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顾盼住的海棠花园地段非福庆可比。光环小区27条公交线路的彪悍数据,就能让花城半数以上的居民楼跪下叫爸爸。此外两条地铁分别从小区东西门穿过,800米外则是金湾区的大动脉之一——拥有brt公交线路的金湾大道。要不是小区与金湾大道中间横亘着个巨大的城中村,海棠花园绝不会是刚毕业两年多的顾盼胆敢肖想的存在。距离她不过1000米的小区,均价已达3w。别说单间,厕所都买不起!何况新小区,可没有25平米的小单间可以挑。人家动辄68平米起步价,买不起拉倒。
    占了大便宜的刘思宽没有彻底满足,他还想接着薅羊毛。整理了下手头的资料,敲开了顶头上司的办公室大门。
    花城占地广阔,旧房改造部门按照行政区域分了若干个版块。刘思宽的顶头上司章春刚正是金湾区的负责人。
    章春刚长的圆脸大肚腩,江湖人称“圆哥”。此外号来自老板广家永,在他老人家十年如一日的亲切的“圆仔”称呼下,爬到了项目经理的章春刚自然荣升为了“圆哥”而非“章哥”。爸爸赐名,谁还能不接着?章春刚只好认命。
    不过章春刚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带的手下自然各个逗比,项目组气氛素来是整个广厦集团最好的。
    章春刚看到刘思宽,笑的好似个慈祥的邻家大伯:“阿宽啊,有什么事?”
    刘思宽笑:“我发现了个不错的项目。”
    “说来听听。”
    刘思宽拿起平板,放大屏幕上的地图,指着一个标记点:“圆哥,你看,这是我刚买的小区。现在均价10000出头,我觉得可以申请做旧房改造。”
    章春刚摸着下巴:“福庆花园啊,我知道。之前有了解过,户型太糟,地段不是很好。去年底就被赵总否了,你没听说吗?”
    刘思宽有些得意的划过平板:“看我家新改的户型图!”
    章春刚接过平板,手指连续拨动好几下,一口气看完了刘思宽家的详细设计图,惊讶的问:“你请人改的?你仔细看过没?户型改动,是不可以动承重墙的。”
    刘思宽笑:“我看过施工图了,承重墙除了外墙,只有洗手间两侧,其余都是隔墙,可以拆。”
    章春刚眼中闪过惊喜:“你马上写个方案给我,我报上去给赵总看看。”
    刘思宽眼睛笑眯了缝,如果公司确定要在福庆花园搞旧楼改造,那他可就赚大了!房子本身升值不算,搭着公司大宗采购装修材料的顺风车,装修钱都省了!爽!
    章春刚看着效果图,满脸赞赏:“谁设计的?是设计部的杨晨伟?”
    刘思宽不好意思的说:“我请的外援。”
    “谁?”
    “晓意家居的一个叫顾盼的女孩子。我请她做的私活。”
    章春刚拍桌当机立断:“挖过来。”
    刘思宽捧心肝肠寸断:“没挖动。”
    “美男计用了吗?”
    刘思宽:!!?这么没节操的吗?
    章春刚恨铁不成钢:“要你何用!?”
    刘思宽:“……”
    第9章 你是装修家族的少爷吗?
    真不怪章春刚不淡定。家居设计,随着设计软件的简易化与普及化,门槛陡降,且人员流动极大。大量冷门专业不好找工作的毕业生,没头苍蝇似得满世界乱撞,不少就这么撞入了行。以至于行业内资深人士非常罕见,入目全是刚入行的小年轻。
    可以想象,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从业人员是怎样一种良莠不齐的惨状。人力资源每天都在含泪看简历,各级领导每天都在流汗做面试。招人不难,招个靠谱的人却太难。最恨的是好不容易弄到个不错的苗子,花两三年时间培养出来,被对家乘以1.5倍、甚至2倍的薪水挖走。算算账,加薪挖走别人家的设计师,确实比自己培养划算多了。
    可惜人才竞争从来激烈,挖人也看天时地利人和,多半要人的时候不能恰好挖到。企业管理可能承受太多不可控风险,所以主管只好呕心沥血重新培养。可以说从老板往下,一直到刘思宽这类中层领导,提起带新人,无不肝疼。相比之下,挖别人家的人,是多么舒爽的存在。无怪乎猎头市场欣欣向荣。
    在章春刚看来,刘思宽找的设计师,就是个血统优良且经过一定训练的名品幼犬。不趁着她软萌的时候下手,等她长成了斗牛犬,呵呵,她不开个工作室暗戳戳的来撬你的墙角都不错了,还想把人挖过来?做梦!
