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那人说他们自己带了东西,就在那布袋里面。”
    单老头背着手过去,一句话也没说便打开了布袋,看完里面的东西后,他松了口气,“都是些小玩意儿,黄纸和朱砂而已。”
    单婶子眼皮微微一颤,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是吗.......”
    “那就是我妹妹的婆家,”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单大胆指着前面弯河坝坐着的一户人家道。
    那屋子是木屋,不大不小,外面是用石头砌成的围墙,此刻院子门是开着的,有几个小娃子正在那院门口玩儿。
    “那个最大的孩子是我那妹夫最小的娃儿,”单大胆见文泽才一直盯着那群孩子看,于是又道。
    文泽才的视线可没在那群孩子身上,而是在那群孩子玩儿的下方处,那座坟上。
    “那坟是谁的?”
    葬坟不葬家门,这么简单的道理就是普通人也是明白的。
    单大胆连忙解释,“那是我爷爷的坟,我爷爷前年去世的,他死前就说过一定要葬在那里,我爹是个孝子,也不知道跟我妹夫家怎么商量的,反正就埋在那儿了。”
    秦勇有些惊讶,“不是说葬坟不葬家门吗?你妹妹家居然能接受?”
    老人家常说,要是家门前葬了坟堆,那是败后代人的,而且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一开门就看见坟堆,总归是不吉利的。
    单大胆笑了笑,指着那坟堆的位置,“虽然不知道我爹他们怎么商量的,可那也不算是葬在他们家门口,那不是有个下坡吗?土坎这么高,就是打开院门也看不见坟的。”
    是看不见坟。
    文泽才眯起双眼。
    因为那坟看着就占了一户人家的地儿,这是单爷爷的坟与单大红婆家的房子形成了坟邻。
    坟邻的意思就是,虽然是阴阳两家人,可位置挨着,又是对称的位置,坟堆移上去就是别人家的院门,所以成了邻居,因为是阴阳相隔,所以叫坟邻。
    第99章
    单家一定是给了单大红婆家什么好处, 所以才能将单爷爷的坟坐在人家院门前。
    而单家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一定有让坟非埋在那里的理由,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接近那母蛊。
    文泽才看着扶住院子门、弓着腰冲着孩子们招手的妇人, 公蛊在单爷爷的身上, 可人死了,公蛊就失去了宿主的养分, 很容易离开宿主另谋去处。
    “你爷爷死的时候, 面目如何?”
    单大胆一愣, 他正指着那扶着院门的妇人跟他们介绍说那就是单大红,听见文泽才的问话后他仔细想了想。
    “我爷爷死的时候是冬天, 放了三天才下葬,入土时他面目很平和,就和睡着了一样, ”说到这里,单大胆微微一叹,“村里的老人看了后都说我爷爷是老死的, 他死得很舒心, 所以死了后才有这样的面容。”
    他小时候也曾调皮去看过别家老去的死人,可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爷爷。
    文泽才听了这话, 心里也有数了。
    那单爷爷死后应该被单老头灌下了水银保存身体, 仧虫有个最大的特性,那就是它不怕毒,甚至很喜欢毒物。
    “过去看看你妹妹。”
    文泽才说着,便往那边走。
    单大红的婆家姓张, 丈夫在家排行老四,上面三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
    张家已经分家好几年了,原本张家夫妇是跟着老大过日子的,可三个哥哥没有一个生儿子,全生的姑娘,张婶子心里不满意,便跟了虽然死了婆娘,却有三个儿子的张老四。
    他们来到张家院子外面的时候,院子里只有两个人的声音。
    “小宝啊,快把你的裤子拿出来,娘给你缝一缝。”
    这声音很年轻,可却极虚弱,正是单大红的声音。
    “娘,您眼睛不好,别缝了,我奶说了要给我买布做新的,”小娃子兴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没多久便有一娃子从院子里冲出来,正好撞在单大胆的身上。
    “舅舅!叔叔们好!我去玩儿了!”
    张小宝是个很聪明的娃子,也是个懂礼貌的,听刚才他与单大红的对话,两人相处应该不错。
    “别玩儿太疯,时候到了得回来。”
    单大胆轻笑一声,从兜里摸出几颗糖塞进张小宝的手里,张小宝尖叫一声,高高兴兴地去找他的小伙伴了。
    “我妹妹嫁过来的时候,这孩子只有几个月,所以算是我妹妹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和她也最亲。”
    单大胆看了眼张小宝的背影对文泽才他们道。
    “大哥?是你来了吗?”
    耳朵已经不怎么好使的单大红听了半天,才仰头叫道。
    文泽才垂下眼眸,跨进了院子。
    单大红大概有一米六,非常瘦,那身子骨文泽才抛着算也没有七十斤,也因为瘦,所以眼睛特别大,即使脸颊上没什么肉,也能从中看出她是个长相不错的姑娘。
    可惜现在背直不起来,眼睛、耳朵、甚至味觉都已经和中老年似的,那头发也稀少,颜色老远看过去还真有些像现代人染的那什么“奶奶灰”的颜色。
    单大红虽然眼睛不好使了,可通过看人影还是能分出单大胆不是一个人来的,“大哥,这两位是?”
