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三叔母在祠堂里的那段时间,三叔父后头回来,我似乎有时会听见下人说,三叔父晚上并不睡在自己的院中……”
    “你住嘴!!”包氏用猛然拔高的尖叫打断了席向晚后面的话,她像是前面那个犯人一样扑到了栏杆前,抓住两根冰凉的铁杆紧紧盯着席向晚,“他是我的相公,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谁也更改不了这点!”
    “可等你获罪斩首后,就不是了。”席向晚垂眼看着似乎伛偻了一些的包氏,“……那时候,谁来庇护你的子女们呢?哦,对了,我记得你的小儿子,不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一直被养在唐氏身边么?”
    包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情,“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胜哥儿他——”
    席向晚敛起笑意,冷冷道,“药,是哪里来的?”
    包氏的瞳仁猛地缩紧,她盯着席向晚的脸,像是看着什么要吃人的怪兽一般,气喘如牛,眼睛通红。
    只差那么一点点,席向晚就能死在她的手里,三房就能成为尊贵的侯府主人了!
    只差一点,一点啊……
    良久,包氏才妥协退让地移开了视线,她颤抖着问道,“我告诉你药是从何而来的,你就护住我的子女们?”
    “我在三叔母眼中这么好心吗?”席向晚失笑,知道这场对峙是自己赢了,“我已经说了,我会告诉你席卿姿过得如何,仅此而已。”
    包氏握紧了手指,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咬破了嘴唇才一字一顿、像是要将这个名字嚼烂似的从牙缝里挤了出来,“穆君华。”
    ……不是唐新月,是穆君华。
    这是一个在席向晚意料之内,又在她意料之外的名字。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席向晚退后了一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落魄的包氏,将她和白日里席卿姿的身影重叠了起来,“二妹妹在国公府过得很不好,身边没人伺候,住的是下人的院子,看起来也像是三十岁的人了。”
    “你——你居然不去帮她!”包氏口不择言地痛斥。
    “我为什么要帮想害我的人?”席向晚淡淡道,“与其怪我,不如想一想,当初究竟是谁将你的宝贝女儿骗进了国公府这个深坑——那个人,才是你最该憎恨的对象。”
    “……是谁?!”包氏咬牙切齿地问,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若不是……席向晚怎会这样提醒她?
    “穆君华。”席向晚淡淡道,“三叔母可别说我骗你,这是二妹妹亲口对我说的。国公府诗会那日,三叔母能将手脚动到镇国公府中,想来也是得了穆君华的帮助;可从她转脸就将二妹妹推入了火坑也能看得出来,其实穆君华并不乐意帮你,而更像是被你捏住了软肋不得不帮忙,是不是?”
    被戳中了痛脚的包氏没有回答,她紧咬着干裂苍白的嘴唇,盯着席向晚没说话。
    “你有什么理由要包庇她?”席向晚从包氏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她笑着道,“听说你在牢中这么多日都没有招供一字一句,也是时候开口了。”
    “你当我不知道么?”包氏冷冷笑道,“在这种地方,嘴巴越紧的人,才最有可能出去。”
    “三叔母这话是有前提的。”席向晚不慌不忙道,“那就是,没人落井下石才行啊。”
    包氏又紧握住冰凉的栏杆不说话了。
    这次席向晚没有再逼包氏,她想知道的都已经从包氏口中得知,要告诉包氏的也说够了,接下来,不过是等待包氏自己做出最后的决定……
    席向晚很清楚护女心切的包氏会怎么选。
    更何况,她刚才,可是在包氏最不愿意听到的两个痛脚上狠狠地又踩又跺,不怕包氏不气得升天。
    唐新月和席存学乱人伦的苟且之事,席向晚其实自上辈子就有所怀疑。她年纪大了之后,回想翻阅自己少女时的记忆,似乎曾经见到过那两人之间有过逾矩的行为举止。
    年少的席向晚不懂,但后来见过万般后宅丑恶的席向晚却很明白。
    可重生回来之后,席向晚屡次试探监视,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将猜想证实的机会和蛛丝马迹,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那两人太过谨慎。
    不过终归还是在被关了一月有余、心神不稳的包氏这儿试探了出来。
    宁端一直没说话,就立在席向晚的身后看她将包氏的底线一路压到极限,轻描淡写,杀人不见血。
    见到席向晚转过身来,他面上的神情才稍稍松动,“办完了?”