    面对章春刚鄙夷的目光,刘思宽头痛:“我真的尽力了。”
    章春刚倒是没真的跟刘思宽计较,调戏了他几句之后,笑着摇摇头:“阿宽啊阿宽,你还是太嫩了。这么耿直,以后怎么往上走呐?”说着,拨通了人力资源部的内线,“阿妍吗?我是圆仔。帮我查下晓意家居的顾盼。跟猎头打个招呼,看看她那边什么情况。”
    人力资源部经理薛利妍接到工作,立刻拨给了熟悉的猎头,打探起顾盼的私人情况。与很多人印象中的不同,人力资源部最大的价值,并不是什么校招、什么kpi考核,而是她们手中庞大的猎头关系网。像顾盼这样的小角色,她们半天就能把资料翻个底儿掉。
    章春刚挂了电话,很有耐心的培训着自己看好的手下:“挖人呢,要讲究技巧,要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想要钱的最好说,无非是价格谈不谈的拢的问题。但人活在世,总有比单纯的金钱更重要的东西。或是野心、或是平台、或是工作环境,甚至于工作时间、老板性格等等,都是考虑的因素。其实,万法同宗,招人,跟我们卖房子的道理是一样的。她的痛点,才是你下手的机缘。”
    刘思宽受教。
    章春刚笑:“你还年轻着呢,招人方面略有些经验欠缺没什么,补上就是。只不过招人也看缘法,晓意我是知道的,我跟他们老板白晓东打过交道,挺不错的一人。如果他给了设计师股份,基本就挖不动了。”
    刘思宽想了想,点头:“有股份的可能性占八成。她说白晓东对她有知遇之恩。不是股份的话,没什么称得上知遇之恩了吧。所以我也没死缠烂打。”
    章春刚摊摊手:“那就没办法了。”说毕又感叹,“哪哪个岗位都不好招人呐!”
    对于招人这等世纪难题,暂时只是大透明的刘思宽默默怂了,他无法改变行业现状,更无多少薪资上谈判的权限,一切技巧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都是浮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顺手挖个人,已算是他工作上心了。
    跟章春刚说了两句其它项目的事,刘思宽便回自己的座位,开始拟写福庆花园改造的方案去。写给总监看的东西,可不会像给经理看的那么随便。首先采集大量的数据,其次分析相应的政策,再估算未来的发展。还要做出尽可能准确的预算。投资不是拍脑门凭感觉,通常得经过详尽的数据对比,没完没了的讨论会议,反反复复的方案修改,层层领导的审核确认,公司才会下手。而对盈利的估算与风险控制,正是刘思宽团队的价值所在。
    完整的方案,包含了复杂的市场调研,一周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刘思宽昏天黑地的忙了到周五下班,在被堵到纹丝不动的路上,接到了顾盼的微信,心情莫名有些飞扬。
    仔细看向对话框,白色的气泡里,显示着一行文字:“刘先生,我们晓意的周年庆即将结束,你真的不打算在晓意定家具吗?很划算的!”
    刘思宽抽抽嘴角,感叹了句顾盼的敬业,只好回:“不是我不想在晓意做,你的设计那么好,我很可能在福庆花园长住,晓意的五金件不耐久呀!”
