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蠢,逊嫔,从一开始入王府你就不应该违背规则,妄图以卵击石,諴妃娘娘仁慈,才会一直留着你的命,又防着我不准对公主动手,否则怎会留你们母女到今时今日。”
    “本宫没工夫再跟你瞎耗,不想你女儿出事,还不老老实实告诉本宫,你手里的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得来的?你怎么会有他的亲笔手书!”
    逊嫔开始发笑,在原地笑个不停,“华妃,你想知道吗?”她缓慢着向前走了两步,“本宫就告诉你。”
    华妃的注意一直都在逊嫔即将要道出的真相上,猝不及防的时间,她被抓住了两只衣袖,逊嫔凑近的面容变得狰狞恐怖,“华妃,你知道么,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本宫不能让你再毁了如贵人的一生!”
    “女儿!”
    听到这一声唤,华妃有些意外不解,她开始猛烈地想要挥开她,“你疯了吗,你这个疯妇!放开本宫!就凭你,想跟本宫同归于尽吗?”
    逊嫔的身子已近油尽灯枯,华妃虽亦有血气不足之症,但身形相较之下,逊嫔仍处于极为不利的劣势。
    她露出了寒凉无比的笑意:“华妃,你不是想知道为何会有这封信?”她暗哑着声音,如同倾诉一个秘密般:“我告诉你,这些年,本宫终日卧病在床,这信上的几个字,本宫一共在病榻上临摹了一万七千一百零一遍。如何,本宫是不是学得很像?就算是你,也瞧不出丝毫的破绽?”
    她笑得开怀渗人,华妃原本在激烈挣扎,从逊嫔对她吐露秘密开始,她便暂时安静了下来。
    逊嫔的目光看向从角落里慢慢挪出来的小身影,她又转回过头,“怎么?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为何本宫会探知你与那个太监的苟且之事?”
    “你胡说!”华妃恨道:“再乱说一个字,本宫杀了你!”
    “呵呵呵,”逊嫔依旧在笑,“你以为你赢了么?这些年,本宫被关在延禧宫,日日都在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你和那个太监的不清不楚,本宫夜夜都在想,想着如何好好的利用它,给你最沉重致命的一击,让你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女儿!”逊嫔的泪留下来,她这次没有回头,“女儿,额娘记住了你的样子,别怕!你要等着额娘,额娘很快就会来找你!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你疯了吗?你到底要做什么!”华妃厉声喝道。
    漆黑的夜幕下,两个女人纠缠撕扯在一起,隔着三五步远的地方,小小的一个身影在原地站着,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病容,她瞧了一会儿额娘的身影,轻轻地对她费力点了点头。
    华妃终于大力地将纠扯她的病秧子挥到地上,还未及她站稳,眼前一个身影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从阁楼向地面坠去。
    “啊!”一个嬷嬷的声音在底下响起来,“公主!公主她不好了!来人哪!华妃娘娘杀人了!华妃娘娘她杀了公主!”
    “沈吟秋!”
    华妃睚眦剧烈,此时此刻,她看着瘫在地上还在冷笑的女人,“你!你为了算计本宫,竟然不惜牺牲你自己的女儿!”
    逊嫔笑得整个人颤抖起来,她看向华妃,连呼吸声都变得可怖,“与其受你日日夜夜的折磨,还不如,不如本宫来亲自了断!”
    “只不过……侯佳氏,下黄泉路,本宫也要拉着你给公主陪葬!”
    呼喊声很快招来了最近巡逻的一队侍卫,畅音阁下面被烛火之光照亮,逊嫔瞧着即将上来的人,她阴测测地瞧向对面站立的华衣女子:“本宫还要让你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你和那个太监的事儿——”
    “混账,”华妃抢上前几步,掐着逊嫔的咽喉,“你空口无凭,没有证据,就以为皇上会轻易相信你吗?”
    逊嫔被扼住咽喉,仍旧在瞧着华妃冷笑,她从未见到这个贱人有如此狼狈的时候,眼泪都笑得不住流出来。
    “华妃,”她不住地咳着,“你何时……变得这么天真……这后宫里,哪里需要什么证据,你应该最清楚,这里……只有成王败寇。只要有人揭发,不管你会怎样,但那个太监……他一定会死!”
    华妃红了眼睛,“逊嫔!后宫里斗得你死我活,都是你跟我之间的事!”她加重了力道,即便有一分的危险,她也绝不许危及到帛尧!
    “你去死!”
    楼下的侍卫很快冲上楼顶,他们一上来,便见到眼前这副情景,领头的几个忙将二人扯开,用灯笼照近了些,才看清楚。
    “奴才们叩见华妃娘娘!叩见逊嫔娘娘!”
    *
    “回,回皇上,”太医跪在养心殿内,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小心道了句:“公主她……公主她摔下畅音阁,已经没气了。”
    皇帝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案上的茶杯被狠狠地摔出去,碎片四溅,含怒的目光转向殿内站着的华妃:“你说!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逊嫔扑出来跪倒在他面前,她发髻凌乱,眼泪和血水布满了整张脸:“皇上,是华妃亲手将臣妾的女儿推下畅音阁!她今夜唤臣妾出来,用公主的性命威胁臣妾,要臣妾指证如贵人在延禧宫偷服避子汤药!臣妾不肯,她竟真的恼羞成怒,将公主推了下去!