    “好了。”席向晚不自觉地翘起嘴角,“我们走吧。”
    包氏无论是招还是不招,在这之后都不可能再回到往日的荣华富贵。别说她一直幻想的武晋侯夫人之位,哪怕当个普普通通的平民,都很难了。
    从阴森森的大牢里离开之后,外头仍然是黑漆漆的天空,压得街头柳树都抬不起头来。
    席向晚立在大牢后门两旁的火炬前,轻呵了口气,缓缓摩挲过手中仍然带有温度的手炉,仰头问宁端道,“今年的冬天,会不会很长?”
    “总会过去的。”
    宁端的话语总是这样过于简单,却同时也令人格外放心。
    席向晚闻言笑了,她微微颔首,心中一暖,“而且这一次,我身边有你。”
    宁端大致估算了时间,朝席向晚伸手,“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你都不生气吗?”席向晚将手交给宁端的同时,忍不住问他,“我这样总是随意支使你风里来雨里去,就为了满足我自己的需求?”
    “生气?”宁端从没想过这件事情,“我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对你生气。”
    可席向晚反倒更好奇了,“那无论是谁,你都会同样帮忙吗?哪怕这个人想要半夜偷偷进汴京城的两所大牢里都逛一圈?”
    宁端顺着席向晚的设问往下认真想了想,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他当然不可能对席向晚以外的任何人这么心甘情愿地纵容。
    于是他边揽住席向晚飞身离开,边严谨地纠正了自己的前一句话,“你可以麻烦我任何事,都不会令我生气。”
    席向晚想了会儿,直白道,“上次我拿自己去以身犯险的时候没告诉你,你就生气了。”
    宁端:“……”还记仇。记仇的人不该是他么?
    “是不是?”席向晚还追问着想从宁端嘴里要个肯定的答案。
    宁端想了想,干脆冷着脸反问道,“那次,你来麻烦我了吗?”
    席向晚险些没听懂这没头没尾的反问,回头捋了捋才明白宁端的意思,有些好笑,便刁难他,“那无论我想做什么都可以麻烦你帮忙?你就不怕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你不会。”宁端说得很肯定,顿了顿,他原本裹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凉薄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我倒有些希望你能再多麻烦我一些。”
    席向晚讶然地就抬头要去看说了这句话的宁端是什么表情,却被他未卜先知似的按住了后脑勺,只听见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是同样一句话,“别看我。”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喃喃问,声音压得极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希不希望宁端听见,“是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定亲了吗?”
    “不。”宁端却答得毫不犹豫。
    第108章
    “那是……”
    “是因为你。”
    ——那等定亲解除了之后呢?
    席向晚这么想, 却没问出口。
    未来的变化太多太多了, 但她和宁端只要如今这样……就很好。
    和包氏见面的事情加上来回路程也不过半个时辰, 有宁端的协助,几乎没惊动任何不必要的人,席向晚就已经回到了云辉院中。
    席向晚耐心等了不过两日的时间, 翠羽就带来消息, 说包氏在狱中招供了, 且虽只招供了些许内容, 却都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尤其是其中的一条, 令大理寺卿也惊了一跳,在包氏签字画押之后便立刻去面圣了。
    可还没等皇帝作出反应,国公府却更快一步地每况愈下。
    国公夫人捉住了穆君华对镇国公暗下毒手的证据, 当场人赃俱获, 穆君华百口莫辩,被国公夫人着人打了之后才通知了大理寺。
    由于事情涉及到国公府,一时也没公开, 席府的人能知道,还是因为和老国公夫人的交情,以及那日席向晚对国公夫人隔空的一句提醒。
    国公夫人在将穆君华送给三法司之后, 特地派人低调地送了谢礼给席向晚,双方心照不宣。
    若不是席向晚提到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国公夫人也不会对穆君华就此上了心,而后捉到她偷偷绞了镇国公头发又背着人焚烧作法。
    席向晚听了翠羽的禀报,方才知道她先前所猜的竟是八九不离十——镇国公陡然病倒, 不是因为蛊术,而是因为厌胜!
