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同裳。”
    “……郑叔,你回来了?我爹呢?”陆同裳从被窝里懵懵地爬起来,揉着眼睛看着他,黝黑的眼眸里满是疑惑,似乎想从他的身后寻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落了个空她也并不失望,心想爹可能是先回圣上那儿去复命了,所以才提前让郑叔来她这儿告诉她一声。
    但是床前一身黑衣站着的那人面容却相当憔悴,不知是不是休息太少,眼中血丝遍布,就连脸颊都因为行军打仗太苦,肉都薄了一层,在颧骨下凹进去许多,唯有那眼眸在暗夜雨声中发着寒光,仿佛是燃烧灵魂透出的力量。
    “同裳,你听郑叔说。”床前的人叫醒她后,主动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退了几步,嗓音压低之后,疲惫的沙哑透出,听着好似锯子锯过木头,总让人觉得有些刺耳。
    但陆同裳并不在意,甚至冥冥中,隐约能感觉到,面前站着的这个,亲爹陆复的得力干将,接下来要说的必然是个重要的事情。
    然而任由她怎么做心理准备,也没想到接下来听见的会是这样的内容!
    “你说什么?!”从睡梦中醒来的女孩儿如遭雷击,抱着被子坐在那儿,却感觉被纸窗外的雨打风吹漫了进来,刹那间就从心底泛上来一股寒意,以至于她浑身都冷得颤抖。
    “朝廷粮草供应不足……将军率五千先行将士剿敌,被围困于城中……朝廷派来的监官拒绝增援……殉城……”
    每个字只是零零碎碎地在她脑海里响起,陆同裳的大脑‘嗡’地一声,似乎什么都听不清。
    却又如此鲜明地捕捉到两个字:
    殉城。
    她高大伟岸,那个笑着跟她说会护她一辈子的爹,就这样没了。
    恍惚间她的灵魂都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在哭泣哀号,难受得气都喘不过来,拼命尖叫着‘这都是假的!怎么可能!那可是她的爹!怎么会就这样丢下她?’
    另一半直直地往下坠去,从悬崖上往后跌落,摔进无尽的虚空中,睁着眼睛看向悬崖上方的一线天明,直至那光亮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最终从她的视线里彻底消失。
    身体被这一半摔得粉身碎骨,却始终安安静静的部分所主导,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泪流满面,却冷静地开口的声音:
    “蛮夷打仗向来不讲究兵法,爹不会输给他们,你走吧,郑叔。”
    被她唤做郑叔的人却比她要激动的多,仿佛被她所说的内容触到了心中最深的伤疤,即刻跪在了她的跟前,脑门磕在地板上的声音响亮,若不是窗外正好有一道惊雷划过,这一下必定要把守在门外的丫鬟们惊醒。
    “若不是朝廷所派监官无能,仗着圣上指令对前线指手画脚,将军又怎会身陷囹圄无法脱困?!”
    他的声音压低到了极致,显然不想惊动外头服侍陆同裳的那些丫鬟,但情绪也激动到了极致,以至于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嗓子尖到了极致,无法发出声音,听着仿佛到了泣血的地步。
    长磕在石砖地上的脑袋撞出了血迹,一抹暗红从他额角触碰的位置逐渐往周围漫出一缕,窗外电光如弧,闪烁着照亮了室内的这一幕,雨下得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到了倾盆而下的地步。
    两人在室内沉寂了足有一刻钟,陆同裳仿佛要借着这一刻钟的时间冷静下来,竭尽全力地寻回最后的理智,眉头紧蹙到极致。
    她最后也只挤出了一句:
    “郑叔,爹说过,圣上自有决断,时候不早,您请回吧。”
    跪着的人浑身一颤,额头抵着被他的血始终无法淌热的冰冷石板,半晌之后,说出一字:
    “是。”
    在他翻窗离开之后,陆同裳找出了一方手帕,仔仔细细地下了床,蹲在那里,将地上的血擦得干干净净,又拿起火折子点了油灯,在明灭的光中将那方染着血腥味的手帕给烧的干干净净。
    窗外的雷声震响,她重新倒回被窝里,借着那仿佛能将整个都城人都惊醒的巨雷声响掩盖,抱着被子嚎啕大哭起来,最后在筋疲力尽中睡去。
    次日,陆同裳便发起了高烧,将照顾她的奶娘吓了一跳,赶紧差人寻了大夫过来,十分担忧将军回来后责怪她办事不力,照顾不好陆同裳,到时候她可真是百口莫辨。
    奶娘以为是她晚上睡相不好,整宿整宿地看着她,生怕她在病中又踢了被子,亲力亲为地照顾了她三天。
    然而这三天里,她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偶尔在梦里流泪,偶尔喊一声爹,让整个将军府的人急的团团转,就差派人进宫与皇上陈情,恳求太医上门了。
    第三天,陆复将军战死疆场的消息传回朝中,朝野为之震惊!
    边关将领夺回城后,在城中搜寻他的消息,最终他的尸骨却是被敌方主帅遣人送回。
    言及‘陆复将军铮铮铁骨,是为好汉,敢为一城百姓殉身,故夺城后代为保管尸骨。’
    讽刺的是,弹尽粮绝被围三月,愿意一死以换城中百姓安全的陆复并不知道,他死之后,敌人却并未遵守诺言,而是屠了城。
    只是见到负隅许久、也令他们惧怕许久的陆将军就这样丧了命,他们仿佛终于解决心头大患似的,将陆复的尸骨吊在了领地的中央,任由子民观看。
    如此许久后,又用其尸骨跟边关的将士们做了笔交易,换回了所有的俘虏,还学着北秦的话,留下了句看似漂亮,实则讽刺至极的话:
    “陆复将军铮铮铁骨……”
    再硬的骨头,不也被他们战胜了吗?
    同一天,陆同裳姗姗睁开眼睛,寻回清明,从疲惫中睁开眼,她在奶娘丫鬟惊喜的目光里,慢慢道:
    “爹回来了。”
    与此同时,圣上召见的旨意从宫中传了出来。
    ……
    吴双双捂着心中,看完第一集的内容,在粉丝群里疯狂地发‘嚎啕大哭’的表情。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徐导开头就发刀!我天,感觉到了巨虐的气息!”
    刘迎春跟着发了个小人点头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道:“就是啊。”
    无数的观众跟着喊虐,仿佛一瞬间看到了陆同裳日后生活的坎坷,感觉心头被前两集插了一刀。
    感觉陆复将军的死,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陆同裳这一生命运之轮的旋转。
    而事实也果然如此。
    ……
    程悠悠从隆城离开的那天,电视剧正播放到安宁公主和陆同裳的相处时光。
    那个时候的安宁不知道这位在没落将军府里,早早世袭了将军称号的陆同裳有怎样的故事,只是打小就在宫中听过陆将军的名号,后来又听许多人遗憾他战死疆场,觉得这位早早丧父的孤零零的小将军有点儿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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