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月回去之后,摸了摸盛药汤的碗,觉得温度还可以,但不放心,又尝了一口,觉得的确没问题,便端着药碗去了里屋。
    卫庄还在昏迷,身上的伤又那么重,她也不敢乱动,用汤匙喂了几下,发现根本喂不进去,汤药全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练月无奈的想,难道真的要嘴对嘴喂嘛。虽然以前她常干这种事,也被人那么喂过,可这显然是不同的。以前喂药的都是她的同僚,无论是她还是对方,心思都干净的很,喂就喂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可如今她对卫庄的心思却不干净,这么不避嫌的喂药,挺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趁他昏迷占他便宜呢。
    算了,喂吧,练月想,反正他正在昏迷,这里又没有别人,喂了之后,她死不承认就好了。
    她端起药碗,含了一口汤药,别说,这药还真是蛮苦的,她俯下身,撬开他的齿关,用舌头把汤药送了进去。。。
    第二十四章
    喂药的过程中,练月一直心惊肉跳的,生怕他突然醒过来,她就解释不清了,好在这么尴尬的事情并未发生。
    喂他吃完药,练月又坐着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啧啧赞叹起来,剑客长的真好看。这样好看的皮相,那样的剑术,他年轻的时候应当是一个风流人物。而且听萱娘那意思,家世应当也不错,再加上那一点并不令人讨厌的傲慢和偶尔流露出来的一点浪荡,简直就是传奇故事中走出来的江湖侠客,这样的人物,自古都是要招蜂引蝶的。
    那个慧娘,应当也是个风流人物吧,否则怎么会降得住这样的剑客,真想见见她。
    练月又去灶房烧了一些热水,把剑客的衣服帮他洗了。洗完衣服,她在灶台上面搭了木架子,把衣服平铺上去,用余温去烤,这样等他醒过来,至少有件衣服穿。
    烤了一半,又觉得到了该熬药的时间,就把衣服先收了晾在廊下,开始煎药。
    煎好了药,又把衣服铺上去烤。
    她把药端到里屋去,放在八仙桌上,先晾一会儿,自己则又回了灶房,继续照看他的衣服。
    等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回来喂他吃药,但这次她刚喂了一口,正准备喂第二口时,他就醒了。
    那时她刚含了一口汤药,正倾身下去,要喂他,就见他缓慢的睁开了眼睛。她吓得一个激灵,直接把含在舌尖的汤药直接吞了下去。然后又蹭的一下弹了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碗里的汤药也撒了,她连忙把碗搁下,掏出手绢去擦。
    等她干完这一系列的事情,抬头去看时,卫庄正在皱眉瞧她。
    那目光让练月从遇到栾顿和萱娘之后,心里冒出的旖旎念头,全都打消了。
    栾顿说他钟情她,萱娘话里话外也给她透露出了相似的信息,她就真的以为他对自己是有意的。
    没有,其实没有任何改变,剑客还是三个月以前那个剑客,半真半假的剑客,清醒的时候,让人不敢触碰的剑客。
    她冷静了下来。
    她把药碗放在桌上,过去扶他坐起来,他盯着她,她全当不知。扶他坐好之后,她道:“药都洒了,我再倒一些来。”
    他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别动。”
    他身上有伤,她也没有挣扎,就让他握着。
    他仍在打量她,好似多年不见的旧友重逢,他忽然发现她变了许多的那样的打量。
    她低声道:“还不放手,一会儿药就要凉了。”
    卫庄皱着眉头,认真道:“你怎么好像比之前黑了?”
    房间里流过一阵奇怪的静默。
    半晌,练月咬牙切齿道:“松——手——”
    卫庄松了手,练月把药碗搁在食盘上,端起来,气哄哄的走了出去。
    她一路走,一路对自己说,稳住,稳住,剑客就那个德行,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到了灶房,把药罐子里剩下的汤药倒入碗中,又顺了顺气,才端着回去。
    回去看见那个上半身缠满了绷带的剑客正靠在床头在等她,忽然就心软了,她把药碗搁床头小几上,又从柜子中拿出一条毡毯给他披上。
    练月给他披毯子的时候,他的目光还是来来回回在她脸上转悠,练月完全不搭理他。
    披好之后,也不回应他的目光,而是把药碗拿过来,在床边坐下,自己先试了一口,觉得温度可以,才把药匙递到他唇边,他却不喝,而是问:“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开门?”
    练月不想回答他,只道:“先把药喝了。”
    卫庄道:“不喝。”
    练月压住恼意,又问了一遍:“你到底喝不喝?”
