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突然就想要孩子了?”他坚强的把话题拉回来,生怕这样聊下去他可能真的脑子一热就陪她疯了。
    “因为我担心的那些事情,都是没办法解决的。”陆一心看着方永年,“生孩子身体肯定会变得不一样,肯定会痛;养孩子的责任也一定会很大,我这种个性估计孩子哭我就会跟着一起哭;生了孩子,我们的二人世界也肯定就完蛋了。”
    这种抱在一起窝在书房椅子上一下午的亲密,估计得等到孩子读书了才能重温。
    这些都没有办法解决,选择了要孩子,这些就会变成夫妻必须要经历的必经路。
    “嗯。”方永年没有否认。
    她真的已经长大了,再也不用他把所有的困难都列出来吓唬她,她自己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他摸摸她的脑袋,大一点的陆一心比小一点的陆一心还要惹人疼。
    “我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不是纠结过很长时间么。”陆一心的脑袋在方永年的手掌下小小的一颗,晃头晃脑的一本正经,“我妈妈那时候让我慢慢想,一定要想一个真的喜欢的。”
    “她说人活着做每一件事都需要付出代价,所以只有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才会觉得这些代价是值得的。”
    “我喜欢活着,喜欢你,也肯定会喜欢像我又像你的孩子。”陆一心笑了,提到孩子,小圆脸变得有些温柔,“所以我就觉得,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都是她真正喜欢的东西,所以那些代价也都是值得的。
    人生本来就无常,没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是不能因为人生无常,就不敢再往下走。
    未知本身,就是一种希望。
    “所以,我想要孩子了。”她说的认真。
    她想和他一起,去经历那些代价。
    她想和他一起,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内脏被孩子挤开,变得尿频,变得身材走样。
    她想和他一起,半夜被孩子啼哭声弄得夜不能寐,生活被孩子的纸尿裤和奶粉包围,累到不想说话的时候,互相抱一抱。
    “我肯定还是会害怕。”她不是个勇敢的人,她也没那么伟大,“如果害怕了累了,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抱一抱好不好?”
    他们要经历的不仅仅只有孩子,他们的父母会变老,他们身边的朋友会离开,他们这一生,可能得经历很多很多的无常,很多很多的生老病死。
    那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抱在一起,亲密无间的让肌肤传递彼此的热量。
    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彼此,剩下的,都是活着必经的代价。
    “老了以后,我们得站着抱。”方永年把那颗小小的脑袋带到怀里,笑着想象,“你老了以后这样坐会扭了腰。”
    陆一心在他怀里嘻嘻笑。
    “还有……”方永年停顿了半秒钟,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咱妈真好。”
    真的只有刘米青这样的人,才能教出陆一心这样的孩子。
    “咱爸呢?”陆一心抬头,眯眼。
    方永年喉结又动了动。
    “咱爸不行。”他很郁闷,“两个都不太行。”
    她爸爸和他爸爸,都不怎么靠谱。
    “你这样慢慢的做心理建设,说不定等婚礼的时候就能叫出来了。”陆一心笑。
    方永年在称呼这件事情上,真的执拗到可爱。
    方永年亲了亲她的鼻尖,当作默认。
    “你这段时间如果心情不好,可以一直抱着我,到哪里都给你抱。”陆一心又把头埋进他怀里,手臂收拢,抱得很紧。
    不用担心会把负能量传染给她。
    不用只是站在她视线看得到的地方。
    因为抱得太用力,她声音都有点闷闷的。
    他的就是她的。
    “好。”方永年声音哑哑的,嘴角却是扬着的。
    他已经非常非常幸运,人生大起大落,跌到谷底的时候,其实并不是靠着他自己站起来的。
    他身边有个陆一心,他用街头巷尾的小吃美食养大的姑娘,胸很平,胸怀却能装得下汪洋大海。
    “我一直抱着你。”他承诺,闭上眼睛,鼻尖都是她的味道。
    ☆、第一百四十章
    陆一心通过ad护工志愿者申请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年, 华亭最冷的时候, 她一大早起来翻出了最厚的羽绒服,抱着羽绒服坐在餐厅发呆醒神。
    “起不来就不要去了。”方永年今天要上班,一大早起床就看到自家老婆穿得跟熊一样坐在餐桌前打盹。
    他有点心疼, 陆一心最喜欢赖床, 大冬天的为了这事居然起的比他还早。
    “我想去。”陆一心闭着眼睛摸索桌上的牛奶,“今天然然也在医院, 下了班要跟我一起去拿婚纱。”
    俞含枫每月例行回国检查, 郑然然一回来就和谷历厉小别胜新婚去了,她这个闺蜜只能在郑然然工作间隙才能看到真人。
    连看婚纱这种大事都得提前半个月和她预约。
    真是女大不中留。
