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菀青一边招呼着她坐下吃早饭,一边笑着打趣她:“你刚刚有看见一个刚睡醒的小迷糊虫吗?头发大概有这么炸。”说着,萧菀青还给她比划了起来。
    林羡假装没有听懂萧菀青的调侃,哼哼唧唧:“没有没有,这里只有一个美少女。”说完,她开始转移话题:“萧阿姨你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电的吗?”
    萧菀青一手握着汤勺,一手覆盖于小腹之上,不假思索回答她:“大概是两点半的时候吧,灯突然就亮了起来。”
    林羡低着头随口“哦”了一声,喝了一口粥。两秒后,她突然反应了过来,问萧菀青道:“萧阿姨你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那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说完,她也不喝粥了,抬起了头,关切地看向萧菀青,眼神里满是询问。
    萧菀青前天照顾她一夜未眠,中午的时候也只是稍稍地休息了一下,昨晚按道理应该是十分困倦,睡得十分沉酣才对。她仔细地打量着萧菀青,这才发现,萧菀青的脸色,确是比平日里苍白许多,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倦意。她目光向下,注意到了,萧菀青的一只手,反常地置放在了小腹之上。
    萧菀青出生于书香门第,父母虽是对她疼爱有加,但对她的管束却也未曾放松过。林羡这些时日以来,每每见到萧菀青不经意流露的自然而然的优雅仪态,总忍不住觉得惊叹。所谓的大家闺秀,自成风流,大抵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所以,今日萧菀青一反常态,只单手放于桌上,显然,十分不对。如此思量着,她再去看萧菀青的神色,顿时觉得萧菀青连唇角那温柔的笑意,都仿佛带着些牵强和疲倦了。
    林羡心下一紧,有些惶惶,还未等到萧菀青回答她,便又补上了声关切的:“萧阿姨,你是不舒服吗?”
    萧菀青牵动嘴角,笑了笑,温声安抚她道:“我没事,就是夜里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睡得不太好。”
    林羡紧张追问:“是胃不舒服吗?是昨天吃了什么不消化的吗?那你吃药了吗?”
    少女的眉头随着一迭声的追问,越锁越紧。神色中的关切担忧,显露无疑。
    萧菀青心下一暖,眉眼越发地柔和了。她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地抚平林羡紧锁的眉头,调侃她:“小孩子不要总是皱眉,小心早早地就有抬头纹。”说罢,她看见林羡不吭一声,依旧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温言抚慰她:“别担心,胃不疼。刚开始的前两天,我偶尔会疼的。过会就好了。”
    林羡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有点愣,待反应了过来时,她的脸腾地就有点热,连带着小巧的耳尖都红了一片。少女脸皮薄,总觉得说起这种私密的事情,有些害羞。但此刻,有一种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复杂的情感,强压下了她的羞意。
    她自来潮后,一直都很规律正常,偶尔有一点不舒服,也都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她好朋友言喻欢一直深受其扰,每次疼起来,都像是历经了一次生死劫,严重的时候,疼的都站不起来。林羡与她同桌三年,太清楚如果疼的话,会有多可怕,对此,心有余悸。
    她拧着眉看萧菀青,脸色愈发地低沉了。难受得夜里都睡不了觉,这该是有多疼。如果不是她发现了,萧菀青是不是就不准备告诉自己了,继续和往常一样,忍着疼痛,为她准备着三餐,对着她强颜欢笑。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应该的,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有点生气。
    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让她帮帮她?
    她抬手轻轻地拿下了萧菀青扫在她眉间的手指,五指慢慢收拢,把萧菀青纤细的手指握于自己的掌中,放于膝盖之上。她抬头与萧菀青对视,脸上敛去了往日烂漫明艳的笑意,正色与萧菀青沟通:“萧阿姨,我住进来的第一天,我们做过一个约定,你答应会把当成一个成熟的有独立人格的人来看待对吗?”