    厌胜之术又称压胜,时而用来镇宅,时而则用来害人。前者倒也罢了,后者这等邪门歪道,在大庆原是严令禁止的,但民不告官不究,暗中终归还是有许多民间的道姑婆子等等做着类似的生意。
    谁能想得到,堂堂镇国公府中,他最重新的爱妾居然也是玩弄巫术的高手?
    大理寺在将穆君华人带走的同时,也从她的院子和屋内搜走了许多厌胜有关的符纸木偶等等,更有整整两叠剪好的纸人,色彩不一,上头写着不同的年庚八字。
    这样大的案子,自是三法司共同会审,这些年庚八字找人的事情,都察院处理起来比大理寺要快得多了。
    而顺着这些八字一个个摸下去,三法司竟发现每一个都能查得到是谁。
    镇国公本人自是不必多说了,此外镇国公夫人、世子、府中下人、乃至于席卿姿,年庚八字居然都在纸人上出现过。
    “大人特地看了,上头没有姑娘的。”翠羽说到这里,特地详细补充道,“除去包氏与席卿姿之外,并没有席府其余任何人。”
    席向晚却没有觉得轻松下来,“唐新月送出去的那封信,仍然查不到是送去了什么地方吗?”
    “查不到。”翠羽轻轻摇头,“姑娘疑心国公府一事和那唐氏也有干系?”
    “只觉得……不该这样简单。”席向晚沉吟片刻,才道,“宁端该要忙上一阵子了吧。”
    光是六皇子和樊家的事,就够都察院在上头耗时间的,如今镇国公府这场大案一出,在水落石出之前,三法司谁也闲不下来。
    翠羽想了想,道,“可大人让我转告说,与姑娘的约定他会记着的。”
    这话没头没脑,也只有席向晚和宁端两个人能听得懂了。
    然而汴京城今年的第一场雪虽然来得早,第二场却比席向晚想象中迟了许多。
    整个十一月,发生了许多大事。
    月头上时,六公主突然高调地与樊子期走近,两人看起来十分亲密,让不少人暗中猜测是不是好事将近,皇帝和皇贵妃的态度却都十分模棱两可。
    初七时,镇国公突然病倒,太医院忙得团团转也诊断不出病因,险些一命呜呼。
    初十那天,席包氏在狱中招供,称穆君华是凭着一手巫术玩得好才能被镇国公纳为妾。也正是同一天,穆君华果然因为玩弄厌胜之术被国公夫人当场逮住送官。
    三法司会审了整整十天,穆君华闭紧了嘴不招供,寻了狱卒松懈的时候,于十一月廿一在狱中自缢而亡。
    然而都察院仍旧顺着穆君华院中的下人以及绘符的材料追查了下去,最后证据竟一路指向了和大庆隔着一座沙漠的邻国东蜀。
    大庆建国到如今,才刚刚是第二任皇帝。
    王家之所以有那么大的重量,自然是因为他们是开过功臣、手握重兵,并且,建国才过了没有多久,元勋仍在,自然不是轻易能动的。
    先帝都曾经是和王家的前辈一起上过战场的,差点就和现今的王老爷子结拜兄弟,被王家前辈好说歹说给拦住了。
    皇帝的把子哪里是那么好拜的?只看王家的开国元勋走了没多久,王家险些就倒了也能想得到,在多疑的皇帝面前想当重臣,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王家如是,未来的宁端也如是。
    王家上一辈在开国时是定海神针一般的用兵之神,曾经领导过诸多战役,其中最有名的一场就是和东蜀的沙漠之战,于天人绝境中打了一场绝地反击、以少胜多的胜仗,至今仍然被人津津乐道口耳相传。
    东蜀和大庆之间那片沙漠因为多见胡杨,民间俗称为胡杨大漠,那场重要到足以左右大庆见过与否的名战也就此命名为胡杨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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