    “晓意的五金件是可以定制的,如果您不介意稍微多花点钱,我们可以给您换满意的五金件。”顾盼继续游说,“说实话,家具最重要的是板材的安全性,其它方面,爱家那样的大公司,灵活度是远不如我们的。比如说五金件,他们的就没有随意更换的服务。”
    刘思宽仰天长叹,接着回:“其实我也不大喜欢爱家。只是我那奇葩的户型,肯定要用定制家具。现在看到你的设计,好像除了书房内一体化的衣柜书桌,别的似乎都可以直接购买。所以,我不一定要走定制的。”
    顾盼顿时头痛,她的设计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很不幸,她的风格,恰好就是“留有余地”。留有余地,代表着装修过后的房子,可以小范围的微调。但是,如此一来,定制家具的优势就被削弱了。比如说刘思宽的卧室,非常简单的1.5米的床和0.8米的衣柜,标准尺寸的根本不需要定制,直接购买省时省力且省钱。这也是为什么,成品家具的供应商,远远多过于定制家具的主要原因。二者的市场,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可是要把设计做到严丝合缝,逼的客户不得不选择定制,顾盼心里又十分抵触。她始终觉得,自己最有价值的地方,不在卖板材,而在于解决实际困难。从顾盼自己内心的真实诉求来看,她也宁可买而不愿定制。定制往往代表着无法更改,而人的需求,永远是在变化的。
    顾盼的沉默,让刘思宽有些不安。好半天,刘思宽又解释了一句:“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喜欢原木家具。很感谢你的设计,让我在那样的户型里,能有机会选择原木家具。”
    顾盼郁闷了:“我也喜欢原木。但是原木家具要么是成品,要么高档定制,没有适合我们打工仔的。”
    刘思宽说:“如果有家原木定制的店就好了。”
    顾盼心中隐隐划过什么,却稍纵即逝,没有抓住。
    刘思宽又发来一条:“不过原木比较麻烦,估计不好做。传统的制作工艺做出来的东西又太难看。相当纠结啊!”
    顾盼笑出声来,陪着刘思宽感叹:“是啊,做的东西总脱不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味道!”
    “对!对!”一语引起了刘思宽的吐槽欲,“我跟你说,我爸就是做木材生意的,认识的木工师傅不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做成品家具的时候还可以,一定制就能土回上个世纪。要不我堂堂一个装修家族的少爷,谁要去爱家定制了!”
    装修家族的少爷是什么鬼!?
    下班被堵在马路上的刘思宽很无聊,自顾自的说:“你别不信!我爸那边,兄弟几个都是做木材的。我妈那边,好多做瓷砖的。草台班子的家族生意,也是家族生意嘛!”
    顾盼算看出来了,刘思宽显然是没事找事,随便找个人闲扯淡,于是顺着话头问:“那你在广厦地产,没少为家族牵线搭桥吧?”
    刘思宽膝盖中了一箭:“呵呵,小本生意,够不着。”
    懂了,山寨散户批发市场式家族生意。即,整个家族都是流窜在各个批发市场的中坚力量。顾盼当然不会把看起来逼格很低的实话说出来,何况她自家就是炸油条的,知道“小本生意”做的好,收入吊打白领是分分钟的事。所以岔开话题:“你是乐城人?”
    “是。看来乐城的装修建材批发名震九州,一说我家干什么的,十个有九个猜的准我老家。”刘思宽顺嘴问,“你呢?听口音不像本省人。”
    顾盼含糊的说:“外省来的打工妹。”
    刘思宽发了个笑哭的表情:“谁还不是个打工的了。”
    “不,你是装修家族的少爷。”
    刘思宽果断把自己刚说的话咽了回去:“我不是,我没有!”
    远处的交通灯变换,车流终于缓缓往前挪动,刘思宽切换到语音输入:“我开车了,回头聊。欠你的那顿饭,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兑现。”
    “好。祝你明天相亲顺利。”
    “嘎!?”看到屏幕信息的刘思宽直接噎住,手在方向盘上重重拍了下,特么他把相亲这茬给忘了!新买的衣服还没有洗烫过的啊啊啊啊!
    第10章 请你吃小龙虾
    刘思宽心急火燎的赶回家,拆出纸袋里新买的衣服,当场蔫了半截。他本来想剪了吊牌直接穿上算了,没想到这几套衣服因为命途多舛,已经不幸被揉成了盐菜。刘思宽急的团团转,福庆花园内没有洗衣店,他又搬来没多久,不熟附近的情况。总不至于开车带着衣服回公司那边,明天早上再去拿一趟吧?
