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宵玉吓了一跳,飞快地转过身去,只见后堂的门框之上正倚着一个人,大红的锦袍,眉眼虽是俊朗,面上却是笑嘻嘻的,带着一丝痞气。
    “百里,居然是百里!你……你怎么在这里?”李宵玉惊呼一声,差点要跳将起来。
    “喂,娘娘,你现在可是母仪天下的王后,当注意仪容,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百里玠见着李宵玉的激动模样,忙笑着打趣道。
    李宵玉听得百里玠称她为“王后”,突然间想了什么,她立即收敛了笑意,清咳一声,面上浮了一丝矜持之色。
    “听闻百里公子如今已是闵国权势熏天的摄政王叔,突然出现在我越国王宫,不知有何贵干?”李宵玉一本正经地道。
    百里玠见她突然变了张脸,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走了过来。
    “小鱼儿,你别这样说话好不好,我特别不习惯……”百里玠看着她,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你……你不会偷偷溜进来的吧?”李宵玉后退一步,指着百里玠的鼻子就问。
    “偷溜进来,还偷偷与你会面?怎么可能?你家那醋坛子夫君非活剥了我的皮……”百里玠瞪大了眼睛否认道。
    李宵玉听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元毓一向看百里玠不顺眼,更是见不得他近得自己的身边。百里玠不可能这般糊涂敢捋老虎的胡子。
    “那你做什么来了?”李宵玉请百里玠坐了下来,口中又有些好奇地问。
    百里玠一听,面上立刻露出了一抹神秘之色。他没说话,只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李宵玉。
    李宵玉接过过来,发现是一块白绢裹着的一样物件,她满脸疑惑地揭开了白绢,这一看,顿时眼睛发了直,浑身也发起抖来。
    那是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上好的白玉散发着温润之色,穿玉佩的穗子有些旧了,可仍然看得出不打是祥云结,那结打的有些松散,像是个新手用来练手的。
    李宵玉颤抖着双手,一双眼睛紧盯着看着那玉佩和穗子,渐渐地,她眼圈发红,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就掉了下来。这穗子是她幼年时亲手打的,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这是从哪来的,你快点告诉我……”李宵玉手里捏着那玉佩,冲到了百里玠的面前,一把揪住了百里玠的袖子,面上的神色急躁至极。
    “小鱼儿,别急,别急,待我慢慢说来,你这样,被大王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百里玠被李宵玉泪流满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一边往回拽着自己的袖子一边道。
    “百里,你快点告诉我,我大哥他在哪里?他可还活着?”李宵一边急切的问着,一边眼泪又是漱漱掉落。那玉佩是大哥的贴身之物,那上面的穗子是自己幼时年打的,她第一次学着打祥云结,手法不熟,勉强成了形,可大哥却是一点不嫌弃,笑容满面地拿起来,穿在自己的玉佩上又系在了腰上。
    “别哭,别哭,你别哭,令兄他还活着的……”百里玠被李宵玉痛哭的模样弄慌了神,抬手想要她拭泪,又感觉不妥,只好手足无措地说道。
    李宵玉一听自己大哥还活着,心中一阵狂喜,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而后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百里玠,只等着他快点说话。
    百里玠抬头仔细看看她,就见她一双大眼雾气盈盈,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如凝脂般的面上,因沾了泪水变得更加的细腻白嫩。百里玠看得心中一软,另一个念头却是突然涌上了心头。
    “小鱼儿,我知晓你大哥在哪儿,不过,想要我告诉你,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百里玠眨了下眼睛道。
    “果真如此,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我也依你!”李宵玉脱口而出。
    百里玠听得眯眼笑了起来,他背着手在屋中走动了两步,然后突然转过身来。
    “小鱼儿,你若要知道你大哥的消息,须得认我作义兄,叫我一声哥哥……”百里玠笑眯眯地道。
    李宵玉听得一愣,原以为他要提什么天大的条件,比如作为闵国的摄政王,闵国真正的掌权者,他会以国事逼得自己向元毓提出什么过份的要求,哪知道他只是要让自己认他做义兄。
    “这有何难,兄长在上,请受小妹一礼……”李宵玉当即福身一礼,很是爽快地认下了百里玠这个兄长。
    “妹妹快快请起……”百里玠喜得眉开眼笑,忙抬手扶了李宵玉的双臂。
    就在这里,后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掀开了,一声怒喝声传了进来。
    “百里玠,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那声音澄澈好听,却是冷冷的,像是淬了冰一般。百里玠听得面色一变,忙将手自李宵玉手臂上放了下来。李宵玉听是这声音却是勾唇笑了起来。
    第72章 天佑...
