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明德一听有理,一拍桌子吼道,“你是怎么当姐姐的?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你妹妹的头上?席府养不起你这样欺辱幼妹的长姐!”
    “祖父,孙女若是能管,自然是会管的。席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祖父与父亲从小教导,孙女牢记于心,从不敢忘。”席向晚垂眼淡淡道,“只是若不是我当时运气好,侥幸逃脱……只怕今日受害的人便成了我和三妹妹二人了。”
    王氏吓了一跳,险些将手边茶盏打翻。
    区区一场赏花诗会,居然险些让她的女儿遇害!王氏愤恨地抬起头,瞪了包氏一眼——她只用膝盖想都知道,一定是包氏在其中做了手脚,本来要害席向晚,不知怎的被席青容给顶了去。
    包氏视若无睹,她低头抿了一口茶,视线从跪在地上的席青容身上一扫而过。
    还以为这三姑娘是个有脑子的,可既然认不清形式,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左右平崇王府也不可能再将她娶进门去,对席明德来说,席青容已经是颗弃子了。
    “怎么回事?”席明德头痛起来,“从头到尾说清楚!”
    “众人赏花时,有人打扮成镇国公府丫头的模样,说席府出事,骗走了晚姐姐。”席青容抽抽搭搭地说,“我原是担心府里出了大事,就跟在晚姐姐和那丫鬟后面,险些跟丢了。那一路的尽头有个院子,我进去看了一眼,却被里边早有人备好的迷香给蒙了心神,被人给……”
    席青容说着说着,一度哽咽得失声,扑在席明德的脚边痛哭起来。
    “我不过是担心府中出事跟了一程,谁知道竟有人这样狠毒要设计害我们席府的姑娘!若不是晚姐姐正巧早走一步,岂不是席府三个清清白白的孙女要被玷污两个?”
    席青容往日里动不动就垂泪卖惨占便宜,除了四房一系之外多多少少都吃过亏,其实众人心里都不太看得上她。
    可如今真的见到席青容跌了这么大一跤的凄惨模样,大家心中都有些戚戚焉地同情起她来。
    “好在卿姿运气好,躲过这一劫。”包氏在旁长吁短叹,“可三姑娘也不能因此就信口开河说是卿姿害了你们二人。”
    席青容擦擦眼泪,红着眼眶道,“二姐姐在赏花诗会开始不久后就不见人影,在晚姐姐被人带走之后又跑进花园大喊晚姐姐走丢了,嚷嚷着让诸位公子贵女们帮她寻人——祖父,您说哪有这样的道理?便是我年纪小,我也知道若是同行的姐姐不见了,便该托人去找国公夫人,请她帮忙,用得着大肆宣扬,好像生怕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晚姐姐不见了似的!”
    席卿姿张口就要反驳,包氏在旁抢先道,“卿姿从小便性子直,姐姐不见了,一时慌乱失了分寸,这点冒冒失失的小毛病,我以后自会好好教导她。”
    “我听国公府的人说,二姐姐的丫鬟最先找到我,不仅不低调行事,还一声尖叫将所有人都引了过去。”席青容一想到自己今日遭受的一切就怒火中烧,“她明明就是有意设计陷害我,要让人看我出丑的!”
    包氏也沉下了脸,“空口白牙,污蔑也要个证据的!”
    席明德沉吟着盯住一来一往的包氏和席青容二人,一时没有说话。
    提到证据二字,席青容也顿了顿。她在回家的马车上想了许久,背后的诡计暗算只是她的推测,能真用来当作证据的反而少得可怜,国公夫人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席卿姿和包氏自食恶果……
    席向晚突地开口道,“我今日见二妹妹在路上好几次整理自己的裙头,是觉得不舒适吗?”
    席青容闻言抬起头来,见到席卿姿果然护着自己的胸口往后警戒地小退半步,顿时眼睛一亮,顺着席向晚的话就说了下去,“二姐姐应当是将剩下的药藏在了身上!”
    “你胡说,我没有!”席卿姿吓得花容失色。
    母亲是让她带了一包药粉在身上,以备不患,当个二手准备,计划顺利的话是根本用不上的。席卿姿藏在了自己的裙头里,路上心神不宁时摸了两下,许是正好被席向晚给看见了。
    包氏眼神阴沉地盯了席向晚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小贱人不会让三房好过!
    早知如此,在知道自己去不了镇国公府的时候,就该狠狠心将这次针对席向晚的计划取消,不过让她多蹦跶两天而已。而现在……包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将自己的女儿骄纵惯了,根本没教给席卿姿那些后宅的生存手段。
    思及此,包氏倏地站起身来,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席卿姿的脸上,厉声喝道,“难道你真背着我对自己的姐妹下手了?我包氏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席卿姿被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懵了,身子晃了晃就被那大力扇得跌在了地上,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包氏。
    母亲居然舍得打她?