    想了半天,刘思宽拿出手机,点开了顾盼的头像:“那什么,你知道附近哪里有洗衣店吗?”
    顾盼:“……”
    刘思宽急了:“附近真没有?”
    顾盼:“你出门700米有个地铁站。”
    刘思宽不解:“抱着衣服坐地铁去别的地方洗?”
    “不,少爷,您看哪个地铁站没有洗衣店?他们顺便还给公交卡充值,如果你要坐地铁去别的地方洗也是很方便的。”
    刘思宽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有家连锁洗衣店的确是开在地铁里的。最近智商下降的有些厉害啊!啊,不对!但凡跟相亲有关的,都各种幺蛾子!肯定是老天在阻止他去相亲!
    于是刘思宽跟顾盼道谢之后,又戳了下自家小姨羊晓萍女士:“那个,小姨,近来我夜观天象,不宜桃花,您看,明天早上的相亲……是不是斟酌一下?”
    羊晓萍:“你27了。”
    “不是,我没说笑。我从买相亲的衣服起就不顺,兆头不好啊小姨!”
    “你27了。”
    “不是,我们讲点道理好不好?”
    “好。但你27了!”
    刘思宽:“……”亲姨啊!亲生的啊!
    羊晓萍女士一锤定音:“明天早上10点,不见不散。”
    泪流满面的刘思宽抱着衣服,徒步往地铁站走去。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才27岁,要颜值有颜值,要工作有工作,家里怎么就不相信他自己能找女朋友呢?好吧,他是被甩过两回,但是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过几次性格不合?被甩怎么了?他不也甩过别人吗?他家就不能记他点好?整天记得他被甩的黑历史!是不是亲生的?啊呸,被迫甩人也不是好事!果然被气糊涂了,一遇到相亲,脑子都打结了,还说不是上天示警!
    把衣服扔进干洗店,约定好明天早8点来取,刘思宽步履沉重的往回走。他倒是对相亲没什么抵制,问题是对家中长辈的眼光报以深深的怀疑。三年一代沟,他跟小姨差了快三十年的岁月,那三观还能好?
    可是能讲道理的就不是中国大妈了!
    周六清早,刘思宽先跑去洗衣店拿回了衣服,换了身正装,手里还拎着套备用。下楼时发现,坏了!请问他穿着正装怎么挤进车门?
    当时顾盼问他的时候,他怎么潇洒的回答的来着?是啊,下车没问题,那上车呢?刘思宽长叹,老话说的对,为人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现在看来,开车是不可能开车的,尼玛谁能想到,能有开车跟穿正装冲突这种骚操作啊!?刘思宽果断折回房间,把备用的衣服甩在家里,掏出手机叫了个网约车,就这么轻轻巧巧的去相亲了。
    某知名餐厅二楼的玻璃窗旁,羊晓萍看着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外甥,眼中射出道道寒光!把正付账的刘思宽冻了个激灵。
    羊晓萍保持着微笑,对同桌的中年和青年女性说:“那小子的车估计又去修了。我早说了让他换辆新车,别开着那辆小破国产,他死活不干,说不想用爸爸的辛苦钱。”说着假装叹口气,“你说这孩子怎么就是个死心眼?他一个独生子,跟家里分那么清做什么。”
    同桌的两位,正是今天来相亲的对象。中年女性名叫代红梅,旁边的是她侄女代姮。代姮长的眉清目秀,气质温婉,乃是标准的中老年妇女们最喜欢的宜家宜室的长相。加上性格安静,说话轻言细语,还能煲一手好汤,羊晓萍满意的不得了,就指望她外甥今天别掉链子了。
    很快,刘思宽走进了餐厅。远远看去,肩宽窄腰大长腿,代红梅眼前一亮,对着侄女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笑。
    刘思宽走到餐桌前,礼貌的向三位女士问了好,而后从容落座。作为广厦地产旧楼改造部金湾区分部的金字招牌,刘思宽不知被总监赵荣林和经理章春刚带出去参加过几多饭局,基本的餐桌礼仪驾轻就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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