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跟你抢的,她跟我说,她得了宠,下半生都要在宫中好好照顾你这个妹妹。”
    绣玥又只得认同地又点点头:“这很符合她的风格。”
    她还能说什么呢,两个立场完全不一致的人,余下的就只有无意义的争辩而已。
    听到她这么说,刘毓轩寡淡的脸上终于涌起了点笑容,“绣玥,你长大了,懂得明事理了。”
    “是啊。”绣玥跟着一笑,“我现在也觉得,从前自己有多么幼稚。”
    她转头看看他,他的笑容依旧是干净的,不夹杂着俗世一点尘埃。
    绣玥低下头,脑中浮现出神武门出现的那辆马车。
    她敛下目光,思忖着道,“我刚瞧见,你府上的马车过来,那个车夫对你很细心周到,做个脚力屈才了罢?你不打算回去跟你阿玛说说,升他做个管事。”
    刘毓轩听了轻轻摇头,不在意地道:“刘府的事我很少过问,他从前似乎是在阿玛军中效力,后来平息白莲教叛乱中受了伤,就留在刘府谋个差事。做马车夫是屈才了,我也不知道阿玛怎么想的。”
    绣玥“哦”了一声,还好,还好。从见到那辆马车出现在神武门开始,她心里就忐忑,想要开口问,却怕问出的答案是她最怕听见的。
    只要知道,与他无关就好。
    一路帮他将食盒送到侍卫休息的庑房,绣玥要避嫌,离着几米远的地方,她便将东西放在地上,同他告辞。
    刘毓轩想要送她,被她婉言谢绝了。
    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到延禧宫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绣玥进了西偏殿解下披风,抖落残留的雪,瞧见宝燕将门关上,对她道:“小禄子有消息吗?”
    “小姐,真有你的,”宝燕笑着凑近压低声音:“我回了延禧宫便吩咐小禄子去了神武门,他还真有两下子,暗中盯着刘府那个车夫,发现他果真一直在宫门扣徘徊不去,天色一暗,小禄子说,那车夫便在一处极其隐晦之地搬开了墙角一块城砖,喏,放了一张纸条进去。”
    说着,宝燕交给绣玥一张崭新的纸,“这张是照着原样誊抄的,小禄子带回的那个纸条我验过了,纸上的墨并没有动什么手脚,验过之后我便让他赶紧放回去了。以免被发现。”
    “做得好。”绣玥赞许地点点头,要的就是这个!她展开那张新誊抄的纸,上面只有一行字,写着:‘冬日呈上’四个字,落款是正月初八。
    正月初八
    宝燕眼睛一亮,转头瞧着她道:“小姐,难道……这就是他们传递的暗号?姚胜打算下一次运送赃物出宫的日子,是正月初八?”
    那不也就是十日后?
    “小姐小姐!”宝燕显得异常兴奋,“你简直神了!谋划了这么多天,竟然真的成了!简嫔她们布防的这样严密,这样都能成事,想想,我都觉得好不可思议!”
    “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凡事只要做了,再精心筹划的布局,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绣玥叹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打从一开始,线索就只有一条,就是那几个出来指认的太监,而咱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要在他们下一次偷运出宫的时候,抓个人赃俱获。”
    “到时候,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可是小姐,你就那么笃定,他们还会运赃物出宫?”
    绣玥低眸将纸条细细收起来,瞧着宝燕笑而不语。
    如今鄂秋已经成了替罪羊,盖棺定论,皇上再不会下旨盘查,他们手里的赃物在这么短的时间肯定还没出干净,一旦放松警惕,就会再次伸手,这就是贪婪的本性。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绣玥心里也有点小雀跃,这一路过来,真的很不易,差一点,都不能达成所愿。
    她坐到罗汉床上,支着下巴出神想着过往种种,忽然变了脸色,将手中的纸条又迅速展开,拧起眉细看。
    “小姐,怎么了又?”
    宝燕见她脸色不对劲,凑过来瞧她,又瞧瞧纸条:“难道有什么不对?这上面不写着么,正月初八,传递的应该就是这个日子,不是吗。”
    绣玥闭上眼,摇摇头,“原本该是这样。只是这件事从头到尾,简嫔她们一直做得滴水不漏,她们幕后的高人心计极深,这张纸条虽然得来不易,但上面的日期这样明显,卖这样一个破绽,绝不像她们的一贯作风。”
    一定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
    她将纸条重新铺在炕桌上,反复看了又看,这张纸条,原本只有日期就好,却为何会有‘冬日呈上’四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字?