    包氏如同疯了一般,她悲愤交加地扑向席卿姿,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一手作势还要再扇一个耳光,一手却不动声色地将两根手指探入席卿姿的襦裙裙头,夹住了藏在里面小小的纸包。
    只需往外一扯一带,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其藏到自己的手掌心,抖进宽袍的大袖之中。
    包氏的动作极为熟练,眼看着就要将那要命的纸包取出的时候,席向晚的声音突然在她咫尺的地方响了起来,“三叔母,二妹妹兴许也没做什么错事,何必急着打她呢?你且消消气。”
    席向晚边说,边像是要拉架似的加入了战局之中,三根手指准确地按在了包氏的手肘上,稍一使劲,包氏就觉得自己手肘到手腕这一节小臂一酸一麻,失了力气,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纸包从包氏无力松开的手指当中滑落,轻轻掉落在席卿姿的脚边。
    席青容眼尖地第一个瞧见,喊起来,“从二姐姐身上掉下来的那是什么?”
    第46章
    席青容将话喊出口的同时, 席向晚正好刚刚将包氏从席卿姿面前拖开。
    包氏不知自己中了什么招, 竟然浑身无力, 硬是被席向晚这么个小姑娘给硬生生地给拉开了,眼睁睁看着薄薄的纸包从席卿姿身上掉落,连个反咬一口说是席向晚扔到席卿姿脚下的机会都没有。
    厅堂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她们看了个清清楚楚呢!
    席明德拍着桌子怒喝道, “把那东西给我拿来!”
    席远立刻上前最先捡起了那纸包, 掂了掂后小心地打开, 呈到了席明德的面前。
    “这是什么?”席明德皱眉没有细嗅, 抬抬下巴示意席远拿开。
    “我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席远请示道。
    “直接送去回春堂相熟的李大夫那儿让他看看吧。”唐新月突然开了口, 她脸上笑意盈盈地站起来,扶了一把席明德,轻声细语, “先让大家散了, 等李大夫有了说辞,咱们再关起门来慢慢商榷。”
    席明德嗯了一声,貌美爱妾的安慰让他的怒火稍退, “就这么……”
    “不行。”席老夫人沉声打断了席明德的话,她这些年来和席明德早就相敬如冰貌合神离,自然也不需要给席明德面子, “去回春堂,付看诊的费用,请三个大夫来检查这药粉究竟是什么东西。”
    李大夫?谁不知道回春堂的李大夫是唐新月手底下的人?药粉别说是准确分辨,就连能不能原原本本地送到回春堂都未可知,也许出了席府大门那一刻已经被人掉包。
    唐新月面上表情不变, 朝席老夫人颔首,“姐姐说得有理,是我不够周密,那便拿我的牌子去请……”
    “拿我的牌子亲自去请。”席老夫人再度打断唐新月,面色冷峻,“武晋侯夫人的名字,总能请得动三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过府一看。”
    “老爷,回春堂是汴京城中达官贵人们都青睐的医馆,我担心大动干戈非请三人过来,恐怕会引人非议……”唐新月微微皱着眉,低头对席明德劝道,“难免有人闲话说到老爷您头上来,传到朝堂之上就不好了。”
    席明德胡子一抖,想起了如今人人避之如虎的都察院,清了清嗓子,正要按照唐新月的意思直接让席远去找李大夫过来,突地厅堂外匆匆跑来另一名管家,到了厅堂口,扬声道,“老爷,镇国公府的世子带着管家来了!”
    席明德一惊,站了起来,整整自己身上尚未来得及换下的朝服,心中有些七上八下。
    镇国公府今日被席府的人闹了一场,许是脸面上过不去,派人来要说法的的?
    镇国公府的世子,那就是镇国公的嫡子,国公夫人亲自出的,不出意外就是未来袭爵的人选,席明德身为朝中一品大员也不得随意怠慢。
    他清了清嗓子,“还不快请进来。”
    管家抹了把汗,掉头去请客人。
    原本席府就算对着王公贵族也不必这般小心翼翼,实在是今日有些理亏,席明德听见镇国公三个字都发怵。
    那位健在的老镇国公,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听说先帝和皇帝都被他当面骂过。
    唐新月转了转眼睛,附到席明德耳旁轻声道,“老爷不必紧张,今日之事,说是咱们席府给他们镇国公府惹事,还不如说是镇国公府护卫不力,才能让进了他们府邸的年轻姑娘遭了罪呢。”
    席明德恍然点头:没错,这镇国公府也不全占着理啊!