    李宵玉朝门口看去,果然见得元毓脚下生风正走进来,他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似是不高兴得很。
    李宵玉正待迎上前去,却不料身边的百里玠突然抬手将她拦在了身后。
    “哈,原来是妹夫,好久不见吧,妹夫这一向可好?”百里玠面上嘻笑着,口中说出的话却是令人惊掉了下巴。
    元毓听得一时愣了下,片刻后将一双凤眸眯了起来,对着百里玠口中冷声道:“妹夫?百里玠,你是疯了吧,舌头也不想要了?别以为你做了闵国的摄政王,寡人就奈何不了你?”
    百里玠一听别了一下嘴,他转过身对着李宵玉,脸上作出了一副委屈模样。
    “妹妹,你这夫君也太凶了些,叫兄长很是惶恐啊……”
    百里玠这耍无赖的模样气得元毓变了脸,他几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李宵玉带到自己的身侧。
    “你……你别凶他,我已认他作了义兄,他唤你一声妹夫也在理的……”李宵玉扯了扯元毓的袖子。
    百里玠听了,面上神气大增,他抬了抬下巴,将一双手背了起来,好像正等着元毓唤他一声“舅子”。元毓看得心中直冒火,当年百里玠想叫他一声“姐夫”,每每被他呵斥回去,只没想到,这小子透心黑的,竟让李宵玉认他当义兄,自己倒平白成了他的“妹夫”。
    “哥哥莫要在意,他……他面皮薄,怕是一时半会改不了口,你我还是说正经事吧。”李宵玉忙撇下元毓,走在百里玠身边软着声音小心翼翼道。
    “妹妹言之有理……”百里玠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抬起一只手,像是要牵起李宵玉的手。
    元毓一眼瞥见这一幕,他倒是没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慢腾腾地道:“百里玠,你如今位高权重,在闵国只手遮天,想必我借你的那支谍卫你也用不着了,寡人即刻发一道调令调他们回国便是……”
    百里玠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他立刻缩回了手,还站远了两步,脸上作出了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
    “大王,您请……”百里玠指袖指着屋内的上座,口中很是恭谨地道。
    这下轮到李宵玉一头雾水了,只是心里隐约知道,他二人之间,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你们两个,别在给我打哑迷了,都给我老老实实交待……”李宵玉着急了。
    元毓上前牵了她的手,走到案前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
    “玉儿,你别急,就让你新认的这便宜兄长给你仔细说来……”
    一听元毓这话,百里玠眼睛一亮,心里忍不住暗暗笑了起来,元毓这般倨傲的人,他这样说,分明是默认自己这个义兄了。真是没想到,自己死乞百赖非要唤他“姐夫”,他根本不认帐,没想到风水轮流帐,今日竟能堂而皇地喊他一声“妹夫”。百里玠越想心里越得舒坦,若不是当着面,他还真想仰天长笑几声。
    “妹妹,事情是这样的……”百里玠忍了笑,清咳一声,正了正脸色说了起来。
    原来在一年前的上巳节上,元毓将百里玠连夜遣回闵国是有隐情的,以百里玠亲近李宵玉惹怒他这只是个由头。在这之前,元毓隐在闵国的谍者送回了一个重大消息,闵国国君也就是百里玠的兄长患了重病,一时药石不进很是凶险。元毓找了百里玠,将这消息告之于他,问他有何打算。
    百里玠听后思虑片刻,便表示要即刻回国。元毓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来。他百里玠本是闵来前国君最宠爱的公子,前国君几次动过废嫡立幼的念头,奈何百里玠生母出身寒微,而嫡子生母出身高门大族,前国君一时找不出借口也只好作罢。
    闵国君过世之后,嫡子继位,奉其生母为王太后。自此百里玠母子的处境很是难过。当元毓为表与闵国亲近之意而向闵国提亲之时,闵王太后毫不犹豫的让百里玠的亲姐百里俪作为和亲公主嫁了过来。
    百里玠的生母如夫人心知自己一双儿女留在身边必是要招来祸事,索性狠下心来,让百里玠作了送亲大使,临行之前,母子抱头痛哭,如夫人严辞告诫百里玠,有生之年,再不要回到闵国。百里玠心里哀痛不已,可为了让母亲心安,只好含泪应了下来。
    元毓看出百里玠并非表面所看到了那般纨绔不上进,他支持百里玠回国,又派了一支谍卫护送于他。不过,元毓与百里玠作了一个约定,元毓会助他在闵国排除异已站稳脚跟,百里玠则而要为他办一件事,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悉国大殿下李晟安。百里玠何等聪明,立即就猜到了元毓所要寻的这悉国大殿下,定是与李宵玉拜托他寻的是同一个人。没想到,那个鬼精灵的丫头竟是悉国公主。百里玠好一阵感叹,心里又想本就答应了李宵玉帮她寻找亲人,自然是一口应了元毓的要求。