    逊嫔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了大殿,“皇上,公主是臣妾和您唯一的孩子,她也是您的骨肉啊皇上!您一定要为公主报仇!杀了害死公主的贱人!”
    “你胡说!”华妃一手指着逊嫔:“分明是你施计诬陷本宫!”
    “皇上,”嬷嬷走上前,瞧了狠狠睨着她的諴妃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缓缓跪到殿前:“今天傍晚,奴婢发现公主不见了,便急忙四下里找寻,却发现原来是被华妃娘娘抱出了景仁宫。华妃娘娘一向对逊嫔娘娘不满,而对公主满心怨恨,奴婢担心公主,便悄悄跟了出来,谁知跟到了畅音阁附近,却看见了公主的生母逊嫔娘娘前来。”
    “两位娘娘在上头,奴婢不敢露面,只好躲在阁楼下,听着华妃娘娘和逊嫔娘娘在畅音阁争吵,说什么诬陷如贵人,兰贵人已经埋好了证据,要公主的命什么的……”
    “你这个贱奴!连你也敢诬陷本宫!是你!是你一直藏在暗处,逊嫔她杀了自己的孩子,你们便里应外合!你说,你收了逊嫔多少好处,敢来这样攀诬本宫!”
    华妃冲上前,伸手欲打,被皇上猛地伸手推开:“她会诬陷你吗?”
    “她在諴妃宫中多年!潜邸时就跟着伺候公主,諴妃给她多少富贵赏赐都不要,只一心一意守着公主,足足九年,就是为了这一天撒谎来陷害你?”
    “她在景仁宫中侍奉九年,諴妃会察觉不出她有异心吗?还是你以为,是諴妃指使她来诬陷你!”
    “不,不不!”华妃从地上起身,跪着求道:“皇上!不关諴妃娘娘的事啊!”諴妃和帛尧,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她出身辛者库,是諴妃娘娘一直对她好,提拔她成为使女,只有她和帛尧,是她肯付出性命去维护的人。
    “你说她撒谎诬陷你!朕问你,你为何会去畅音阁?逊嫔她只是嫔位,深居简出卧病多年,她支使得动你一个妃子吗?她让你深夜单独前往,你就这样听逊嫔的话?你给朕解释!”
    “臣妾……”华妃百口莫辩。
    她宁死,也不可能供出帛尧一个字。
    “皇上,皇上!”华妃向前跪了两步,“臣妾是清白的!臣妾真的没有杀害公主!请皇上下旨!将这个贱奴发落进慎刑司严审!七十二道刑具统统过一遍,臣妾不信她不说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营养液下章一起谢,现在才写完,有点晚了,抱歉,明天周六争取加更~
    第128章
    “是阿皇上,现如今谁都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各方各执一词,若单只是听凭逊嫔的一面之词,对华妃……可否有失公允了些。”
    諴妃眼下不好开口,还是皇后道了一句。
    “皇上!”逊嫔死死地攥住龙袍的衣角,哭求道:“臣妾只有这一个女儿,嫔妾和皇上就只有这一个女儿!臣妾看待公主逾越自己的性命啊!当时就只有臣妾和华妃两个人在,臣妾是公主的生母,臣妾会诬陷她吗?”
    “諴妃宫里的奴婢会诬陷她吗?”
    逊嫔放声痛哭,后头的嬷嬷这时候抬起头,最后瞧了逊嫔一眼。
    从踏出延禧宫的那一步开始,就好像将自己的命交托出去了一样……前往景仁宫的那一条路,是一条不归路……娘娘将西岚姑娘支开了也好……
    她伸开双手触伏于地,重重地一磕:“皇上!奴婢不怕去慎刑司,奴婢伺候了公主整整九年,将公主的性命看得高于一切!奴婢没有私心,天地可鉴!奴婢只求您,不要让公主枉死,奴婢为了公主,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作证!皇上!”
    话音落下,她飞快拔出插在头上的一支银钗,重重地扎进了自己的脖颈。由于用力过猛,那银钗没入了一半在其中。
    逊嫔纹丝不动,第一个冲上前欲阻拦的却是华妃。
    小练子上前探了探鼻息,回禀道:“皇上,她已经死了。”
    “皇上,您还是不能相信么。”逊嫔站起身,瞧着被缓缓拖出去的尸身,“有什么会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嬷嬷她只是奶娘!她为了公主!都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来作证!”
    “臣妾这个做额娘的无能,眼睁睁看着公主被摔下阁楼,是臣妾无用!皇上,公主是您的亲生女儿,她这一辈子受尽了苦,您是她的阿玛!若不能为自己的女儿主持公道,皇上枉为人父!枉为一国之君!”
    “皇上,臣妾求您了呀!”
