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阿卓此番上门以性命相逼,并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她所说的对蔺北行一见钟情、执意想进王府那都是假的,是她父亲逼着她撒谎,让她好攀上靖安王府的高枝。
    诺罗部从前是从前西南十六洞叛乱的主力军,洞主又一心跟着西戎王,损失颇大,归顺靖安王之后,诺罗部在十六洞中的威望越来越小,便动了这么一个脑筋,想要重新恢复族人的尊荣。
    阿卓虽然听过蔺北行的威名,敬仰不已,但若说是爱慕得非蔺北行不嫁,却一点也没有,她也不愿进王府为妾,然而洞主却以她弟弟要挟,她如果不听话,就要把剥夺她弟弟的继承权,把他们俩都赶到一处荒蛮之地自生自灭。
    阿卓的母亲早亡,留下了她和一个小她三岁的弟弟,几年前,她身为洞主的父亲便娶了继室,当时祖母还在,他们兄妹俩的日子尚可,后来祖母一去,继母又生了孩子,便对他们刻薄得很,暗地里使了不少磋磨的手段。
    这一次,继母撺掇了洞主想出了这么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阿卓不得不忍辱吞声,想方设法完成父亲的心愿,想要在王府有一席之地。
    “上次被你拒绝后,她还暗自窃喜,以为她父亲可以死心了,”萧阮越说越难过,“可她父亲打了她一耳光,说她没用,都不知道勾引你,还威胁她说,要是想不出办法来,就把她嫁给阿达部的老洞主联姻,那个老洞主已经五十岁了,她走投无路只好上门来求我了。太可怜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却这么命苦……”
    蔺北行听着听着,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
    萧阮这话里话外的,都对阿卓充满了同情,是什么意思?这个女人觊觎他,萧阮难道不吃醋、不嫉妒吗?听这口气,她难道还想收留阿卓不成?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蔺北行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萧阮浑然不觉,皱着眉头努力思索,“我看她柔柔弱弱的,自己也没个主意,回去只怕没有好日子过。”
    蔺北行不出声了。
    他的心有点凉,一股气憋闷在了胸口,四下冲撞着,找不到出口。
    萧阮自言自语着念叨了片刻,没听见蔺北行的回应,不由得纳闷地转过头去:“你怎么了?怎么一脸的不高兴?”
    “没什么。”蔺北行闷声道,抓起茶盅喝了一口。
    萧阮怔了一下,总算回过神来,把阿卓暂时放在了耳后,走到了他的身旁,柔声问:“蔺大哥,你是累了吗?还是有什么心烦的事情,别皱着眉头了,快和我说说。”
    纤细柔软的手指抚上了蔺北行的眉心,轻轻揉捏了起来。
    蔺北行憋闷的心总算稍稍舒服了一些,佯做不经意地问:“你对她费那么多的心思做什么?她可是想要进王府的,说的话谁知道真假,你别被她骗了。”
    萧阮想了一下道:“我觉得她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你就不吃醋吗?”蔺北行憋不住了,“她觊觎你的夫君,你却还这么大度,处处为她着想,那你是不是准备把我也分她一半,这样她才能不继续被她家人欺负?”
    说到一半,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了几分恼意。
    萧阮没了声音。
    片刻之后,他的肩膀一沉,随即耳边传来了几声强忍着的闷笑,蔺北行转头一看,萧阮趴在他的肩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蔺北行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你笑什么?”
    萧阮软倒在了他的怀里,好半天才忍住笑仰起脸来,嘴角的笑意却怎么压也压不住:“蔺大哥,你这是在盼着我吃醋吗?我没有吃醋,你是不是很失望?”
    蔺北行悻然道:“没有。”
    唇上有什么一热,蔺北行愕然瞪大了眼睛。
    仿佛羽毛一掠而过,还来不及感受其中的温度便已经倏然远离。
    蔺北行猛地明白了过来,猛地捧住了萧阮的脸,又惊又喜:“你刚才亲我了?”
    萧阮的脸红了,轻声道:“没有。”
    “亲了,肯定亲了,”蔺北行转头向旁边的两个婢女求证,“你们瞧见了没?王妃亲我了没有?”
