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迟了。”她强调,“明日起来再洗漱也来得及。”
    宁端觉得更奇怪了,他将外袍随手一扔,带起的风将桌上一点烛火吹灭,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朦胧的月光也被挡在了窗外。
    “你喝酒了?”宁端边掀起被子往里躺,边不放心地问道。
    席向晚这会儿的表现实在是有点反常了,这不依不饶的黏人劲儿像是她喝醉之后的样子。
    他这么想着,如同往日里一样伸手自然而然地将身旁的小妻子抱进了怀里,而后被手掌心里和平日完全不同的细腻温热堵住了喉咙口。
    “其实你的伤前几日就好得差不多了。”席向晚往宁端怀里挤了挤,庆幸屋里黑灯瞎火,他也看不见自己红透的脸,“是我想让你多将养几日,才一直让御医托词。”
    宁端的手掌猛然握紧她的腰,“……我能练武了?”
    “……嗯。”席向晚闷闷道。
    黑暗中,她听见宁端窸窸窣窣地低下头来,气息就贴在她的耳旁往里钻,“练武之前,我还要替夫人做一件事。”
    席向晚脸蛋滚烫,身子也软了半边,揪着宁端的衣襟道,“替我做什么?”
    “夫人种生,”宁端轻轻咬住席向晚突突跳得飞快的颈侧脉搏,他似乎还笑了一声,“……我也该出份力。”
    席向晚咬着嘴唇闭上眼睛,在羞愤欲死中挣扎了一会儿,伸手去扯宁端的腰带,低低地应了一个嗯字。
    手还没探到宁端腰间,就被男人突地按住压制在了身下。即便闭着眼睛,席向晚也能感受到宁端的视线有如实质地从自己身上慢慢扫了过去,好似用目光将自己从上到下探索了一遍似的,叫她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阿晚,”像是察觉到她的紧张无措,宁端俯身安抚地亲了亲她不安的眼睑,“……別怕,是我。”
    席向晚蜷起手指,几乎带着哭腔应了一声,两辈子沉淀下来的冷静在这个时候根本起不了作用,甚至反倒像是帮倒忙的,叫她迷迷瞪瞪被宁端摆弄来摆弄去折腾了小半个晚上。
    等她真的忍不住哭了出来后,身后抱着她的男人才吮去她的眼泪,迅速结束了过于漫长的欢愉。
    “阿晚,”他抱着昏昏欲睡的她低声唤道,“我的阿晚。”
    席向晚眼皮沉得有千钧,只疲倦地蹭了蹭宁端的手指当作回应,就枕着他的手臂香甜地陷入梦乡,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 ̄△ ̄;) 这都够分三章了!!我咋这么能bb!!
    第251章 番外二(上)
    宁端养伤的日子里,虞传和宣武帝已经搞了一场大事出来。
    他们将所有二月参加会试的考生全数召回, 只要还是活着、没病没痛的, 要么回汴京贡院,不便赶回的便在各地的地方贡院就地集合。
    而后,这所有的考生都重新考了一次彻头彻尾的会试。
    会试重考来得突然, 试题是秘密出的, 除了极少数人外根本没透露出去风声, 等到召集令张贴出来的时候, 许多考生立刻就慌了阵脚。
    ——这却也正是虞传和宣武帝的目的所在。
    前一次会试有营私舞弊?那这一次便在没人能提前准备的情况下重考!
    根据虞传所说,许多世家子弟自己考不得好名次,便在会试时通过手段将其余没有背景的考生成绩取而代之,堂而皇之地用着别人的名词答卷进入殿试,这几乎是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多年来做得隐秘不曾被人发现,因而许多有钱有权人家的考生甚至都不学习,只等着会试时乱写一场, 有恃无恐。
    可这一回等待到开考的消息传开时, 这些鱼目混珠之人根本就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了。
    虽说别人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功夫,想要几个月之间补回来, 本来也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时间,朝野上下支持的支持,反对的反对,民间也乱成了一团,若不是樊家的势力早已被铲除了绝大多数, 宁端又伤势初愈回归朝堂,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宣武帝的态度极为强硬,重试一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在诏令颁布下去之后不过区区五日,大庆史上唯一一次会试重考便开始了。
    虞传本人也是参与了这次重考的人之一。
    在考官们抹着满头冷汗加急阅卷定夺名次的同时,宣武帝又做了第二件大事——他将勾栏瓦肆中所有的行当营业都下令停业修整,并颁布了对勾栏瓦肆间大小生意的管理细章。
    这章程由宫内禁卫带着张贴在勾栏瓦肆的所有入口处示众,日夜持刀把守。
    只要是识字的人,在看了这些公告之后便能想得到一件事:这样长且详细的章程,绝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写得出来的。
    “陛下一定已经在暗中筹备许久了。”席元衡赞扬道,“此次雷厉风行,远无外忧,一定能一举肃清朝中的蛀虫!”
