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候在一旁的格罗丽看了眼商迟被弄脏的裤脚,道:“先生,请稍等,我去为您取新的衣物。”说着便也要转身出去。
    突的,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语气中透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和低柔,轻轻地说:“格罗丽,我的公主长大了。”
    “……”格罗丽动作停住,眼底一丝惊异一闪即逝,头微垂,没有作声。
    商迟随意摆了下手,示意她可以离去。
    格罗丽便走出书房,嗒一声,双手从外面关上了门。
    一室安静。
    片刻,商迟拉开办公桌下方的第二个抽屉,拿出了一个相框。四四方方的相框中间嵌着一张照片,年代久远,但保存得极其完好:画面里是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校服外套绑在腰上,手里拿着一个羽毛球拍,正在起跳接球。
    修长冰冷的指慢条斯理地抚过照片上少女的脸。
    商迟嘴角很轻地勾了下,“还逃么。”
    第12章 野火燎原
    b市晚间雾重,万物仿佛都隐匿在一片若有似无的轻纱背后。盛夏天,燥热的暑气随着太阳落山而略微消减,在公园里打着蒲扇纳凉的大妈大爷们一阵接一阵的抱怨里,空气里头终于透出了那么一丝丝儿的凉。
    “啊——啾。”
    城市喧嚣,华灯初上。
    玛莎拉蒂在马路上飞驰,也不晓得是晚间突然降温还是车速太快,亦或是其它什么神秘的玄学原因,反正吧,就是莫名其妙有一阵妖风从副驾驶室半落的车窗里吹进来,冻得正在峡谷里暴走的白珊珊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谁在说她坏话?
    白珊珊随手揉了揉鼻头,琢磨了下也没在意,继续抱着自个儿的小手机和对面打架。全神贯注指头乱戳,嗖嗖嗖,唰唰唰,技能天女散花儿似的满天乱丢。
    “奶妈爸爸快点给我加口血……哎呀,对面打野来了打野来了,边退边打……大哥,让你边退边打不是让你丢下我跑路好吧?ok我死了,i'm fine think you:)。”
    偌大的车厢里时不时就响起几句网瘾少女和队友语音的声音,吵得一旁正在打盹儿的白继洲眉头打结,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鉴于白继洲今天早上的金玉良言,白珊珊深受启发,一改之前坚决拒绝与赵家那位地中海公子相亲的态度,不仅答应了参加晚上星豪酒店的开业晚宴,还十分精心地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把自己给倒腾了一番。
    白继洲说赵家公子喜欢清纯美人,最讨厌妖艳贱货。于是白珊珊在自个儿的衣帽间里精挑细选,耗时整整十五分钟相中了一条修身鱼尾长款礼服,纯黑色,冰丝材质,并且细胳膊一挥,咔呲咔呲,喷上了ysl魅惑黑鸦片浓香。
    最后还非常细致地给自己抹了一个烈焰红唇。
    临出门赴宴前,白珊珊看着镜子里那个长卷发黑礼服的红唇小姐姐露出了一个非常满意的微笑,挥挥手:“妖艳贱货,你好。”
    白继洲在白珊珊身上打量了一圈儿。其实吧,撇开白珊珊当年挥着锤子扬言要锤爆他狗头等一系列行为不提,平心而论,他这妹妹长得确实挺漂亮的。
    细细弯弯的眉,晶亮清澈得跟玻璃珠似的眼睛,五官精致,柔婉灵动。皮肤本就白,一穿黑色就显得更白了,没有丁点儿瑕疵。再配上精心描画的妆容,眼波流转,一颦一笑,跟个刚下凡的小仙女儿似的。
    “喂喂,貂蝉兄弟能听到我说话吗?”白珊珊忽然心平气和地发语音。
    “能听到是吧。那你听好了,”她微笑脸,“我打心眼儿里觉着吧,我在中路的水晶底下拴根儿狗都比你守得好,菜——鸡。”
    “……”白继洲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刚才能冒出认为“这姑娘是仙女儿”的念头的脑子怕是在睡梦中被驴踢过。
    一局游戏结束。
    白珊珊收起手机拨了下自己那头又黑又浓密的长卷发,拧开瓶矿泉水,边喝边非常随意地那么一问:“知不知道赵家这个晚宴都邀请了哪些人?”