    百里玠回国之后,果然没有让元毓失望。凭借元毓送他的那支手段犀利又神出鬼没的谍卫,他很快就获得了一帮大臣的支持。闵国君病重不治之后,百里玠以托孤皇叔的身份,扶持自己五岁的侄儿继了位,做了摄政王,成为闵国真正的掌权者。
    与此同时,百里玠自是没有忘记与元毓的约定,他派出了大批的人手,在当年李晟安失踪的普洛河附近暗暗探查。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上个月,终于有消息传了回来,有人在离普洛河十几里远外的一个深山小村内发现了线索。百里玠听闻之后,立即派了心腹前去,竟是有了惊人的发现。
    那小村内一共才几户人家,四年之前,村内的一个老猎户在普洛河内救起一个人来,那人头破血流,浑身是伤昏迷不醒,正是与亲卫失散受伤跌入河内的李晟安。那老猎户夫妇二人心地善良,为他请了大夫又细心照料于他。
    过了好几个月,李晟安终于慢慢恢复清醒了过来,身体上包括头上的外伤都好了,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将前事尽数忘了,连自己的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全都忘得个干干净净。见他无处可去,老夫妇二人就将他认作义子收留了下来,就这样,李晟安便在深山之中一住就是四年。
    “小鱼儿,你大哥虽是遭遇不幸,却是为上天所佑,那老夫妇二人膝下无儿无女,这些年将大殿下视作亲子,疼爱有加,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百里玠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道。
    李宵玉紧紧攥着手中的穗子,手在发抖,身上也在发抖,听闻大哥还活着的消息她又是激动又是心疼,一时之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只红着眼睛任眼泪在眼眶内打着转转。
    “你们是怎么和大殿下见面的?他现在人在何处?他既是前事尽忘,又怎么将贴身的玉佩交给了你?”元毓见状抬袖握住了李宵玉的手,又对着百里玠问道。
    “我的人自是不敢鲁莽,他们先去找了那对老夫妇,就说大殿下本是贵家公子,一时被仇家所害落难于此。现在他的家人找来了,叫老夫妇二人先去和他说了。而后我亲自赶去和他见了面,幸亏有那副画像,大殿下见了才相信我受他家人所托……”
    “画像?什么画像?”李宵玉问道。
    元毓立即拍拍她的手背道:“是大殿下的画像,是我叫阿诺找出来,然后派人送给百里的……”
    “阿诺?她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李宵玉挑着眉惊讶地道。
    “不怪她,是我说要给你个惊喜,叫她先不要和你说的……”元毓又道。
    原来是这样,李宵玉听得心里一暖,忙抬头示意百里玠接着说下去。
    “我本是想将大殿下接到我的王府,可他执意不肯,他说他很感念那对老夫妇,执意要在他们膝下尽孝,要给他们养老送终。我琢磨着,这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根本想不起往事,所谓的家人也一点想不起来,他的心中彷徨犹豫,不知如何应对从前的人和事,所以选择了回避……”百里玠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大哥……”李宵玉听到这里,心里一酸,眼泪忍不住又要掉下来。大哥本是个心怀大志的,他的抱负与才能比起元毓也不相上下,可就因为当年那一战流落在外这么些年。现如今侄儿年幼,二哥李晟直虽是表面效忠,可到底人心难测,悉国的光景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若大哥不能早日归国,悉国的处境实在堪忧。
    “我见劝说大殿下无望,便和他商量,取他一样信物回去,也好叫他家人见了知晓他平安。他便将腰间这玉佩取了下来,还叮嘱说这上面的穗子虽是旧了,但不要替他换了,他不记得这穗子是谁替他结的,只是感觉这穗子对他很重要……”百里玠缓着声音又道。
    李宵玉面听得又是一阵心酸,她沉默了片刻,抬起头面朝元毓,眸中含泪,口中哽咽着道:“夫君,我要去一趟闵国,我要亲自接大哥回家……”
    元毓点点头没说话,只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第73章 大结局...
