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惊可不小,“你快点说,一点儿不许再瞒我!”
    杜芊芊扼要地将事情给季桂月说了一遍,季桂月原本因为有些生气而抿紧的嘴巴,越听长得越大,听完二话不说,上前就照着杜芊芊的胳膊打了一下:“你这个妮子!胆儿也忒肥了些!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同我和你哥商量,自己就做主了?”
    “裴华哥不让我说,他要等事情全部解决妥当了再提这件事,也是怕连累我、不让你们担心的意思。”杜芊芊低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被打疼的胳膊,解释道。
    季桂月一时描述不出自己的心情,到底是该生气、担忧还是高兴。
    裴华退亲这件事可大可小,端看这次他去县丞那里结果如何,但起码裴家在村里是不会太好过了,自己小妹这一下子不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可裴华兄弟这个人,别说,还真是个不错的人选,她和杜大山冷眼看了不少日子了,周围还真就没有比裴华更出挑的了。
    生气杜芊芊将消息瞒得死死倒还要往后放,季桂月问出了自己眼下最关心的问题:“妹子,你可想好了,万一这华子丢了差事,他可就不是现如今风风光光、在县里有门路的衙差了,到时候泥腿子一个,你还愿意?”
    也不能怪季桂月现实,这落差要是顶不住,到时候再后悔可没后悔药吃去。
    可是这人人眼里的肥差,在杜芊芊眼里并不是什么宝贝疙瘩,“嫂子,这差事当不当的,我倒觉得没什么要紧。谁说当不了衙差就得回来种地?”
    眼界决定格局,一直生活在村里、很少出门的季桂月不明白:“不种地?那还能干啥?吃啥呀?总不能靠你养吧?!”
    季桂月头摇的拨浪鼓般,这怎么能行?若是这样她第一个不同意。
    “可以开店啊,我这才是刚刚托钱掌柜卖两种,生意就这么好,咱们可以自己开铺子,开到县城里、开到省城里……”
    “最后开到皇帝老儿的皇宫里头!”季桂月佯怒地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杜芊芊脑门儿一下,打断杜芊芊的豪情壮志,“敢情你这都筹谋好了,我也是白操心,以后长翅膀忒儿的一声飞走了,我和你哥想见你都得挑日子。”
    在祖祖辈辈靠天吃饭、地里刨食的季桂月认知范围里,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这就是庄稼人的宿命和根本,自己去城里开铺子,季桂月没想过、也不敢想。不过听杜芊芊这么一说,的确是条路子,不,略一分辨,明眼人都会看出,这不仅仅是条路子,以杜芊芊的手艺和裴华的能力,绝对能闯出一条康庄大道。
    那时候,自己和杜大山仍然是个村里的木匠和农妇,只怕彼此生分了也未可知,在替杜芊芊放心之余,倒也生出几分伤感。
    第214章 大人明鉴
    “嫂子,你看你,这不都是只是我自己在瞎想罢了。”杜芊芊挪着凳子坐得和季桂月更近了些,“再说了,如果铺子真开成了,你和我哥可得来帮我,不然光我和裴华哥两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外人我哪里放心?”
    这丫头嘴倒甜,伤感一去,促狭的心就起了,季桂月捏着杜芊芊白皙的脸蛋,“这还没锣鼓定音呢,就你和华子两个人地称呼上了,害不害臊?”
    杜芊芊白嫩的脸蛋因为害羞镀上了一层粉红,耳朵边儿也沾了一圈,真如同一颗水灵灵粉嫩嫩的水蜜桃,拉着自己嫂子的手,正色道:“嫂子,裴华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知道!那还用你说,本来嫂子是担心华子连番得罪了村长和县丞,以后你俩在村里可有苦头吃,如今看来,竟是嫂子眼浅想岔了。”理了理杜芊芊耳边的碎发,季桂月感叹,“咱家这妹子可不是一辈子窝在这山沟沟里的命,那嫂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嫂子,那我有事儿要求你,哥那边你先别同他说,我看他今儿为裴华哥的事情又愁得闷在木匠房里头捣鼓那些工具呢,等裴华哥那里解决完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眼巴巴等着裴华与县丞会面结果的,自然还有在栾夫人房里坐卧不安的李曼。
    从早上等着过了饭点,李曼本打算坚持等裴华来了一起吃,但这是在县丞家,可不是自己家,可以随便自己使性子,她是可以等,可总不能让姨夫一家人陪着她等吧?