    席向晚怀中抱着小侄子逗乐,闻言眼睛也不抬地道,“总有人藏得深,这次只要能将陛下威信立足,其实就很足够了。”
    席元衡皱了皱眉,他道,“你不看好陛下?我可听说这回陛下是志在必得。”
    “成效定然是有的,且是大成效,未来定会记在史书中。”席向晚被小侄子握住了手指,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话语也显得平和柔软几分,“可就算是再密的网眼,也会有鱼逃出去的。再者,朝中势力若是一面倒,对陛下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那样的朝堂一来不可能存在,二来即便真的存在,也会即刻崩塌。
    席元衡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正要发言,就见到齐氏从外头来,笑着道,“宁大人来接阿晚回府了。”
    他无趣地撇了撇嘴,“今日不用晚饭了?”
    “今日不行,我答应给他做饭的,东西都在后厨呢。”席向晚有些依依不舍地将小侄子交到齐氏手里,最后对席元衡道,“莫担心,有二哥三哥帮衬着,这次不会起什么大风浪,大哥只记好我先前同你说的那些就行。”
    “行,我知道了。”席元衡干脆地应了声,起身送席向晚到门口,就见着宁端。
    年轻首辅的面上有了淡淡的血色,看着伤势已经没有了大碍,甚至原本凌厉的下颌线还稍稍被养得柔和了一些。
    席元衡目送着宁端和席向晚离开,摸了摸下巴才转头回了武晋侯府里头。
    “宁端。”席向晚上马车不久便打起帘子唤他,“在虞传身边放人了吗?”
    “四个人暗中保护,都是好手。”宁端颔首。他原本只安排了一个人保护虞传,还是担心他被俞家报复,但席向晚既然提了,便又多配三个人过去。
    左右虞传是个不通拳脚的书生,他全然不知道自己身边是不是跟着人。
    席向晚却是对虞传上辈子的早死有些可惜,她从史书中看到这人的许多政见同宁端都是合的,这辈子他若是能活下来,或许能好好当宁端的副手。
    虞传自然不知道自己身边跟了四名都察院的精英好手跟随,他兢兢业业考完了会试便安心回家养伤等成绩,心中甚至还有些纳闷怎么近期再没有世家子弟上门来找他麻烦了。
    对于会试的名次,他却是没有太多担心的,他实在太明白自己是一定能够中举的了。
    若是中不了举,那只能说明宣武帝辛辛苦苦筹备的第二次会试也同样失败告终。
    放榜那一日,喜报传到虞传家破院子门口,他果然是会元。
    虞传听了许许多多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恭喜,耳朵里几乎只剩下“连中二元”这四个字了,忙了一天才静下来。
    他却不知道已经有人在暗中瞄上了他。
    “这次一放榜,我们全家的脸面都给丢完了!”俞家家主大发雷霆,“参考的俞家子弟一共十六人,居然只有两人中举,瞎子也能看得出端倪来!”
    有俞家的其他人在旁边皱着眉,“这次重考做得滴水不漏,一定是陛下早已经起了疑心,才趁着这次机会动手,这是想将世家一网打尽。”
    “前几个月各州掉的人头好似在他眼里还不够多似的——这新帝上任,眼看着手里人命就要比先帝登基时还多了!”
    “宁端毕竟也是寒门出身,父母不详之人,陛下初登基,最喜欢用的自然就是这些没有根基的人。”俞家家主深吸了两口气,才缓缓冷静下来,他喃喃道,“樊子期倒是有句话说得没错,等樊家没了,陛下就要拿世家开刀了……”
    “汴京城中世家诸多,他难道能一个个管得过来?”有人不以为然道,“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照我看,这次的事情很快也会了了。”
    “蠢货!”俞家家主瞪起了眼睛,“你以为宣武帝还是从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四皇子?他和樊家打这一场,又对勾栏瓦肆下手,难道真只是为了整顿?他缺的是钱!”
    “先帝在世时,皇家可……”
    “那是先帝!宣武帝登基时,众多世家几乎没有看好他的,都在暗地里刁难对付过他,难免他记在心中,如今有了正当理由,岂不是要一一报复?”俞家家主重重一捶桌面,“就连我儿也被都察院带走至今没有放回来,连见都不能见上一面,眼看着是当做质子按下了!”
    “这……”有人犹豫道,“听说是先前那黑漆漆的安神膏对身体不好,太医院带去的也不止是他一个……”
    “你仔细想想!”俞家家主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被带走的人里面,难道有一个是寒门出身的?不都是世家豪族的子弟,这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嫡枝嫡长的?还不是宣武帝和宁端趁着这个借口,在堂而皇之地扣人质?”
