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嫔盈盈一礼,告退离去。这里谭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好一会儿,才好笑道:“这才是后宫礼仪。若是换成你是洛嫔,处在这样境地中,能有这般优雅从容吗?”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有一天臣妾也过来献殷勤,却见皇上和新欢正卿卿我我,我保准转身就走,绝不打扰你们半点时间。”
    “所以什么甜汤凉糕之类的,朕也吃不到了?”
    “您还想着用甜汤和凉糕?臣妾不把它们当着您的面儿砸了,就已经是在后宫修身养性的结果了好吗?”
    “你这个醋坛子。”谭锋哈哈大笑,然后感叹道:“洛嫔心里未尝不是如此想,朕宁可她们当着朕的面儿砸了,好过在心里砸,一边骂朕。”
    “皇上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宁溪月又好气又好笑:“就咱们后宫这些嫔妃,哪个不是官宦女儿?若是嫁给寻常百姓,丈夫敢这么对待,恐怕都不只是砸在地上,直接就扣脑袋上去了。可因为您是天子,真要这么干,大概都不是住冷宫能够了事,怎么着也得白绫鸩酒吧?所以大家自然就不敢了。”
    谭锋伸出手,于是宁溪月来到他面前坐下,就见他牵起自己的手,含笑道:“放心,你若是这么干,朕既不给你白绫鸩酒,也不让你住冷宫。”
    宁溪月没想到谭锋能说出这种话,不由怔怔瞧着对方。好半晌,忽地流下泪来。
    “怎么了?”谭锋纳闷笑道:“朕以为你会欢喜无尽,怎么倒哭起来了?”
    “宁溪月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轻声道:“臣妾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姿色平平,都说少女心事总是诗,臣妾从前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这世间男人,哪有不爱美色的道理?我若是嫁了人,夫君会对我好吗?抑或是只有尊重,却把情意都给了那些漂亮的妾室。”
    “胡思乱想什么呢?你是朕的女人,怎么可以去想别的男人?”
    “皇上。”宁溪月哭笑不得:“我那会儿哪敢想着自己能进宫陪王伴驾啊?就我这姿色,选秀活不过第一轮,你信不信?”
    “越说越离谱了,怎么就活不过第一轮?你以为皇宫选秀是杀人呢?”
    “我的意思是说,第一轮我就得被刷下去。皇上别打岔,让臣妾说完好不好?难得的一点女儿心思,再让您这么东扯西扯,就没了。”
    “哦哦哦,好,你说,你说。”难得这女人还能露出这样小女儿的一面,皇帝陛下决定好好珍惜。
    “只是臣妾做梦也没想到,最后我的归宿竟然是进宫。我更想不到,皇上竟是如此优秀的男人。”
    “嗯?”谭锋又忍不住打岔了:“你想象中朕是什么样的男人?又肥又蠢?还是又老又丑?”
    “皇上,家父好歹也和您做过对,我总不至于连您的年纪都不知道。只是那时,真的没想到皇上是这般芝兰玉树的人物,且睿智天成英明神武。是了,您总说我拍马屁的功夫不如我爹,其实是您误会我了,对您的赞美,臣妾都是发自肺腑,从不是拍马屁,所以才会显得朴实无华,不像我爹那样辞藻华丽。”
    谭锋:……“所以朕还应该感谢你了?”
    宁溪月却没答他这个话,而是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声道:“这样如天上明月般的皇上,臣妾若说不肖想,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有一天梦想成真,我不但侍寝了,皇上对我还越来越好。今儿陈公公说我这个晋封的速度,从他进宫就没见过。其实他不知道,臣妾心里真的惶恐,只是强自压抑着,不肯表现出来。偏偏刚刚皇上又说了这样的话……臣妾一时间……真是心神大乱。”
    “这有什么可乱的?”谭锋越发好奇,却见宁溪月抬起头,泪眼婆娑道:“皇上,您不懂女儿心思,你可知道?在刚刚你说这样话的时候,臣妾觉得多么幸福?越是幸福,就越是惶恐。人生百味,无非苦辣酸甜,幸福的滋味何其短暂?剩下的便全是苦辣辛酸。尤其您是天子,只要您想,全天下的美人都可以任您挑选。喜新厌旧乃人之常情,皇上又如何能例外?”
    “过分了啊。”谭锋假意训斥:“让你这一说,朕倒成了色鬼似得,什么全天下的美人,就算朕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啊。”
    宁溪月让谭锋这一逗,也忍不住破涕为笑,然后将身子一歪,倚在他怀中,轻声道:“臣妾曾经有过大逆不道的想法,就是想着永远也不要爱上您,这样,将来您厌烦臣妾了,有了新欢后,臣妾也不会太难过,仍然能安分守己的过太平日子。皇上,你不能怪我,你贵为天子,怎么会懂爱而求不得的苦楚?我不过和素云说了一句红颜未老恩先断,不等说完,她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可这种事情,难道不说就永远不会发生吗?臣妾不会那么天真。所以臣妾刚刚听见你那么说,想到或许有一天,君恩断绝,那时您看臣妾,自然也是面目可憎,如果臣妾真的敢把东西砸了,那时您对我没有半分爱意,白绫毒酒冷宫,哪里又逃得开?因此一时感慨,才会忍不住落泪。”
    “难怪人家都说女儿心海底针。想是你见朕对洛嫔无情,所以勾起伤感。只是洛嫔和你哪有可比性?按照你的说法,朕这会儿就该把姿色平平的你撵走,然后和天仙绝色的洛嫔你侬我侬了,不是吗?”