    逊嫔说完,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之时,忽然朝着殿内的墙壁冲过去,“咚”地一声,红色的液体涌出来,皇上的心颤了一下,随之顺着墙面汩汩流下。
    “报……仇……”
    只有让皇上亲眼瞧见她死事的惨状,才会让他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用她的死,织就一个华妃此生此世永远也摆脱不掉的噩梦。
    “逊嫔,帛尧他……和如贵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你应该知道。是他一直在护着如贵人,看在如贵人的面上,你还要加害他吗……让钮祜禄绣玥在宫中变得无依无靠。”从畅音阁到走进养心殿前,这是华妃唯一对她说的一句话。
    逊嫔顺着墙软下去的身子渐渐倒在地上,眼前的最后一片光景,是绣玥在绝境时每一次的默默扶持,对她的那一点好,雪中送炭……可惜她这辈子已经到了尽头,只好下辈子有机会再对她说一声多谢……
    经此一遭,华妃生也好……死也罢……皇上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甚至听见她的名字了罢……都不要紧,都不要紧了。
    她的女儿,在下面已经等急了啊……
    諴妃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踏出了养心殿,她只觉得身上很冷,凉气从脚下一直窜到头顶,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去握紧皇后的手,“皇后……”
    皇上对华妃的震怒之音不停在脑中回荡:当时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在场!逊嫔是公主的生母,她会诬陷你吗?公主她只有九岁!她会自己跳下去诬陷你吗?
    就算是诬陷!若非你待公主不好,她们拼了性命不要,为何不陷害旁人,偏偏要来诬陷你!
    “华妃她……”
    諴妃脸上的假笑再也撑不住,全都褪了下去,“皇后娘娘,您说,皇上果真会处死莹儿吗?”
    皇后摇了摇头。
    “皇上他不会下这样的旨意,只是华妃她自己也应该知道,关在慎刑司里,她不死、要比死还要难受。”
    “而且华妃从潜邸时就一直跟着你,华妃活着,皇上对你的心里就会一直有一根刺。”
    “哎呀有刺就有刺罢,臣妾现在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呀?臣妾都已年逾四十,还争什么恩,求什么宠呢,唯一记挂的,就是香莹和……”
    “只要他们两个都好,就算是下半辈子一直受皇上的苛责,又如何呀。臣妾现在就是担心香莹她,皇上吩咐慎刑司不必留情面,她的身子又素来不好,哪里熬得住酷刑呢。”
    “你知道就好,”皇后转头,瞧着諴妃:“玳珍,你一向是心里清明的人,该知道,华妃的身子太医诊断原本就不会活很久,接下去,皇上就会废了她的妃位,贬为庶人。”
    “没有妃位的位分,按着大清祖制,她百年之后便不能设神牌供奉,死后也不能享祭礼。諴妃,如今华妃多活一刻也是受罪,难道你忍心看她死后还要漂泊无依,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吗。”
    “皇上刚刚已经下旨,掩去逊嫔自戕之事……为了掩盖宫中丑闻,皇上更不可能同一个死人计较,华妃的葬礼……应该能够可以让她风风光光的上路。
    你知道,华妃原本是辛者库出身,皇上是看她的面子才将侯氏一族抬为侯佳氏,若失了这个妃位,她自己应该也不会想要这样的结果。”
    皇后放开了被她握紧的手,“如何抉择,全在于你。本宫只能尽力帮你周全。”
    諴妃的目光黯下去,摇摇晃晃朝着自己的轿撵走了两步,忍釉一直扶着她,才没有跌倒。
    “本宫早就跟她说过……凡事要给人留一条生路,不要做得太绝,堵死了别人的路……别人就会来夺她的活路了。”
    绣玥得知逊嫔的死讯,是在第二日的黄昏。
    她想起来在延禧宫的时候,逊嫔经常在上位,用和蔼的目光瞧着她,说她今生的福气会很长,过一会儿又会叹息,摇摇头说着自己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也知道逊嫔平日里虽然时常看着面色很严厉,外表很要强,不苟言笑,可她虽然面上不说,绣玥却一直知道,她日夜都在盼着跟五公主团聚的那一天,不知道盼了多少年,她也经常瞧着皇上的那个香囊出神,常常一看就是一整个时辰,那个香囊上的花样,经年累月都已被摩挲得渐渐模糊。
    她这一辈子都在心底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夫君和女儿。
    绣玥朝着窗口的方向跪了下去,默默磕了三个头。她不知道永寿宫外的情形,她只能这样,送逊嫔娘娘最后一程。
    “本宫虽没有皇后娘娘手谕,本宫手握协理六宫之权,哪个狗奴才敢阻拦本宫?”
    “娘娘的话你们没听到吗?还不让开!不要脑袋了是不是!”
    景徐推开慎刑司的宫人,忍釉扶着諴妃匆匆向里走,边走边找寻,终于在里侧的一间刑房里找到了遍布伤痕的身影。
    “是华妃娘娘!”
    忍釉伸手一指,諴妃顺着方向奔过去,“香莹!”
    她上下瞧了瞧,二话不说,便招呼忍釉将人从刑架上解下来,“快,跟本宫走!”
    “走?”华妃虚弱地瞧向諴妃,“皇上……您说动皇上了?皇上痛失一女……他怎么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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