    俞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没人说话了。
    俞家家主站起身来,他沉声道,“诸位听我一眼,无论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二月我俞家十六名子弟全部中举,重考却只有二人中举,名次也低了许多,这在都察院眼里已经是十足的罪证,定然是要来严查的。其二,大家可别忘了,前些日子出入贡院彻查此事的人,正是武晋侯的两个儿子,宁端夫人的亲生哥哥!这还不是宣武帝重用他们、打压我们的证明?各位如果抱着侥幸之心,从此以后只怕是要每况愈下,不止俞家,汴京城中剩下的世家也不会再有从前的威望了!”
    鸦雀无声中,俞家家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了下去。
    “这次会试头名的虞传,就是如今宣武帝看中的心腹,我儿被抓、会试重考,全部都有此人的出谋划策。若是等到他去殿试,恐怕连中三元的也就是他了。此人对世家恨之切,决不能让他就这么平步青云,否则后患无穷!”
    汴京城里,有着和俞家类似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宣武帝前月那场愿者上钩的钓鱼之计引出了二十个暗藏祸心的姓氏,他为了立威,已干净利落地将这二十家的人杀的杀,贬的贬,雷厉风行,一个也没留下来。
    这果决的手段叫汴京城中当时没出手的人都缩着脖子庆幸起来——还好樊子期来的时候,没听信他的花言巧语,否则如今血染汴京城的,可就是自己的颈中血了!
    这些人或许参与了舞弊的,已在双手发抖地写请罪书;没参与舞弊的,则是郑重告诉家人要低调行事,切莫引起都察院的关注。
    还有一小撮人,他们想的是不一样的事情。
    全天下,难道只有樊家人知道启帝留下了宝藏吗?当然不是。
    樊子期和樊家人四处走动的时候,多少透露出去一些风声,让某些脑子灵活的家主们意识到了宝藏的存在。
    而樊子期死的那一日,谁都知道他入汴京之后不直捣黄龙,反而先带人去了太行宫,最后在那处伏诛。
    虽然樊子期是死了,但他的死留下了一条明晃晃的、让野心家无法抗拒的道路——启帝宝藏中一定藏着什么和称帝有关的东西,樊子期才会将他放在首位,迫不及待地赶去。
    有人就在暗中打起了宝藏的主意。
    “太行宫半夜见了贼人的踪迹?”席向晚听见这消息时扬了扬眉,“没抓住人?”
    “陛下又不在太行宫,那里头只有些宫人內侍罢了。”翠羽道,“也不知道什么贼胆子这么大,敢去陛下的行宫里行窃?”
    “丢东西了?”席向晚问。
    “这倒没有,或许是被发现太早来不及。”翠羽摇摇头,“再说了,里头都是打了内务的东西,就算偷了,那也卖不了啊?”
    “你忘记太行宫里还有个密室了。”席向晚淡淡道。
    翠羽睁大眼睛,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她道,“可那密室里头的东西,陛下也没动过就封存起来了,如今那玉印也被毁了,以后可再也打不开了。”
    “你我知道,但或许有人不知道呢。”席向晚敛了嘴角笑意,她静静想了会儿,道,“殿试安排在什么时候?”
    “就是明日了。”街上人人讨论的都是这个,翠羽想不记住也不成。
    席向晚停下手上绣花,她轻蹙了眉,总觉得好像有两条线能连在一块儿,却怎么想也抓不住这两根线头,思虑半晌只得往缜密里做平时的安排,“看好虞传。”
    “夫人放心。”翠羽满怀信心道,“我去问过是哪几个人,只要虞传不出汴京城,他遭不了什么难!”
    宁端和翠羽连番担保,席向晚也就放下了心来。
    明日就是殿试,如果真有人要对虞传动手,那定然是在今夜了。否则等虞传上了金銮殿被宣武帝钦点,那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可没那么好下手。
    是夜四更天的时候,果然有人匆匆来宁府向宁端禀报说虞传遇刺。
    宁端小声将被惊动的席向晚安抚回去,才轻手轻脚起身出院,翠羽跟着去听了一耳朵,悚然一惊便回院唤醒了席向晚,“夫人,那虞传果然今夜里遇刺了!”
    睡得安安稳稳的席向晚立刻也睁开眼睛撑出几分清醒,“如何?”
    “身上全是血呢,刺客当场被捉,也不知道明日他还能不能去殿试了。”翠羽皱着眉将自己听到看到的一股脑倒了出来,“刚才我在外边见他,似乎神智清醒,还能一五一十地和大人说当时的状况。”
    “他就在外面?”席向晚撑起了身,正准备出去看看,宁端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从屋子外面进来,将她按回了床上。
    翠羽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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