    “婚纱不许太露。”方永年从冰箱里拿出了鸡蛋培根,晃着锅铲, 语气无奈。
    陆一心坚持婚礼前不给他看婚纱的样子。
    他觉得他们十四岁的年龄差这种时候代沟特别明显, 到时候她要是穿个真空大露背他是应该把她遮起来还是拉到房间里揍一顿。
    “我想露也得要有啊。”陆一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马平川。
    都说有男朋友结了婚会变大, 然而,童话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一边按摩一边吃木瓜牛奶是不是比较有效。”陆一心打着哈欠碎碎念。
    方永年笑着拿指关节敲她, 把她的那份培根煎蛋放在她面前。
    “郑飞给你安排了哪个病人?”方永年捞过陆一心放在桌子边的资料, 看了一眼挑了挑眉, “他倒是挺会挑。”
    志愿者只做八个小时,算是给护工调整休息一整个白天。
    大多数志愿者刚刚加入没有专业知识也没有经过特殊培训, 所以他们一开始给志愿者安排的病人会优先选择一些生活能够自理,或者家庭气氛相对来说好一点的病人做过渡。
    郑飞给陆一心选择的第一个病人,明显是精挑细选的。
    “你认识哦?”陆一心知道方永年的记性好, 但是没想到他只是看了一眼资料就能立刻知道是哪个病人, 这也太可怕了, 临床受试病人那么多呢。
    “怎么可能都认识。”那样脑子会爆炸,“这病人就住在俞含枫堂姐的隔壁病房,比较特殊。”
    陆一心边喝牛奶边翻资料。
    八十多岁的老太太,ad症状三年多,属于中期患者。
    “很特殊么?”她以为郑飞只是因为她有照顾老年女性患者的经历才把这位老太太交给她的。
    “嗯。”方永年做好了自己的那份培根煎蛋,坐到了陆一心对面,“老太太的家人挺有意思。”
    “四代同堂,听她丈夫说这位老太太当年是村里地主家的女儿,她丈夫是长工,他们两个是建国后私奔的。”方永年说的慢悠悠的。
    “哇!”陆一心睡眼惺忪的眼睛睁大了。
    “老太太得了ad之后记忆逐渐退化,这半年已经渐渐不记得自己曾经结过婚,现在在做临床受试病情恶化速度减缓,她大部分的记忆就停留在了私奔前。”
    陆一心听的很入神,吃早饭的动作都慢了。
    “老太太在私奔前家里已经给她谈好了一门亲事,她记忆就一直停在那里,觉得自己是要嫁到邻村表哥家去的,每天的状态都像是临要出嫁的小女孩,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一心张着嘴:“那……她丈夫……”
    ad病人记忆退化是一件非常可怕非常悲伤的事,就像她外婆到最后也已经不记得自己结过婚,觉得她喊她外婆很可怕,有阵子看到她就向她砸东西。
    老太太忘记了,那么和她一起私奔出来组建家庭生活了一辈子的老爷爷呢。
    “她丈夫很有意思。”方永年让陆一心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光,“老太太的记忆时好时坏,记得他的时候,他就是她丈夫,不记得他的时候,他就自称是她要嫁过去的邻村表哥。”
    横竖都是她男人,记得他的时候,他会告诉她他们私奔后怎么结婚怎么生孩子的,不记得他的时候,他会告诉她她最终还是嫁给了邻村表哥,生活的挺好,现在都已经有第一个曾孙子了。
    “老太太家里的其他后辈也跟着她丈夫一起哄她,一会姓严一会姓李的,家庭氛围不错。”方永年也吃光了自己的早餐,站起来把杯子和碟子收好放到洗碗机里。
    陆一心第一个护理对象是这家人,他倒是挺放心的。
    这家人都挺温暖,很有礼貌,也讲道理。
    回头得请郑飞吃饭。
    “我今天早上会跟郑飞去医院,中午一起吃饭。”他转身,陆一心已经拿着围巾在等他了。
    他笑着低头,让陆一心把他的围巾围好,然后他拿起了陆一心的围巾,用陆一心之前教给他的方法围好。
    陆一心喜欢用大红色的围巾,围起来就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
    “这样真的浪费时间。”明明自己做起来比较快,他现在却已经习惯这样肉麻兮兮的互相帮忙,一边抱怨,一边又帮陆一心戴好了帽子。
    全都塞进去,这下就真的只剩下眼睛了。
    看着就暖和,很有成就感。
    方永年心情很好的用手掌拍拍陆一心的帽子,把毛线帽子压的更加紧实。
    “可是这样会比较恩爱。”陆一心眼睛弯成月牙儿,眼睫毛翘翘的,声音闷在围巾里,“我刚才在想,如果我是那个老爷爷,我也会和他一样。”
    “嗯?”方永年没听清楚。
    “我说……”陆一心拉下围巾,“如果你变成了那个老奶奶,我也会做出和老爷爷一样的选择。”
    如果方永年忘了她,她愿意变成任何一个方永年能记得的异性。
    横竖都是她的男人。
    方永年穿外套的动作停顿了半秒钟,表情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又重新把陆一心的围巾围好,手指碰触到她脸颊的时候,指腹眷恋这样柔软细腻的触感,又停顿了半秒钟。
    他拿上陆一心外出要带的包,拉着陆一心走出门,进电梯的时候,和她十指紧扣。
    “我也会。”他看着电梯的指示面板,把闲聊的话说出了承诺的语气。
    他也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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