    白继洲今天开了一下午的会疲惫得很,打开瓶风油精往鼻子底下熏了熏,滋味儿酸爽,分分钟提神醒脑。他一个激灵,也非常随意地那么一答:“别的不清楚。我只知道商氏的邀请函是赵梓豪他爹亲自上门去递的。”
    话音落地,白珊珊猝不及防,噗一声被嘴里的矿泉水给呛住了,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白继洲皱眉,扯了张纸巾一脸嫌弃地给她丢过去,“别弄脏老子的新车。”
    白珊珊接过纸巾默默擦了擦嘴,没有说话。
    白继洲拿眼角瞧着她,片刻,换上副笃悠悠揶揄打趣的口吻,八卦兮兮:“怎么,心里是不是还有点儿期待?”
    白珊珊挑了眉毛看向他。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孢子。她现在开始怀疑这位傻孢子高智商财富新贵的人设是白岩山花重金让媒体给他炒的,常青藤名校经济学管理学的双学位证书是也在b市的假证圣地洞子桥花了几百块买的。
    傻孢子丝毫没察觉到她眼神里的鄙夷,依旧一副格外正儿八经的表情,好奇道:“说真的,当初你和商迟的‘超颜值世纪同桌’也曾传成了一段佳话。一个校花一个校草,就没发生点儿什么啊?”
    白珊珊没有答话,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束一般往后倒退。片刻,她语气和神色都淡淡的:“强吻算么。”
    白继洲:“……”
    白继洲满脸的“wtf”,没忍住,惊讶得直接爆了句粗:“靠,合着当年那些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你居然真跟商家那位暗黑系大佬有过一段?”
    白珊珊有点不耐烦地把脑袋往椅背一靠,闭上了眼睛。
    宽敞的车厢空间有几秒钟的安静。
    白继洲见她一副摊在座位上懒得和自己闲扯的咸鱼样,一时也意兴阑珊,拖长了调子给今日份的“表面兄妹每日份的尬聊”打了个总结,道:“不过你也别紧张。那份儿邀请函虽然是赵家老爷子亲自送去的,但商迟什么人物,凭赵家还没那么大的脸面请动——商氏那边已经拒绝了。”
    边儿上的白珊珊听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哦。”
    白继洲盯着自家继妹那张看起来很平静的雪白脸蛋儿,面上神色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不正经,顿了下,说:“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不管你和商迟以前怎么样,从今往后,你和他有且只能有一种关系,那就是‘老同学’。这个男人你白珊珊绝对招不得,也惹不起。”
    其实在白继洲毕业回国之后,只在一些国际商贸大会上远远地见过商迟几次。对于这位商氏帝国的绝对掌权者,白继洲知道的并不比商氏企宣部写在谷歌官方百科上的多——出生于拉斯维加斯,十四岁到十七岁时在纽约生活,十八岁回到国内,后进入英国帝国理工学院学习。现任商氏ceo,才华出众,手腕铁血,系全球知名的年轻企业家。
    寥寥数字的概括,只字未提商迟十四岁之前的人生经历和他的双亲。
    白继洲混迹于名流圈,倒是听过一些关于这位天才ceo的各种非官方传言。在众多传言中,有一个最骇人听闻,最离奇,流传度却最高的版本,说商迟并不是商家的嫡出子孙,他出生于拉斯维加斯红灯区,认祖归宗后为争夺第一顺位继承权,他在商家掀起了一场长达三年的腥风血雨,冷血无情至极。
    当然了,传言的可信度不高,白继洲初初听闻时没怎么往心里去。至到他亲眼见识到三年前那桩轰动全球的“弗拉斯收购案”——商氏只用了短短三天便令一个意大利的百年贵族向银行提出了破产申请,速度之快,手段之狠戾,背景力量之庞大,令全球商界不寒而栗。
    白继洲从那之后就开始相信那些传言了。
    毕竟年纪轻轻就能执掌如此庞大的一个灰色帝国,绝非等闲善类。
    那头的白珊珊闻言,忽然笑了。
    她睁开眼已又恢复成那副人畜无害的纯良样,浅浅弯着唇,说不出的柔婉讨喜,“谢谢哥哥提醒。”
    其实她觉得白继洲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地说这些。
    作为一个和史诗级变态大佬朝夕相处过整整一年的人,她实在太清楚商迟冷漠阴郁的皮囊之下,有多残忍狠戾。
    ——
    当年高三。
    天上掉下个豪门大佬新同桌,白珊珊觉得吧,除了长时间被某种压迫感十足的低冷气压笼罩、以同桌为中心点的方圆3米总是迷之安静如鸡、班上同学在经过她座位附近时不仅不聊天不打闹,连脚步声都会无意识放轻、课间时不时就会有一些红着脸蛋儿的无知少女悄悄跑到教室门口往她座位方向张望等巴拉巴拉,她的生活倒也没有发生什么本质上的改变。
    照旧是听听课,吃吃饭,打打瞌睡聊聊八卦,再偶尔抽空和一些吃饱了闲得没事干跑来找茬的社会哥社会姐约个架。
    白珊珊在一中其实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而她响当当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那张漂亮脸蛋儿或是年级前十的好成绩,而是这位校花级的优等生虽然长了张人畜无害小白兔式的模样,但骨子里却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纯良柔婉好揉捏。
    她还是半个不良少女:不抽烟,不喝酒,不蹦迪,不逛夜店不泡小哥哥,打起架来比男生还狠,半点儿不会心慈手软手下留情。
    由于白珊珊自身带的流量,加上商迟那张过分英俊的脸和他那股子冷漠禁欲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方圆百里寸草不生”调调的大佬气场,很快一中上下就都传开了——新转来的冰山校草和他们学校的知名女大佬成了同桌。
    “大哥,今天要交数学练习册,你写完了没?”