    几日之后,百里玠秘密返回闵国。他不仅带着李宵玉与阿诺同行,还带走了他的姐姐百里俪。
    百里玠清楚元毓心中只有李宵玉一人,此生再容不下别的女子,便去劝说自己姐姐随他回国。百里俪虽是心中失落,可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她嫁来越国有好几年了,可是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元毓并未碰她一根手指头。她知道,除却那个古灵精怪的悉国公主,这世上的任何女子,皆不了他的眼更入了不他的心,只能像一个物件一样,成为他实现宏图大业之路上一样可以利用的工具。昭华的下场她看得明明白白,她又怎么可能如她一样毁了自己?回去也好,弟弟现如今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她也可以伴于母妃膝下尽孝了。
    “姐姐,我来之前,北清侯在我的府上逗留许久,多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长叹一声离开了。姐姐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姐姐你可知晓,北清侯至今未娶,北清老侯爷经常气得要撵他出门……”
    马车之上,百里俪靠坐在窗前,前几日百里玠劝她回国时说的话响在她的耳畔,记忆中那张如清风霁月般的脸庞似乎在她的眼前呈现,那人眸光轻软,唇角轻扬,分明在说:“公主,我总算盼得你回来了……”
    ……
    李宵玉到达闵国之后,就马不停蹄赶往普洛河附近的小村。随行的有阿诺,吴琅及一众侍卫,还有百里玠派来的心腹。
    李宵玉一行人走进了青碧幽静的深山,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们到达了那处小村,又随着百里玠的人走到了一处木屋之前。屋子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屋旁的一条小溪潺潺而流。门前的空地上,一个老妇正低着头在整理柴火。
    “这位婆婆,打扰了……”
    李宵玉走上前,浅笑着朝着那白发妇人行了个福礼。
    那妇人抬起头,看着李宵玉及身近的一众人,心里立时明白了什么。她伸手在围裙上搓了两下,口中有些局促不安地道:“贵人是我儿的亲妹子罢,眉眼瞧是很是相像……”
    李宵玉笑着点点头,正待上前几步和老妇说话。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随即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阿妈,我回来了……”
    这声音听起来宽厚清朗,李宵玉听得浑身一震,她慢慢转过身来,就见不远处的篱笆门外站着一个男子,身材瘦削,肤色有些黝黑了,可是仍然挡不住面上的俊朗之色。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中拿着弓箭,背上好似还背着一只猎物。
    李宵玉蠕动着嘴巴,想要唤一声“大哥”,可是那声音只在喉咙里盘旋,却是久久发不出来。她看着他,眼光在他的眉眼一寸寸滑过,渐渐的,她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大哥呢,怎么看不清了?她心里一阵发慌,连忙抬起袖子使劲擦上了眼睛。
    李晟安呆愣在了原地,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子,虽是想不起她是谁,脑子里也没有任何有关她的记忆,可是他突然间就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阵揪着痛,她的眼泪越掉越多,他也就跟着痛得厉害。
    “你……是谁?怎么哭了?”李晟安手中的弓箭落了地,背上的猎物也丢了下来,他抬起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轻着嗓音问了一声。
    “大哥,大哥……我是玉儿,你不认得我了么?”李宵玉终于发出了声音,她哽咽着,迈着步子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李宵玉终于走到了李晟安的面前,她抬起头,仔仔细细又看了他一遍,眼内泪水涟涟,可是却将唇角扬起,面上绽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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