    镇国公世子带着管家一路进入席府厅堂时,就见到里面一片肃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刚碰上了什么厄运。
    青年了然地笑了笑,对席明德拱手,“左宗人,匆忙到访,未能提前知会,实在是礼数不周,还望海涵。”
    见镇国公世子的神态自然亲和,席明德心中大定,也忙不迭地回了一礼,“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几句,镇国公世子便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次来,是奉了母亲的命,将先前在镇国公府中发生之事来龙去脉告知左宗人。”
    席明德欣喜,“来龙去脉,已经查清楚了?”
    镇国公世子点头,“母亲担忧几位姑娘回来受责罚,特令我紧赶慢来的。可否请左宗人挥退无关人等?”
    席明德立刻挥挥手让下人都下去了,只剩四房的亲属还留在厅堂里。
    镇国公世子没料到这一挥退完居然还剩这么多人,顿时有些愕然:这席明德不是出了名的家丑不可外扬吗?怎么这时候这么大方起来?
    席向晚若是知道镇国公世子在想什么,必定会笑着告诉他答案:在席明德府中,家丑只要还在席府的围墙里转悠,那就万事大吉;传到府外去时,席明德才会慌张失措,觉得丢了自己身为武晋侯的脸面。
    不过既然席明德不介意,镇国公世子也很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便扬手让管家呈上了一只箱子,打开后里面摆着的是一只香炉。
    席青容立刻低低地啊了一声,道,“这就是那房间里点着的线香,我是闻了这味儿之后才……”她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但人人都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这香有问题?”席老夫人问道。
    镇国公世子恭敬地朝席老夫人一礼,“非也,只这一根香还不足以造成令人迷失心智的效果,只是若在这之前饮用了特制的花茶,两者相互作用……”
    当时镇国公府提供的花茶确实极香,席青容喝完了一杯都觉得意犹未尽,还给自己斟了第二杯,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这花茶……是何处来的?”唐新月在一旁不经意地问道。
    镇国公世子看了一眼唐新月,朝席老夫人道,“这位是……”
    席明德顿时头皮一紧,见席老夫人张嘴,就担心她要说出什么严词厉语来,连忙打断,“世子来访,没有你说话的份!”
    唐新月低低应了声是,垂下脸不说话了。
    但她的话还是引起了席明德的注意,他不由得想到了唐新月先前说的话。
    ——果然,镇国公府自己火烧后院才出了这档子事,席青容丢了清白,完全是镇国公府的责任!若是论理的话,镇国公府理当找个孙子儿子的将席青容娶走了事才算恰当。
    “花茶是府中茶博士特制的。”镇国公世子镇定道,“左宗人和老夫人不必担心,此人已经被押送去了大理寺加急审讯,应当不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席明德有些遗憾,想了想又道,“香也是那茶博士所点?再有,我听孙女提到,是一名镇国公府下人打扮模样的人将她们引到无人院落的,这又是否属实?”
    “那丫鬟是混入镇国公府中,假扮成下人的,也一道送去了大理寺,只等招供背后主使是谁,又得了什么好处。”镇国公世子笑了笑,“至于这香……祖母拿牌子从太医院请了史目来,已验过成分了。”他回头唤道,“陈史目,请。”
    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从镇国公世子背后走了出来,朝席明德和席老夫人一礼,“此香的原料与制作手法,和某种秘药近似,与特定的花草一同服用,能产生致幻、催情的功效,因药性太过霸道,已少有人再用了。”
    秘药二字,多多少少牵扯到皇宫。陈史目的话虽然有些含糊其辞,但席向晚还是听出了他的话中之音。
    这种香恐怕曾经在后宫中一度流传过,后来闹出什么大事,才被皇帝严令废除了。
    ……包氏从哪里弄来这样的的秘药?
    席向晚的视线只在包氏身上短短停留了一瞬,就转向了仍然低着头、安安静静一声不响的唐新月身上。
    前世,当整个席府轰然倒台的时候,只有唐新月突然下落不明。这之后二十年出头的时间里,席向晚再没听到过唐新月的消息。
    也许,她太过小看了唐新月这个女人的手段……
    席老夫人出声道,“可否请陈史目看看这一包药粉?”她招手示意席远将纸包拿出来。
    镇国公世子朝陈史目点了点头。
    陈史目上前抖开纸包低头轻轻一嗅,表情淡然地下了定论,“正是那香碾碎的粉。”
    包氏紧闭上了眼睛,脑中飞快地转动着思索如何躲过今日这一劫。
    谁知道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没有得手?谁能想得到最后遭罪的居然是席青容?谁又能想得到……镇国公府亲自派人来替席向晚洗脱嫌疑?
    她怎么就这么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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