    她爹和丈夫还有公公可没有面前这两人高。
    “这是我请来给你看病的,”单大胆看着这样的单大红,心里酸涩极了,是他欠她的。
    拉了根凳子让单大红坐下后,单大胆才背过身擦了擦眼角,又拉了两根凳子让文泽才和秦勇坐。
    “给我看病?”
    单大红愣了愣,随后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黯淡了不少,扯着嘴角,“我这病没人看得好,两位辛苦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她是个很温柔、也很善良的姑娘。
    文泽才看着单大红的面相就忍不住想叹气,要不是被人下了蛊,单大红会遇见一个家世不错的汉子,甚至能有三个汉子,也是个长命之相。
    可现在命薄七分,运散八成,呈现出病难之相。
    她撑不过一年了........
    “你想活下去吗?”
    文泽才看着她那双眼睛,突然问道。
    单大红浑身一颤,似回神也似惊讶,她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看向单大胆,即使动作很小,可在场的人都发现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文泽才与秦勇纷纷皱起了眉头。
    单大胆更是震惊。
    偏偏单大红眼睛不好,看不出三人的多大的反应,她笑道,“都这么大的岁数了,好不好的也没什么了,你们不知道吧,我们家大宝都有对象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能喝上一杯媳妇茶,说不定还能抱抱孙子.......”
    “小妹,”单大胆握住她瘦弱的肩头,太瘦了,和摸骨头没什么区别,“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单大红脸一白,随即别过头,“大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单大胆却很激动,他一把将单大红转向自己,红着眼睛再次问道,“是谁对你下蛊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单大红定定地看着单大胆,秦勇起身将院门给掩住了。
    “说话啊!”
    单大胆晃了晃她,见单大红脸色更白了,文泽才一把拉开单大胆,“你冷静点!她这身子骨受不了你晃几下!”
    秦勇已经很不客气地自己去灶房打了碗水过来递给单大红了。
    单大红轻轻道了谢,喝了几口水顺了顺气后才看向单大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
    单大胆抿了抿唇。
    可单大红却嗤笑一声,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讥笑,“我病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要在别人的提醒下才发现?大哥,你没有你所说的那样关心我,说到底你只是不想戳破那层纸,不想知道真相罢了。”
    “一旦戳破了,你就会自责,会愧疚,会很难过,”单大红面无表情地看着怔住的单大胆,“因为你这些年的健康,都是从我这里偷过去的!”
    说到最后,单大红已经开始低吼了,也许是因为愤怒,她的脸涨红了几分,看着总算多了点生气。
    “我不是的,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单大胆连凳子都没坐稳,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小妹,对不起,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看着这样的单大胆,单大红并没有什么表情,“你知道吗?你这幅模样我这些年都看厌了。”
    这话让文泽才与秦勇纷纷看向了单大胆,难不成单大胆这些年都在对方面前这么忏悔?
    不说文泽才他们,就是单大胆听了这话也蒙了,他察觉到文泽才和秦勇的目光后赶忙摇头,“我真的是昨天才知道的!”
    “两位师傅坐下说话吧,”单大红垂下眼睑,“我说看厌的不是大哥,是我爹娘.......”
    多年前,单大红心心念念地盼着十五岁的生辰,只因为单老头说过,等她满了十五岁,就给她盖一个小木屋造的房间出来,以后她再也不用和单大胆一个房间,中间用一排竹编板挡住了。
    少女总是想要自己的空间的。
    可真到了那天时,单大红被单婶子端上来的一碗面给吓住了,那面里面居然窝了三个鸡蛋!
    要知道即使是单爷爷和单老头吃寿面时,里面也只有两个鸡蛋啊!
    这个待遇让单大红高兴的同时却觉得不安,等她带着忐忑的心情吃了面后,单爷爷和单老头夫妇还一人给了她一块钱。
    一块钱啊.....她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私房也只有五角。
    家人们突然的关心,而且是这么大的关心让单大红简直瑟瑟发抖,哥哥如今疯疯癫癫的,莫不是要把她卖了拿钱给他治病?
    如果是这样,单大红的紧张倒是少了许多。
    “我那时候想,只要爹娘不把我卖给老男人,或者会打人的男人手里,我都是愿意的,因为我想要救大哥,他是咱们单家唯一的根儿。”
    你哥哥是咱们单家唯一的儿子。
    这句话单大红打小就听着,那时候单奶奶还在,她本就是个重男轻女的,后来单奶奶死了,单爷爷和单婶子便在单大红耳边念叨。
    所以单大红打小就觉得大哥比自己重要,只要大哥过得好,自己就好。
    “我收了钱后,小心翼翼地问爹,屋子还给我造吗?”
    想起那会儿天真的自己,单大红流下眼泪。
    屋子还给我造吗?
    单爷爷与单婶子夫妇对视一眼,单爷爷第一个开口:屋子可以给你造,但是你得答应咱们一个条件,不然你还得住那个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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