    禾蕙和木琉掩着嘴笑。
    “你可以撒谎,”萧阮轻哼了一声,“我自然也——”
    话音未落,唇瓣被噙住了,炙烈的吐息立刻缠绕全身,萧阮的气息急促,忍不住轻唔了一声,想要推开这突如其来的热吻。
    但她哪里敌得过蔺北行的力气,整个人被扣得死死的,瞬息之间,唇舌便落入了他人的掌控,只能任凭予取予求。
    唇舌里里外外都纠缠了一遍,蔺北行的身心暂时得到了满足,这才哑声问:“还撒不撒谎了?你若是还不承认,我便再亲你,亲到你承认了为止。”
    萧阮无力地软声求饶:“不了,你赶紧松开我,这是前厅,被别人看见了太不好了……”
    蔺北行满不在乎,用脸颊亲昵地蹭着萧阮眼睫:“没人会进来,进来也没人会多嘴。”
    萧阮拿他没办法,只好靠在了他的身上,轻声道:“蔺大哥,我没想着要把你分一半给阿卓,分一分给她都不肯,真的,我留她下来养伤只是可怜她,等她的伤好了就会把她送回去,她这样的处境,我只能帮她一时,却不能帮她一世,只有她自己真正强硬起来,才有可能摆脱她那个狠心的父亲和恶毒的继母。”
    蔺北行心花怒放:“真的一分都不肯给别人?”
    “嗯。”萧阮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蔺北行矜持地道,“阿卓的事情,我觉得也不难办,到时候我和他父亲说一说,让他把心思放到正途上,好好发展自己的部落,不要靠着女儿走歪门邪道,然后你到时候宴请城中官员家眷时叫上阿卓,平常往来一二,这样也算是在族人面前替她撑腰,她只要自己用点心,便可摆脱被她父亲当做棋子的命运。”
    萧阮的眼中光芒骤然亮起:“蔺大哥,你真好。”
    蔺北行被她夸得有些不自在了:“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而且,她虽然是诺罗部的,但也是我西南的子民,我替她打算一下也是应当的。”
    萧阮的嘴角笑意盈盈:“我知道,蔺大哥是个爱民如子的靖安王,西南有你这样的王爷,是百姓之福。”
    “又取笑我?”蔺北行佯怒,去呵她的胳肢窝。
    两人笑闹成一团。
    正闹着,外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萧阮慌忙从蔺北行身上起来了,转头一看,是陈碑之。
    陈碑之上前见过了萧阮,随后附在蔺北行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蔺北行的精神陡然一振:“走,阮妹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萧阮有些为难,看了一眼小厢房,“明天去不行吗?等会儿我想再去看看阿卓,好好劝说她一下。”
    “那可不行,你先是我的阮妹妹,然后才是靖安王府的王妃,”蔺北行霸道地道,“阿卓自有府里的嬷嬷照看,你跟我来。”
    萧阮没有办法,只好吩咐了禾蕙几句,让她多留心点阿卓,这才跟着蔺北行出了院子。
    蔺北行兴冲冲地拉着她的手,两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北,不一会儿就到了后院。管家把后院打理得很好,草木繁盛、鸟语花香,靠着北边围墙还有一丛竹林和池塘,池塘中睡莲静静地半开半阖着,看起来十分静谧悠远。
    后院居然这么美,萧阮没有想到,不由得紧走了几步四下打量着:“这里挺漂亮的,要是有个亭子就好了,我可以在这里写字看书……咦,这里还有一道门。”
    厚重的木门上画了惟妙惟肖的竹叶,掩映在一片竹林中,若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萧阮好奇地上前一看,门上装了一把很不常见的虎头锁。
    虎头锁一般都是三字对齐了开锁,这一把却有点特殊,一共需要对齐五个字。
    “尔沅弟可是江南过来的才子,不如试一试如何破解这把锁?”蔺北行戏谑地道。
    萧阮把锁在掌心把玩了片刻,把上面的字都看了一遍。虎头锁一共五个圈,每一圈有八个字,其中几个很是眼熟。
    她沉吟了片刻,把字圈转了几下,凑齐了一句五言。
    “轻轻向北行。”
    “咔哒”一声,锁开了,萧阮看着这五个字,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几乎就在同时,眼睛被蔺北行蒙住了,手被拖着往前走了几步,耳边传来了蔺北行温柔的声音。
    “轻轻,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婚大礼,晚了几日,希望你不要介意。”
    萧阮屏住呼吸睁开了眼睛,瞬息之间,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是什么新婚大礼。
    今天努力双更!小天使们给打点鸡血吧,争取晚九点见!
    第82章
    入目而来的是一片紫色,深深浅浅、层层叠叠,仿佛一朵一朵紫色的云,烂漫在枝头。
    这不是一株两株的紫薇花,这是一片的紫薇花林,足足有几分地的大小,中间有凉亭、池塘分隔,还有秋千、摇椅的休憩之所,目光所及之处,处处皆是美景。
    萧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的一下转过身来,兴奋地叫了起来:“蔺大哥,紫薇花!真的是紫薇花!这么多紫薇树……太漂亮了!”