    那天是周五,白珊珊刚到学校就被一个牛高马大的男生给一把拽住了胳膊。男生叫徐昊,是她的狐朋狗友团成员之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打架打篮球是个好手,就是成绩非常抠脚。
    “别着急。”白珊珊安抚式地拍了拍小老弟的肩,从包里摸出练习册递了过去,道:“抄完直接帮我交了,大哥宠你。”
    徐昊抱拳一推:“多谢大哥!”然后屁颠颠抄作业去了。
    白珊珊把剩下的几样作业交到第一排放好,然后就没什么表情地咬着棒棒糖往自个儿的座位走。到了一瞧,只见她的同桌已经坐在位置上,正低着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什么。整个人冷漠沉郁,和周围充满生气的晨间教室格格不入。
    她好奇,探出脑袋悄悄往商迟手里瞄了眼——a4纸大小的一摞文件,全英文,从头到尾没一个汉字。
    “……”打扰了。
    静等半秒,商迟看着文件目不斜视,像根本就没看见她。
    白珊珊默了默,只好按照惯例调整面部表情,挤出了一个标准的“象征表面同桌间和谐友爱”的微笑脸,说:“商同学早上好呀,麻烦你让我一下,谢谢。”
    少女的嗓音清甜软糯,软软的,羽毛一般撩拨着商迟的感官。他看都没看她,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平静而冷漠地说了两个字:“擦手。”
    “?”小姑娘职业假笑的小脸上透露出一丝迷茫。
    片刻,商迟视线终于从文件上移开,毫无温度地落在她垂在身侧、从校服袖子里伸出来的纤细雪白的小手上,审度数秒,又扫了眼放在桌上的湿巾纸,冷冷地、没有语气地重复:“擦手。”
    白珊珊:“……”
    她刚才干什么了让她擦手?
    白珊珊有点茫然又有点无语地回忆起来。几秒钟后隐约意识到什么——对了,她这只手刚才好像被徐昊碰过,并且还随手拍了拍那二傻子的肩?
    就因为这,所以要她擦手才能回座位?
    大哥您脑子没事儿吧?
    “……不是,商同学,请问你为什么要我擦手?”白珊珊有点儿好奇又有点匪夷所思地看着商迟。
    对面安静了会儿,开口时的语气冷漠而平静,“我不喜欢任何人碰我的东西。”
    白珊珊:“?”
    so what?
    须臾,白珊珊看见少年浓密的睫毛微动,黑色的冷眸缓慢抬起,直勾勾地盯着她。他淡声说:“我的同桌,也是我的东西。”
    商迟有非常严重的洁癖。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他不择手段掠夺,被人碰过的东西,他毫不留情摧毁。
    商迟不知道何为友谊何为兄弟何为人情世故。他只知道,白珊珊只能是他的。
    第13章 野火燎原
    或许是豪门大佬少爷哥的气场太过强大,或许是他那番用“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出的“我的同桌也是我的东西”的奇葩言论太过震撼人心,又或许是白珊珊大清早没睡够脑子不太清醒,总之,她最终鬼使神差糊里糊涂地就把手给擦了。
    拖开板凳,弯腰落座。
    直到章平安拿着他的小三角板走进教室,白珊珊才在章老头狮子吼一般的音波神功中勉强回过神,然后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那位冰山脸同桌八成儿是个真神经病,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正思绪乱飞地走着神,前方忽然有一不明飞行物呈抛物线弧度扔过来,准头奇准,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白珊珊的课桌正中央。
    是一枚小纸团。
    白珊珊抬眼往前边儿看了眼,只见顾千与正扭着脖子瞧她,手指往下一戳,示意她看纸条。
    展开纸团。
    ——刘子惹了中景职高的于老耿,那边儿放了话,说今天来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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