    只是一般人看了,第一时间定然会被落款的一行日期所吸引,也就不大会留注意力在那四个字上了。
    她将心思深深地沉下去,若第二行日期只是个幌子,那么……
    那么真正的日期就只能是第一行字传递的信息!
    绣玥的后背窜起了一阵凉意,若她稍有不慎,将正月初八当做人赃并获的日子,到时贸贸然请了圣驾前去,不单单是欺君,更还要落个诬陷他人的罪名!
    好毒的一条计!好阴沉的心思!
    简嫔和姚胜偷运赃物出宫,即便遮遮掩掩得这样隐蔽,却还要千防万防,以防万一真的有人搜集到最后这条至关重要的关键信息。到那时,指证之人不单不能伤掉她们分毫!反而还会自投罗网,让她们知道在宫中谁有异心,不费吹灰之力地排除异己!
    好恐怖的对手,竟有这样七窍玲珑的心机。
    “小姐,小姐?”
    宝燕不明就里,只看到绣玥脸色如白纸一般褪干净了血色,她瞧瞧那桌上的纸条,就这么几个字而已,她家小姐究竟看出了什么玄机?
    许久,绣玥坐在位子上,瞧着那纸上寥寥的几个字冷哼了一声。“宝燕,你看清这张纸条里有什么了吗。”
    有什么?宝燕摇摇头,“我都验过了,什么都没有。”
    “怎会?”绣玥又一笑,“那纸条里,可夹着淬了毒的尖刀呢,一个瞧不清楚,就容易划伤了自己。”
    “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呀!”宝燕是个急性子:“你快直接说了罢,可莫叫我猜啦。”
    “得了,”绣玥此刻后背的冷汗还未完全消散,她从罗汉床上站起身,留给房中的宝燕一个背影:“你再好好看看,那纸条上写着他们接头的日期,是正月初三。”
    第78章
    皇后今日的打扮显得有点俏丽。她在养心门外,由双兰扶着下了轿撵,嘴角还微微挂着笑。
    可能是新岁即将来临之故,亦或是时隔多日,皇上难得主动召她到养心殿。
    双兰在旁瞧着皇后娘娘的面色,跟着喜滋滋地打趣:“娘娘,您今天可真好看,娘娘本来就年轻,合该多穿些娇艳颜色的衣裳。”
    皇后瞥了她一眼,进入养心门,缓缓向着养心殿的方向走,“本宫是中宫皇后,年轻阅历浅,再穿得花枝招展像什么样。”
    “娘娘,”双兰皱眉小声跟着嘟囔:“您就是活得太累太苦,您还正直芳龄呢,天天守着祖宗家业,一刻不得闲。您瞧人家景仁宫娘娘,奔四的人了,保养得油光水滑,活得那叫自在惬意。”
    双兰这话说得没错,皇后低下目光点点头:“諴妃是个会享福的人。又看得开,本宫有时真的很羡慕她。”
    说话间,小练子上前打了个千儿,“禀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哪。”
    两边的宫人挑起挡帘,皇后面上染笑,随即进入了养心殿。
    东暖阁内,皇上倚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支着炕桌,手中握着本书,他没有抬眸,听见步入殿内的脚步声,道:“绮雪来了。”
    皇后福身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颙琰将眼底的最后一行字看完,将目光从书间移开,朝她笑道:“皇后不必拘礼,快坐罢。”
    “给皇后沏一杯牛乳茶,再添一块奶酪。”
    常永贵“嗻”了一声,便忙赶着唤人备茶去了。
    皇后瞧着常永贵出去,含羞笑道:“臣妾真是愧对皇上的厚爱,德蒙皇上传召,一时间也没备上一盅上好的燕窝给皇上进补,反而从还要皇上为臣妾忧心,臣妾实在惭愧。”
    “是朕传召皇后过来,事先未言及,皇后又有何过错。”
    他将手中的书卷合上,转过身子面对皇后道:“再过两天就是新年,除夕夜宴宫中要大摆宴席,朕想着,有几件事先与皇后商量商量。”
    “是。”皇后垂首道:“臣妾洗耳恭听。”
    颙琰漫不经心地一笑,将书轻轻放于桌案之上。“除夕夜当晚朕与后宫共进年夜饭,照例还是封赏六宫,东西都已着内务府备着了,锦盒全部贴封,朕今年打算给皇后和六宫一点惊喜。”
    “皇上瞒得这样好,怪不得臣妾一丝风声都不知道。”皇后掩口微笑:“那臣妾可盼着了。”