    公主府里也有一株紫薇树,这个季节是她最喜欢的,可以捧一本话本坐在紫薇树下,一边看书一边听着紫薇花瓣被风吹落的簌簌声,悠闲自在,就是神仙也要羡慕这样的日子。
    没想到,在离公主府千里之遥的靖安王府,居然有这么一片灼灼如云霞的紫薇花林在等着她。
    “还记得吗?”蔺北行定定地看着她,“我曾经在公主府说过,要天天给你下一场紫薇花雨,如今终于可以做到了,你想怎么下、什么时候下、下多久都行。”
    “你……居然还记得……”萧阮喃喃地道。
    算起来,那句话已经过去三年了,连萧阮都觉得那只不过是一时的玩笑话,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说过的话,我当然记得,”蔺北行傲然道,“回到西南后,我便让人去各处寻访紫薇花移植过来,一年前,战事差不多了,这里也慢慢成了样子,但花却开得不多。这一年,我请来了好几个有经验的花匠,倾力栽培,这些花总算没有辜负我的心力,差不多全开了。”
    说起来轻描淡写,但萧阮知道,这并不容易。
    移植栽种的紫薇树不易成活,更不容易开花,这花林能在短短的三年之间开得这么漂亮,蔺北行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
    萧阮的眼眶发热,胸口被什么东西涨满了似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这些紫薇花在破土发芽。
    “我知道,王府里有时候会有些烦心的事情,”蔺北行凝视着她,眼中的柔情快要满溢出来,“你若是待得烦了,便过来这里坐坐,这里只属于你一个人,在这里,你可以永远都是大长公主膝下那个被宠爱着的、无忧无虑的姑娘。”
    “谢谢你,蔺大哥,”萧阮的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我太喜欢这里了!”
    蔺北行慌忙道:“你怎么哭了?不如我给你下紫薇花雨吧,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他几步就到了一株紫薇花旁,扣住了树干摇晃了起来,那紫薇花瓣在空中飘舞着缓缓而下,萧阮张开双臂,在一片花雨中转起圈来……
    紫色的花瓣落在她的发梢、衣领,裙袂飘飘、笑语盈盈。
    眼前的女子身影蹁跹,仿佛从花中走出来的仙子一样,也不知道是因为这花海让人染上了仙气,还是这仙女一般的人儿让这景色有了不一样的灵气。
    “蔺大哥,你别摇了,我舍不得。”
    “我希望这花能永远留在枝头,永远都那么美。”
    “蔺大哥,以后我们年年都能看到这么美的紫薇花海吗?”
    ……
    许是这美景太令人沉醉,整个晚上,萧阮都有些微醺。整个人仿佛被包裹在一片紫色的云海中,每踩一步都有些软绵绵的,浅浅的紫薇花香萦绕在身侧,每呼吸一下,仿佛都有一丝甜蜜袭上心头。
    夜深时,蔺北行抱着她深吻,两人在床榻上深深缠绵;合二为一时,随着一阵一阵体内袭来的战栗,萧阮的魂魄都好像抽离了出来,飘荡在了那片梦幻般的紫薇花海之中。
    一连几天,萧阮都没有从这梦幻中走出来。
    蔺北行依旧很忙,有时候回来都要很晚了,萧阮便每日午后独自一人去紫薇花林里坐上一会儿,累了便闭目休息,在脑中仔细回味这蔺北行在紫薇花下对她说的那些话,嘴角是不是地便露出了笑容。
    阿卓在靖安王府住了一阵子,她手臂上的伤痕挺深,幸好处理及时,又有段琪安这个神医在,拍着胸脯保证不会留疤。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萧阮发现,这姑娘的确没什么坏心眼,可能是自小被继母磋磨过的缘故,性格软弱胆小,得了萧阮的照拂之后,视萧阮为救命恩人,成日里跟在萧阮身后端茶递水、寸步不离,搞得萧阮哭笑不得。
    但是,阿卓很怕蔺北行,一见了他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就算和萧阮聊得再开心,蔺北行一来她也立刻找借口逃走,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蔺北行也是纳了闷了,他就这么可怕吗?不就是在她自尽的时候训斥了几句吗?
    不过也好,这样说明这姑娘对他是真的没有野心,也就不用担心萧阮被人花言巧语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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