来越不满时,对娶了花家女的儿子,也会生出反感之情。
    帝王之家的亲情,就是如此的凉薄。
    “陛下,花家姑娘,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贤妃陪笑道,“只是昊儿性格太过刚硬,若是再娶一位武将家的闺女,我怕他们日后会闹出矛盾。不如给他挑一位知书达理,性情温和的女子,夫妻二人性格互补,方是圆满。”
    听到贤妃拒绝了自己的提议,昌隆帝深深看了贤妃一眼,直把贤妃看得忐忑不安后,才收回目光,语气平静道:“既然如此,便依你的意……”
    “父皇,儿臣不打扰您与贤妃娘娘的交谈,儿臣告退。”太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站起身,朝昌隆帝作揖行礼后,就准备离开。
    “等等。”昌隆帝叫住他,“外面冷,你把朕的披风穿上再出去。”
    御前总管捧了披风,亲手伺候太子穿上,送他出了殿。
    “殿下,您慢走。”太监总管赵三财目送太子走远,直到太子车架看不见影之后,才拍去身上的积雪,换上一双干净的鞋子,回内殿伺候。
    等贤妃离开以后,昌隆帝问赵三财:“太子走的时候,可有说需什么,缺什么?”
    赵三财摇头:“殿下离开之前,只说了让奴等伺候好陛下,并未提及其他。”
    “英王昨日建府,朕赏赐了他不少东西……”昌隆帝沉吟半晌,“英王有的东西,太子却没有,岂不是有偏心之嫌?”
    “你去朕的私库去看看,挑一些太子喜欢的东西,给他送过去。”昌隆帝又一想,“把前些日子进贡的御马,挑几匹送到东宫。”
    “是。”赵三财笑着退下。
    太子出了宸阳宫,半道上遇见了大皇子英王,他坐在车里,懒洋洋地朝英王拱了一下手。
    英王绷着脸从马背上下来,回了他一个礼。
    太子是半君,他的礼,皇子们受不起。
    “不知太子从何处来?”英王皮笑肉不笑地问。
    太子挑眉,慢吞吞理了一下袖摆:“去父皇那坐了会儿。”
    英王扯着嘴角笑,突然道:“昨日太子看上了我府中的骏马,我本该拱手相让,只是那马乃父皇赐下,我便不好再转送他人了。”
    “哦?”太子拖长语调,“你不说这事,我都忘了。”
    他抬眉看着面带得色的英王:“无碍,正好我比较喜欢颜色纯一些的马,你那匹马的尾毛杂了些。若真送到东宫来,会被其他骏马排挤的。”
    英王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能动怒:“太子,父皇赐下的乃是千里良驹,尾巴上有几根杂色毛算什么?”
    太子的目光落到英王脸上,半晌后淡淡道:“可能是因为我不仅以貌取人,还以貌取马吧。”
    英王:“……”
    提起以貌取人时,太子这个王八蛋盯着他的脸看,是什么意思?!
    没过两日,京城里不少官员都知道陛下送了好几匹贡马给太子的事,一时间引起无数人唏嘘,几个皇子中,陛下最心疼的还是太子。
    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情分也与其他皇子不同。
    太子幼时体弱,不知是哪位高人说,太子命格奇特,一般人教养不了他。陛下一想,一般人教养不了,他身为真龙天子,自然不是一般人,所以就决定亲自来养。
    说来也是巧,太子被接到陛下的宫中后,很快就能吃能跑能跳,身体也壮实了不少。
    就因为这样,太子在陛下的宸阳宫住到十二岁,才搬去东宫。
    上一个被皇帝这么偏宠的太子,最后被宠爱他的父皇贬去了苦寒之地,直到病死都没能回到京城。
    不知道这位太子,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花家兄妹赶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兄妹二人刚进城门,就听到马蹄声传来,时不时夹杂着路人的尖叫。
    花琉璃掀起马车窗帘子朝外看了看,几个身着华服的青年骑在马背上,对路人的惊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几个年轻人骑着马,意气风发地行走在大街上,正准备去酒楼里喝上两盏酒,却被几个穿着甲胄的士兵拦住了。
    “尔等何人,竟敢拦公子们的去路?”