    “还有一件事。朕想起民间百姓过年都是一家团圆,后宫的嫔妃们入宫多年,不得与家人再团聚,这样亦显得大清皇室冰冷无情,到正月十五,皇后安排后宫的妃子都见见家人罢,依次排开日子准女眷入宫。”
    “皇上,这样的事儿若是在后宫传开了,六宫妃嫔不知要如何感念皇上的恩德呢。大清自开国以来,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恩旨。”
    颙琰点点头:“只是这在大清列祖列宗都没有开先河的事儿,朕一向重祖制,就不必大肆张扬了,皇后谨记,悄悄的办就是,让諴妃协理。”
    “是,”皇后起身道:“臣妾遵旨,必不负皇上嘱托。”
    “那便好。”颙琰赞许着示意她坐下:“这最后一件事,朕琢磨了一段时间,想跟皇后商量商量。”
    他道,“朕想晋一晋玥常在的位分。”
    皇后本来面带浅笑,听到这句话忽的尽数消散。但这只不过是一瞬,很快她努力调整了表情,勉强嘴角弯出一点弧度,“皇上……皇上不是觉得玥常在伺候得不够贴心么,时常惹皇上动怒。”
    “玥常在才进宫几个月,臣妾也觉得她在宫规礼数上有所欠缺,不够稳妥。”
    “这个自不必说,玥常在在宫中的言行举止,朕心里有数。”
    颙琰心底哼一声,说道妾妃之德么,玥常在伺候他怎么样,还用得着人说么?到现在,连件衣裳都没给他缝过,也不知道她天天都在宫里忙什么。
    “只是……”
    只是她是个低位分的六品常在,时常出入养心殿伴驾实在不妥,久而久之,必定引起前朝后宫议论,还是升个贵人的位分,这样召她更名正言顺些。
    就如同上清珠的事儿,惹得后宫连日来议论纷纷,近日已有好几宫的妃子在他耳边泛酸,细究起来,还是陈德行刺后刚过去的几日赏给她的,那时候见她在镜前梳妆,他一时心动,就冒出了想将这枚传世之宝予她的念头。谁知竟惹得后宫唠叨个没完。
    “只是玥常在虽不稳妥,伺候朕实是用了心的。”他违心道。
    “可是皇上,玥常在进宫不过数月,一个月前刚从答应晋封,现在又升贵人,会不会急了些,恐怕会引起六宫嫔妃的心不安。”
    皇后说完这句,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一个皇后,竟然听到一个常在的晋封而会如此心急地百般阻挠,从前皇上要晋封哪个妃子的位分,她这个皇后从来都是千依百顺,即便是信贵人,皇上要晋封,她都未如此言辞激烈过。
    身为中宫皇后,即便钮祜禄氏再如何升迁,与她也是天差地别,她究竟是怎么了?
    皇上道:“朕就是思虑这一点,才召皇后过来,一同商议商议。”
    “晋封玥常在的事,由皇后出面,中宫亲赞其品行俱佳,一切顺理成章,后宫嫔妃才能心服口服啊。”
    “再则,朕不过晋封玥常在为贵人,宫中贵人常在皆无定数,朕又不是要晋封她为四妃六嫔,何至于此。”
    皇后神情诧异了几分,听话音,皇上现在就在盘算着钮祜禄氏绣玥晋封嫔位妃位之事了?
    颙琰没瞧见皇后那个表情,接着道:“至于皇后言及后宫妃嫔人心不安,为了堵悠悠众口,后宫里边,春常在从潜邸里就跟了朕,她又百依百顺,端茶倒水十分妥帖,春常在和荣常在从前是皇后的家人子入府,皇后的人品行朕自然是放心。”
    “晋封玥常在为贵人之时,就一同晋封春常在为贵人,皇后以为如何?”
    “是,”皇后恍惚着应答道:“皇上思虑周全。”
    皇帝赞许地瞧了瞧皇后,又沉吟着:“只是王氏的封号是‘春’字,玥常在还没有封号。她进宫赐封答应,晋封常在都是匆匆办的,很委屈了她,这回晋封贵人,朕要给她一个封号。”
    皇后听这话音,心紧了起来,面上笑道:“既如此,让内务府选几个好的字,让皇上选一个就是了。后宫嫔妃拟定封号,一贯如此。”
    颙琰摇摇头,“玥常在的封号,朕这几日空下来倒是琢磨了一番,皇后不妨听听,给朕拿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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