    卫庄继续道:“你先回答我。”
    练月敷衍道:“昨天太累了,没听见。”
    卫庄却不放过她:“撒谎。”
    练月抬眼看向他:“那我要怎么样回答,你觉得才不是撒谎。”
    卫庄道:“说实话。”
    练月道:“没听见就是实话。”又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去找你师妹,来我这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跟你又没有很熟。”
    卫庄一瞬不瞬的瞧着她。
    练月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就别开了目光。
    卫庄问:“你想让我去找她?”
    练月低声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卫庄道:“我打扰你了?”
    练月没说话,因为她知道,她要回答是,他立刻就会下床走掉,她要回答没有,前面那一堆话就白说了。
    她道:“我没那个意思。”
    卫庄再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练月被他追问的有些恼了,她把药碗往床头小几上一搁:“怎么着,你还没完没了是不是?”
    卫庄见她生气了,便自动领悟了:“那看来的确是没那个意思。”
    练月一时语噻,她想了想,往回掰道:“你受伤了,需要人照顾,但我这不是善堂。看顾费一日十两,包食宿,你要是住的起就住。”
    卫庄静静的瞧着她。
    练月说完这番话,又把药碗端起来,正要喂他,他却劈手把药碗从她手中夺过去一口喝了,然后把空碗递还给她。
    练月把药碗回床头小几上,又倾身过去,要把毯子取下来,然后扶他躺下,却没防他忽然伸手掐住她的后颈,吻了上来。
    练月被他弄得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下意识的伸手撑住他的双肩来支撑自己,他却趁机将舌头钻到了她唇中,找到她的舌头,勾住就是一番云雨。
    他这么一勾一缠,练月觉得自己的魂儿都没没了,她想挣扎,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其实不过一个季节的转换,可她却觉得恍如隔世,好像几个月前的那场缠绵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抵着她的额头喘息,声音是受了重伤之后的低哑:“别说一日十两,就是一日一百两,我也住的起。”
    她猛地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侧过身子,抿掉眼角的半滴眼泪,道:“但是不包括这个。”
    他瞧着她,神色莫辨:“我没有把这个算进去。”
    练月仍然背着身子,不看他:“那以后就别在这样了。”
    他顿了一下,声音也淡了:“你放心,我对没有反馈的男女之事,没兴趣。”
    她这才转过身子,走回到床边,把毡毯从他身上取下来,道:“伤口裂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他道:“好。”
    堂屋的门开着,她还没来得及挂上帘子,风雪从外面吹进来,屋子里冷飕飕的,她出去把门关上,回来道:“等会我把炭盆拿出来,把火升起来,你暂时先忍耐一下。”
    他道:“好。”
    她扶他下床,把绷带解开,用药酒帮他清理了一下伤口,又抹上药膏,缠上绷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两人都没再说话,屋里静悄悄的,能听到外面的风雪声。
    最后收尾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他道:“客随主便。”
    练月的手顿了一下,扬起身子,道:“那我就随便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下,那里是她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他的剑,剑旁放着从他身上取下来的玉佩,剑下压着从他身上取出来的银票。
    他把银票抽出来,看也未看,就交给了她:“多退少补吧。”
    练月把银票接过来,真是受雇于人的恭顺模样:“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雇主了,我会随叫随到的,你放心。”
    他淡漠道:“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练月道:“我扶你回床歇息吧。”
    他道:“不是要做饭么,这屋子里挺冷的,我跟你一起。”
    练月有些犹豫:“可你的伤……”
    他道:“我没那么羸弱不堪。”
    练月道:“那你等会,我去看看衣服干了没有。”她打开门出去,又马上就回来了,“里衣已经干了,外衣还没有。”
    他道:“那就披着毯子吧。”
    练月便帮他穿里衣,边穿边道:“这衣服破了,还没来得及补,等雪停了,我去帮你拿几件换洗的衣物。”
    他道:“那就麻烦你了。”
    练月忽然觉得自己真不是剑客的对手,他每这么客气的说一句,她都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要是每天都这么扎她,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死透。可是她这样也活不了,那样也活不了,怎样都活不了。落在他手上,她就是一点生机都没有。但她想,反正都是死,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即便最后他还是要离开,她也要在他心上留下点什么东西,让他念念不忘才好。就像慧娘那样,她才不要做那个女剑客。
    练月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麻烦。”
    卫庄顿了一下,道:“菜要荷叶鸡、八宝鸭、绣球干贝、奶汁鱼片、莲蓬豆腐,汤要罐闷鱼唇、龙井竹荪,粥要红豆粥。点心的话,杏仁佛手和木樨糕。茶的话,茶陵雪峰吧。”
    练月愕然。
    卫庄皱眉瞧着她:“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练月:“不用。”
    卫庄反问道:“会做吗?”
    练月只好道:“不会。”
    卫庄道:“拿我钱财替我消灾?”
    练月只好认栽,她作小伏低,认错道:“我说错话了,我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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