    宁溪月想了想,好像的确应该是这样。谭锋见她出神,这才笑道:“像你这么笨的,还学人家装着什么女儿心事。你刚刚都说朕是英明神武睿智天生了,怎么一转眼,就把朕想成喜新厌旧的肤浅蠢男人?溪月,你放心,朕喜欢你,只要你心里不存着什么图谋不轨的念头,朕都可以容忍。你若担心,朕今日便天子一诺,金口玉言的明白告诉你,任凭将来世事如何变幻,朕永不会赐死你,冷宫也不会让你去。如何?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
    宁溪月瞪大眼睛看着谭锋,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好半晌才喃喃道:“这……这就是免死金牌?”
    “错了,没有金牌。不过朕乃天子,一言九鼎。只要你不变成野心膨胀,图谋不轨的女人,朕永不负你。这话的份量,也不比金牌差了。”
    “皇上,臣妾何德何能?”宁溪月是真的动容了,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天上掉馅饼般的狗屎运为什么会砸到她头上?她明明只是棵野草啊。
    谭锋点点头:“唔!你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是啊,你何德何能?朕也不知道……”
    不等说完,就被宁溪月在身上捶了一拳,只见她柳眉倒竖,咬牙道:“皇上,您就不能让这么温柔美好的气氛多持续一会儿?让臣妾享受一下自己是才貌双全的错觉?”
    “哈哈哈……”谭锋忍不住大笑:“这委实不怪朕,看见你这模样,就忍不住想戳破你的幻想,让你认清一下现实。所以说,你没事儿感叹什么红颜未老恩先断呢?也该照照镜子,先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红颜再说。”
    “皇上!”
    宁溪月悲愤的都快掉眼泪了:皇上腹黑她是知道的,但舌头毒到这个程度,她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今天难得发了一大通感慨,还以为能感动这厮,可怎么最后竟变成了这样的结果?等等……好像还是感动到了,毕竟免死金牌……哦不,免死金言都拿到手了嘛。
    “行了。后宫不易,朕知道”谭锋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你呢,就乖乖的,好好的,永远保持这份儿善良和无忧无虑,虽然君王无情,但朕愿许你一世白头。以后别胡思乱想了。”
    “嗯嗯嗯,皇上放心,臣妾再不胡思乱想了。”是啊,君王无情,能够做到这一步,皇上应该也是尽力了,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这里是后宫啊,是最不可能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地方。
    他们两个在这里脉脉含情,却不知从景明殿出去的洛嫔已经气得绝美面庞都扭曲了。
    第七十五章 良言难劝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才封了嫔,就忙不迭穿戴整齐跑去给皇上看,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我以后竟要和这种人平起平坐,这……真是想想都要气死了。”
    “娘娘息怒,气大伤身啊。再说这是园子里,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您就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彩袖扶着洛嫔的手,一个劲儿安慰她。这话倒也提醒了洛嫔,因铁青着脸回到烟水轩,这胸中郁闷愤怒不但没有半点纾解,反而越发严重。
    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水,也忘了优雅端庄,吹都没吹便喝了一口,只烫的舌头生疼,气得她反手就将茶杯砸在小宫女脸上,厉声呵斥道:“混账东西,是想烫死我吗?来人……”
    “娘娘,您刚从景明殿回来,就仗责宫女,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要琢磨。玉妃娘娘第一个就要说闲话了,她又和皇后亲近,到时候以此为由头,训斥娘娘,实在不值得。”
    彩袖忙赶上前,轻声软语安慰着洛嫔,又对小宫女厉声道:“这点活儿都干不好,还不赶紧收拾了滚下去?”
    小宫女会意,连忙跪着将茶杯碎片拾起,仓皇去了。这里洛嫔便恨恨道:“玉妃有什么脸说我?宁氏身边那宫女的腿是怎么断的?真当人都不知道吗?”
    彩袖连忙道:“这话是没错,只是那件事情都过去了,娘娘总不好拿这个说话。”
    洛嫔深深喘了几口气,一只手便揉着胸口道:“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她一个丑八怪,凭什么这些恩宠都堆在她头上?皇上眼睛怎么长的?”
    “娘娘!”彩袖急了,抓着洛嫔袖子跪下,含泪道:“慎言啊,这里是后宫,是后宫啊娘娘,这话要传出去,可怎么办?”
    洛嫔也落下泪来,抓着彩袖道:“我知道你这话没错,可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那宁溪月就什么话都能说?我怎么就不行?她是才封的嫔位,论资格,论姿色,论对皇上的心,她哪一点比得上我?”
    彩袖哽咽道:“娘娘,这是没办法的事,有些话她能说,她说了还没有事,可您不能冒险啊。人各有别,皇上的恩宠最没有道理,这一点,娘娘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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