    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迪化的马奶子和阿勒泰大羊腿、鱼生切烩、各种蒸菜(蒸鸡、蒸骨和蒸肉)放在直径不到半尺的小蒸笼里蒸熟,层层相叠,酥烂入味,蒸鸡连骨头都能嚼碎,蒸菜衬底用的不是常见的红薯或者大白萝卜片儿,而是皂角仁,取其滑润,增菜之光泽,哪怕是那道最不起眼的文思豆腐,也是配了上好的口蘑和香蕈,用了极好的秋油(深秋第一抽酱油,上等豆腐乳无它做不得)文火熬成。
    可李曼如鲠在喉、味同嚼蜡,压根吃不下去,桌上坐的可是县丞、县丞夫人、小宝,这几个人她哪个都得罪不起,勉强数着饭粒往嘴里扒拉。
    县丞家家大规矩也多,丫鬟们鱼贯上菜、旁边伺候布菜都鸦雀无声,连一句咳嗽声都听不到,李曼只管心内着急却也不敢在饭桌上相问。
    栾县丞看李曼坐立难安的样子,小女儿家的心思写在脸上,倒也觉得有趣,“小曼呐,你莫急,我派去的那位衙差想必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下午姨夫必定给你准信儿!”
    “多谢姨夫!”李曼特意站起来欠身致谢,可心内却暗怪那名衙役办事不力,接个人都接不来,干什么吃的!
    那被栾县丞派去寻裴华的衙差也是点儿背,等他驾着马车赶到井大夫那里的时候,裴华一行人已经回了村,不管要不要再去一趟吉安村,县丞大人那里现等着呢,总得先去通报一声。
    “他侄子摔断了腿?可真就这么凑巧?”
    “属下同井大夫确认过了,属实摔断了腿,刚接了骨坐驴车回了村。属下现在再回吉安村去请。”
    栾县丞略想了一下,妹夫一家子坐在这儿等着呢,亲事的确也是件大事儿,最重要的裴华正在办的那件差事也有了些眉目,“嗯,辛苦你了,去吧,快去快回。”
    “是!”
    这位衙役领命而去,自己中饭也没吃成,出了衙门随便在街上买了俩馒头,驾着马车边啃边往吉安村赶。
    就是那么寸,等他再次到裴家门口,裴家老少他都见了一遍,唯独没见裴华,一问,原来裴华已经自己前脚一步回了衙门。
    ……
    “前衙后邸”,大堂、二堂是县丞的治事之堂,形成前衙;二堂之后则为内宅,是栾县丞办公起居及家人居住之处。
    裴华到时,栾县丞正在后邸内宅里边看卷宗边等着他。
    “按理说,你的亲事是私事,不该拿到这里来谈。只是这里头可关系着我外甥女,我这姨夫怎么能不管?”
    栾县丞说着,就示意裴华坐,很是和蔼。
    “是!”
    裴华告了谢,入座。
    “听说,这桩亲事本来已经谈妥当,合村的人都知晓了,你却反悔了、要退亲?可有此事?”
    刚刚坐下,裴华又笔直站起,刚要禀报。
    栾县丞仍以随和的口气:“妇人们之间事情传来传去,难免添油加醋些,再者,我也都是听小曼那头一面之词,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现在你来说。”
    “是!”裴华抱了拳微微低下头,“此事属实。亲事的确是属下家里人去村长家里商议,也是属下家里人同村里人散播。”
    栾县丞皱起了眉头。
    “不过属下的确不知情,昨日下午听说,下午就同小曼妹子道了歉、说明本意。这桩亲事,属下实难从命,还望大人见谅!”