    “诸位公子,我大晋律法规定,闹市不可纵马。我家小姐体弱,受不得惊吓,现在被你们的马蹄声吓得几近晕厥,你们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士兵们目光灼灼,手握刀柄,大有他们不说清楚,就别想走的架势。
    “啥?”几位公子看了看离他们还有几十步远的马车,惊吓?晕厥?
    这是来故意找茬的吧?
    他们还没开口置疑,就听到马车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丫鬟围着马车上上下下,来回奔跑,隐隐听到她们嘴里说着“药”“县主”“大夫”之类的字眼。
    难道真被他们吓出病了?
    京城里,哪位县主如此娇弱多病?
    这要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回家会不会被打死?
    第4章 病弱小姐
    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们被眼前的阵势吓着了,再看这些凶神恶煞手持利刃的士兵,更是心虚,老老实实从马背上爬了下来。
    京城里很多世家大族,都喜欢在马车上留下家族的标志,但是他们从这几辆马车上,完全猜不出里面坐的是哪家人。
    车架的规制高,还有士兵护卫,这不是普通世家的待遇。
    他们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可是除了围住他们的士兵,还没有一个能做主的人过来跟他们交谈。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缩着脑袋祈祷这个县主不要出事。
    过了好半会儿,终于有个风采不凡的男人朝这边过来,他们内心竟升起一股诡异的喜悦之情,尽管对方脸色十分难看。
    等对方走近,他们便识趣地道歉,顺便想套出对方的身份。
    “诸位请放心,在下并非无理的人,请诸位先走吧。”
    纨绔公子们一听,忍不住有些疑惑,刚才还让人气势汹汹地把他们围起来,现在随随便便就放他们走了?
    “真的?”其中一位公子有些怀疑地看着花长空,“不知……”
    “自然是真的。”花长空叹息一声,“公子们年轻不懂事,我又怎么好跟你计较。”
    纨绔公子们松了口气,看来这个人是真没打算细细追究。
    “所以待舍妹病愈后,我会亲自去诸位府中拜访。”
    纨绔公子们:“……”
    这是一言不合就准备向家长告状的意思?
    毒,实在太毒,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阴损之人?他们不怕赔银子,也不怕赔药材,就怕事情闹到家里去,到时他们哪还能有好日子过?
    “各位放心,在诸位长辈面前,我只会如实叙述,绝不添油加醋。”花长空朝几个吓得变了脸色的纨绔拱了拱手,“诸位,请慢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敢走?
    “发生了何事?”就在纨绔公子们赔礼道歉时,一位骑着骏马,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缓缓而至。
    花长空看了眼玄衣男人身下的骏马,没有说话。
    “见过英王。”见到英王殿下,几位纨绔公子仿佛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地行礼。
    “锐栋,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姬明昊见街边似乎有人闹事,过来一看,就发现表弟跟几个贵族弟子垂头丧气被几个士兵围着。
    “王爷。”田锐栋面上有些尴尬,尤其是看到英王骑着马还无人牵引的时候,就更尴尬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把英王也牵连进“闹市纵马”事件,就麻烦了。
    见表弟吱吱呜呜不好意思说,英王把视线转向花长空:“不知这位公子是哪家俊杰?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能否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先让这些士兵退下?”
    “王爷误会了,在下并无拦着诸位公子离开的意思。”花长空微笑,“是诸位公子坚持要向在下赔罪,在下也很是为难。”
    纨绔公子们:“这位公子说得对,是我们坚持要留下来赔礼道歉的。”
    我们如果不赔罪,你就要上门告状,谁受得了这个?
    英王皱眉,他这个表弟平日里是个什么德行,他心里是有数的,能做这种主动向人赔罪的事?
    “三公子,不好了,县主吐血了!”
    “王爷,舍妹病重,请恕在下无礼告辞。”花长空转身就回了车架上,“立刻回府。”
    放下车帘时,花长空回头看了眼骑在马背上的英王,很快便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听到车里有县主吐血病重,就算是英王,也不得不驱马退到旁边,让这行人通过。
    等这行人走远,英王才茫然地想,这究竟是谁啊?
    “有没有看清英王的模样?”花长空盘腿坐在马车里的毛毯上,问靠在软垫上享受丫鬟伺候的花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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