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的话仿佛一柄利刃,直挺挺地扎进陆同裳的心中,将她最引以为傲的一面和她最不愿面对的一面同时刺穿,鲜血淋漓地让她面对这再无那人存在的尘世。
    哪怕她手握灵均,屠尽宵小;哪怕她执掌大权,让这江山易主……
    她都没办法让心爱的人重回世间。
    陆同裳动了动放在扶手上的指尖,眼中嘲讽的笑意一闪而过,好似在嘲笑自己,又好似是别的什么。
    良久之后,她沙哑着嗓子回道:
    “你说的对。”
    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求的安宁的原谅,这是她的罪。
    陆同裳往椅背上靠去,闭上了眼眸,挡住了眼中的一线血色,似乎任由白鹭处置那般,不再说话了。
    ……
    两日之后,陆同裳率军回朝的消息传遍北秦。
    听到消息的两位皇子皆是惴惴,不知她此番究竟是回朝护国,还是带兵谋反,然而她在北疆战场上鲜血淋漓的战绩告诉他们,陆同裳手中的兵刃究竟饮了多少血。
    以至于沿途守城将士,皆避其锋芒,一路让她的大军深入北秦腹地,尔后朝都城开拔。
    途径二皇子所控制的雍城。
    城门紧闭,指挥守城的,是王长人。
    作为荣妃母家的势力,他多年来在朝廷上也可以说的上是步步高升,现下若是能够辅佐二皇子登基,也算是一步登天,大功一件。
    他觉得自己需要再为二皇子增加一些筹码。
    于是吩咐将士关城门,准备在城楼上问清楚陆同裳回朝的目的,如此才能考虑究竟要不要放她的军士进城。
    他在城楼上派人喊话,传话者看到楼下寒光闪闪,整整齐齐的带着杀戮气息的士兵,总觉得自己还没开口,就要尿出来了。
    最终鼓起勇气喊破喉咙的话里都捎着沙哑。
    陆同裳眯了眯眼睛,看到城楼上好整以暇站着的那个鬓发稍白的男人。
    半晌后,对旁边人吩咐道:“拿一副弓来。”
    十数息之后,一道利箭从城楼下破空而出,来势汹汹地往城楼上而去,在大家惊呼“不好”之时,那个念着二皇子劝稿的文官吓得腿一哆嗦,接下来的话瞬间顿住。
    他恍惚间听到了‘笃’地一声,好像自己的脑袋被利箭穿破,钉在了后面的柱子上。
    灵魂都从身体里恍惚出窍的时刻,耳边迷迷糊糊地传出许多声凌乱的叫喊:
    “王大人!”
    “王大人……”
    ……王大人?
    念稿的那人一愣,恍恍惚惚地回头看去,看到了那个被钉死的正主,正是二皇子派来守雍城的王长人。
    ……
    陆同裳杀了王长人。
    消息再次传遍北秦四地,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大皇子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带着自己在数量上稍显弱势的军队一路北上,跟在陆同裳拿下的城池后面捡漏。
    二皇子在皇宫里焦头烂额。
    原本以为陆同裳是来帮自己的,结果这下可好,二话不说她先把自己的人给灭了。
    容渊觉得这个将军可能脑子有什么毛病,是不是继承了陆复的一根筋。
    想到这里,他派人将当年陆复一事的真相整理出来,给陆同裳加急传去,同时还示好一般地主动把自己这边涉案的臣子交了出去。
    以期换得与她的结盟。
    被派去传信的正是当年兵部掌控粮草的尚书,他还不知道二皇子让他传递的信件是什么,满心觉得两军交战时,自己这个地位颇高的来使应该不太会有危险。
    毕竟,他觉得能当北秦杀神的陆同裳,应该不是什么脑子不太好使的人。
    然而他只料错了一点——
    利刃从后面捅进胸口之前,他看到坐在帐中案桌后,那个神色淡淡的人觑了自己一眼,眼眸里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后抬手一扬,他自己带来的二皇子口谕就轻飘飘落到跟前。
    那位尚书只来得及看一眼,就再无意识。
    大皇子那边的人打听到这个消息,谋士们也纷纷建议容恒处理了这些奸佞之人,一时间,双方讨好陆同裳的行为那叫一个你来我往,热闹到几乎让人觉得滑稽的地步。
    ……
    陆同裳的军队进入皇城的那天,天上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绵绵的阴雨往下落,天地间一片昏暗,好似再也等不来金光拂世的那一刻。
    士兵们身上的铁甲寒芒被雨水冲刷的更为耀眼。
    边关的二十万将士,与曾经分散在北秦四地的陆复旧部合并,浩浩荡荡的五十万兵士在皇城外扎营,兵临城下的效果让听了消息的二皇子腿脚直发软。
    他再一次闯进了皇帝所在的那间寝殿,他的亲娘荣妃,依然是被身边四五个将士围在里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这就是他几个月来都不敢动老皇帝的原因。
    因为他这个父亲,远比他厚颜无耻,甚至在让亲卫劫持荣妃的时候,还半点儿不紧张地对他说道:
    “渊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教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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