    到了县丞面前,裴华也并没有打算将旱莲池边的事情说出来,尽管如果对县丞说了,那在县丞那里看来,不管私心里向着谁,起码有理的那方就要掉一个个儿了。
    “你倒是坦荡。”栾县丞当然不是那起罗唣之人,当然不会还去问裴华“为什么李曼这么好的条件,你还不中意”之类的无聊问题,声音冷淡了下来,威仪感也就随之而来,“裴华,你可记得几年前可是李曼的爹带了你来,求了情,我才破例收了你做衙役,而且进了民壮之列,不入贱民之流,忘恩负义,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裴华咬了咬牙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明明对小曼姑娘无意,却自以为报恩而成了亲,才是对小曼姑娘的不负责任。请大人明鉴!”
    栾县丞没有吭声,可是相较于大声的训斥和责备,沉默施加的压力更甚。
    裴华仍保持躬身姿势纹丝未动,紧张地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等着栾县丞的回应。
    第215章 为难人的要求
    两人一坐一站,沉默中仿佛空气都静止了,胶结凝固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各个方向施加在裴华的身上。
    栾县丞估摸着时间,发话打破了沉默,语气虽然较刚才缓和了些,但说出来的话仍然分量很重:“眼下,你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你这差事虽当得不错,可到底也是我妹夫给你走后门弄了来,如今我妹夫一家三口坐在我家暖阁里等消息呢,你说,该如何?”
    从内心深处裴华想留住这份差事,并不是县里上到大户的掌事、下到进城赶集卖菜的老妪都客气地称他一声“官爷”,而是这份差事让他有成就感,每抓住一次窃贼、每解决一次纠纷、每帮助一次妇孺,都让他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被需要、以及生而为人存在的价值。
    最近栾县丞更是放手破例让他参与了一桩库银被盗的案子。整整被盗了五百两,忙了好些天好容易有了些眉目,基本锁定了是几个库丁监守自盗。
    县里负责库银的库丁四十人左右,每三年换一批。
    从制度上说,事关钱财大事,库银的管理是十分严格的,不论寒暑,库丁们都要脱光衣服、赤身裸体进入银库,入了库房后再穿上统一发放的衣服开始干活儿。
    而下了差事钱,需要再次赤身裸体而出,并需要张开口让专人检查,防止库丁们在口中偷藏银块。
    所以,刚开始这案子发生得蹊跷,查起来很是棘手。还是裴华细心摸索查到,一个废弃的库期用于洒尘的水桶底部有个夹层,虽然被裴华发现时这个夹层里头空空如也,但是整个案件的矛头指向了衙门内部人员。
    可惜这两天刚查到了这里莫名线索就又断了,看来牵扯的不仅是库丁了。
    看裴华没吭声,栾县丞又加大了砝码:“其实,依我看,我家那外甥女除了被宠得有些娇惯些以外,倒没什么可挑的了。你这若是同她一成亲,也得和她一起称呼我一声姨夫了,倒真是件四角俱全的美事。”
    暗道了一声可惜,裴华朗声回道:“属下不该让大人为难,既如此,属下这就回门房脱了这身衙役服,大人这几年的照顾,裴华铭感五内!”
    没有顺着栾县丞的说辞继续谈论和李曼的亲事,而且直接自己辞了差事,这就是最彻底、最坚决的拒绝了。
    裴华不肯就范答应亲事本就在栾县丞的意料之内,但没成想他性子这般烈,一份好好儿的美差,说辞就辞了。
    “你可得想好,熬到今天这份儿上不容易,等手里这库银案子结了,你可就能升好几级了。”
    裴华仍躬身,“多谢大人美意,属下已经想好了。”
    当初栾县丞重用裴华当然不仅是因为这个小伙子今后是自己的外甥女婿,甚至,这都是次要原因,最关键还是裴华能力够,栾县丞只不过是想要拿这事压压他,也是帮那个痴情的外甥女争取一下,并没有真要免了他职务的打算。
    可这小子倒好,自己抢着辞了,一方面赞赏他的敢于担当,可另一方面却也对他这态度动了些气。
    “库银案子一直是你在跟,眼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怎么?就要撂挑子不干?男子汉顶天立地、敢作敢当自是应该,可是你是谁?是办着要案的官差!逞一时的匹夫之勇又如何可取?就算要扒了你这身衙役服,也得把这案子给我漂漂亮亮地办了再说!”