    暖意从被林羡握住的手指上慢慢传来,萧菀青盯着自己被林羡包围住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羡的语气便有了一些委屈:“可是你是这么答应我的,却没有真的这么做。”
    萧菀青微微一愣,张口想要辩解,林羡却不给她机会,接着说道:“古话常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如果你真的有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平等看待交往的对象,而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我们是不是就应该是互相帮助、互相照顾的状态?我感冒了,你会照顾我,你不舒服了,我也可以照顾你。”
    萧菀青未曾料到,林羡会思虑这么多,她总是会给她很多意外,也是,很多惊喜。天真的时候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认真的时候,却又成熟早慧地异于同龄的人。她用没有被包握在林羡手掌里的大拇指,轻轻地抚了抚林羡细嫩的手背,略带歉意地柔声道:“林羡,我没有把你当不懂事的孩子,你该知道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林羡解释,这不是林羡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
    有的人习惯分享,而有的人,习惯了缄默。她也只不过是习惯了,习惯了无人可诉,独自承担。
    林羡摊开了手,转握为十指交扣。她舒眉弯起薄唇,星眸里满是柔和与真诚:“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舒服了要告诉我好不好?我虽然还小,但是,我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萧阿姨,我们现在住在一起了,你也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你不是一个人了,你可以依靠我的。”
    萧菀青怔怔地看着林羡,一时有些百味陈杂。“依靠”这个词,有多久没有想起过了,久到,她几乎忘记了这个词。
    她忽然有些恍惚。自小,父母便说“我们是你永远的港湾和依靠”,后来,他们赶她出门;也曾经,有一个人,抱着她,在她耳边温柔呢喃过“你还有我,我会是你永远的依靠”,后来,这个人弃她而去。年近而立,世事向她收取了昂贵的学费,教会了她,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人贵自立。
    可是这个词,到底还是太动人了。萧菀青看着林羡未经世事青涩稚嫩的面容,看着她那一双未经风霜干净清澈的明眸。她和她后来见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她的眼里只有纯粹的赤诚和温暖。萧菀青的心尖,不由颤了又颤。少年人,因不知世事多艰,承诺,总是能够说得那样轻巧,却也总是那样真挚动听。
    她问自己,可以软弱一下吗?也不要很久,直到林羡不愿意了为止,她向林羡借取一点点的暖,借取她一点点的力。
    稍微像一家人一样,依靠她一点点。这样,不算太贪心吧?这样,不会伤害到别人,也不会伤害到自己吧?
    她灼灼地看着林羡,半晌,她终于弯了弯眉眼,顾盼生辉,婉声应承了她:“好,我答应你。我们是一家人。”
    语调轻扬,笑意璀然。
    第18章
    答应了林羡之后,萧菀青终于松了一点口。早饭吃完之后,碗筷她便由着林羡去收拾了,而她自己,则坐在了往常林羡端坐的小椅子上,含笑地注视着林羡不算熟练的动作。
    林羡见她真的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于是愈发地张牙舞爪了一点。收拾好了碗筷和厨房的事宜,林羡开始大着胆子催促着萧菀青回房休息,非要看着她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捂好肚子,才心满意足地咧开嘴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差点没上手摸摸萧菀青的头夸她一句“真乖”。
    萧菀青纵容着女孩的殷勤,和悦的小梨涡一直浅浅地挂在脸颊上。
    其实她平日里并不经常因此疼痛,想来是因为昨日受了凉,今日才有这样异常的反应。从前,她没什么感觉。但今日,她看着林羡为她忙前忙后的纤秀身影,突然竟觉得,生病,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羡安顿好了萧菀青,转身出门,又从自己房间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包红糖,一张暖宝宝贴。那是周沁帮她备下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周沁太了解自己女儿了,看似大大咧咧无所顾忌,但实际上,在一些事情上,脸皮又薄的很。她知道萧菀青家缺不了林羡什么的,但担心万一林羡肚子疼又不好意思和萧菀青说,到时候生生受着,便特意买了这些东西给她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林羡泡了一杯温热的红糖水端到萧菀青卧室的时候,萧菀青正靠着床,一手捂着额头,双眸微阖,轻咬着唇,一副,有些困扰的模样。“怎么了,很疼很难受吗?”少女像是怕惊扰了她,连声音都放的比往常轻柔了许多。
    萧菀青睁开眼,有羞窘一闪而过,林羡看不分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了林羡递给她的红糖水,抿了一口,柔声回答她:“没有,我好多了,你别担心。”
    她不好意思告诉林羡,她一个大人,居然在看到她这个孩子为自己忙碌的时候,矫情地觉得,有些受用,心里,是多年不曾有过的,窝心。
    也许,人终归是群居的社会动物,自以为再习惯孤单再坚强的人,心底里,也难免对旁人的好意关怀心存期待。
    她也没能免俗。
    林羡轻轻地掀开了萧菀青覆在小腹上的毯子,拿起放在床旁的暖宝宝贴,微微用力撕开薄纸,把它隔着一层衣服贴在了萧菀青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地拍了拍说:“暖暖肚子,我觉得还挺有用的。要是太难受了,我也有药的,不过我觉得吃药还是不太好,不是太难忍受的话,我们尽量不吃好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哄人口吻。一时间,她们的身份倒像是倒置了一下,她像一个大人,萧菀青倒像是那个需要被哄着的孩子。
    萧菀青不禁莞尔,还略微带着些苍白的脸上,也因着笑意璀然的双眸而显得精神了许多。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动着,听话地应她:“好,我听你的。”
    林羡看着她,突然乐不可支,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萧阿姨,你突然好乖好听话啊……”
    萧菀青一双明眸与林羡对视,微微张阖间,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语气是林羡未曾听过的袅袅动听:“因为我们羡羡,是一个很靠谱的人啊……”
    林羡双手握着萧菀青递给她的,喝空了的装红糖水的杯子,微微收紧。那一刻,她发觉,萧菀青苍白的脸,和着她微微上扬一张一合的红唇,居然有一种异于寻常的,惊人、惊艳的,病弱之美。
    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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