    这是栾县丞在给自己、也给裴华互相一个台阶下,裴华又怎会听不出来?梯子递了过来,裴华赶紧下:“是属下糊涂!大人放心,这案子我一定竭尽全力,尽快追回被盗库银!”
    哼,臭小子,算你识相。
    想到后院夫人那里给交代的任务,栾县丞叹了一口气,姻缘,姻缘,还是得有缘才行,看来这小子和小曼虽然打小一处长大,可到底缘字上还是欠缺。
    “这件事,你家里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让你全家上门去小曼家里好生赔个不是,可不算过分?”
    “那是自然!不用大人吩咐,属下也该如此做的!”见县丞不再围绕着劝他娶李曼的话题,裴华松了口气。
    栾县丞点了点头,小子,你以为这就完了?
    “那你能否做到不管小曼何时成亲,你在此之前不许同任何姑娘交往,更不许成亲?”
    裴华立时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村长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这下子可得怎么同杜芊芊交代?自己可以等,可是再怎么也没有让芊芊陪自己一起苦等的道理。
    看到裴华愣在当场的模样,栾县丞“呵呵”一乐,你小子刚刚梗着脖子要辞去差事的劲儿哪去了?
    “我也知道这要求是难为人,可你让小曼她们一家三口人出了这么大糗,光是去陪个不是就能轻松翻篇儿,也太过便宜了不是?”栾县丞站起身来,拍了拍裴华的后背,“你好好想清楚,若是答应了,依我看我那外甥女儿的脾气,恐怕你到了而立之年还打着光棍。”
    滦县丞口气里的促狭和打趣显示出他心情挺好,能让这么铁齿的属下吃瘪,这情形他倒是很难见到。
    紧接着,口气一转,严肃了起来:“这些私事,你可以慢慢儿去想,可是眼下这案子可是刻不容缓,我今天叫了你来,不主要是为了小曼的事情,那侯二昨晚漏了影形了,那些个儿女私情你暂且放到一旁,这侯二奸猾得很,功夫也不错,你切不可大意,敢盗库银的亡命之徒往往会拼出一个人来承担死罪,这几日给我丝毫不错地盯紧了,搂草抓兔子才能查个透彻。”
    裴华凝神听着,“是!属下明白!”
    终于这个听了风声突然消失的库丁侯二有了消息,裴华知道这个人身上干系极大,这几天得打起精神来盯梢了,可一想到刚刚栾县丞提到的那个要求,裴华心里一阵的烦躁,看来,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却比办案子更难了。
    第216章 我就是看不惯她
    “小曼,来,这是你表弟最爱喝的茉莉羊乳,你也喝上一碗,我看你刚才饭桌上都没怎么伸筷子,肯定没吃饱,这羊乳一点也不膻,快尝尝。”
    栾夫人命丫鬟也煮了一碗给李曼,连同李曼的爹娘也都一人一碗,光坐着干等也不是个法儿,就随意同她们一家三口拉着家常,“本来小宝得哄着他才肯喝,现在得看着他不让他多喝才行!”
    “喝羊乳对身体好,爱喝就让他喝呀。”李曼的娘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茉莉羊乳,凑了鼻子闻了闻,“只是这羊乳怎么做的?居然真没有那股难闻的膻味了?”
    小宝正依偎着栾夫人的腿,丫鬟在一旁小心地一汤匙一汤匙地喂他羊乳,栾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小宝的头顶,刚刚还戴着顶观音兜,进了屋来,丫鬟就取下来拿在手里,随时预备着小宝跑出门,要及时给他戴上。
    这观音兜的外形与观音菩萨头上所披戴的形式相似,因此而得名,里头絮了夹棉花,表层还衬以狐狸毛,十分暖和,所以才摘了观音兜,栾夫人摸着小宝的头顶还微微有些湿漉漉的。
    “再好也不能当水喝,容易上火。那井大夫的确说的不错,照常一日一碗羊乳喝了这三四个月,小宝夜里也不嚷着腿疼了。”栾夫人又催促李曼的娘尝一口,“不仅闻着没膻味儿,喝着更是清香。”
    “还真是!你家的厨子也真个手巧,还知道这么个巧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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