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允眯眼:“你是不是觉得小爷拿你没法子?”
    “奴婢不敢。”
    嘴上说的是不敢,身子却没让半寸,李景允气极反笑,也懒得出门了,一把拽过她就往回走,穿过走廊,越过行礼的家奴,一脚踹开了主事院的大门。
    “不是说小爷喝了药,你便来领罚?”将她往院子里一扔,李景允冷笑,“领吧,爷看着。”
    花月踉跄两步站好,笑应:“是。”
    主事院的人愕然,皆不知发生了何事,倒是主掌事的荀嬷嬷上来问:“公子怎么亲自过来了?”
    李景允抬着下巴指了指殷花月,脸色阴沉。
    荀嬷嬷了然,轻声道:“花月今日连累了公子,将军那边已有责令,公子只管养伤,其余的交给奴婢们便是。”
    “那便交给你们。”神色稍霁,李景允拍了拍手,“打老实了再给我送回来。”
    “是。”
    花月没吭声,也没反抗,顺从地跪在荀嬷嬷面前,姿态温软。
    可是,李景允刚往外迈了一步,衣摆就被人拽住了。
    衣料皱起,其间的手指纤长柔软,看起来没什么力道,他想扯回,可一时竟是掰扯不过。
    第4章 果然是狗
    “你松手。”他瞪她。
    “奴婢领罚,心服口服。”花月没有回头,手上的力道也没有松,“请嬷嬷动手。”
    李景允当真是给气乐了:“你领你的罚,拉着小爷做什么?指望小爷替你接着?”
    花月浅笑,侧身以背朝着荀嬷嬷,脸侧过来,黑白分明的杏眼望进他的眼里:“受将军之令,奴婢不会离开公子半步。”
    扯拽一番,李景允咬牙:“荀嬷嬷,这等犯上的奴婢,不打死还留着好看不成?”
    荀嬷嬷赔笑,立马让人拿来短鞭行罚。
    其实原是用不着短鞭的,殷掌事立功甚多,又得将军和夫人庇护,公子坠马之事,将军也未追责,至多是挨顿训。但公子亲自来了,殷掌事也没有退缩之意,荀嬷嬷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
    别看殷掌事平日里严厉,身子骨着实薄得很,一鞭子下去,她都能察觉到她皮肉的骤然紧缩。
    春衫本就薄,饶是下手再轻,也是噼啪作响。
    花月跪得笔直,纹丝不动。
    李景允本是想看笑话的,哪怕她露些狼狈,他也能觉得心里舒坦几分。
    然而没有,直到鞭声落尽,殷花月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就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李景允很恼,一把拽回自己的衣摆,抬步就往外走。
    花月想也不想地就拦了上来:“时辰不早,还请公子回东院用膳。”
    送她来挨打,是想把她打老实了自个儿好开溜的,可偏生这人挨完打竟还跟没事一样,照旧交叠着双手站得笔直,同他说这些听着就烦的话。
    李景允闭眼,咬牙回东院。
    他一转身,身后这人肩膀便垮了下来,伸手探了探后背,指尖微微瑟缩。
    荀嬷嬷瞧见,连忙想上来扶她,可她的手刚伸出去,面前这人就挺直了背脊,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追着公子出去了。
    李景允走得飞快,一路穿花过门,半步不歇,可身后那碎步声如影随形,怎么也甩不掉。他越走越急,到最后几乎是用轻功跃进了东院大门。
    身后没那个声音了。
    李景允一喜,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小道,舒心一笑。他就说么,哪有人挨了打还能行动自如的,又不是怪物。
    “公子。”
    花月从东院里出来,将卷好的香帕递给他:“请用。”
    “……”
    殷花月真的是个怪物。
    李景允觉得很头疼,他看着荀嬷嬷下的鞭子,没省力,她的背也的确是肿得跟个单峰骆驼似的,看起来不轻松。
    可就算如此,殷花月还是站在他跟前,交叠着双手,用她那虚伪至极的笑容朝他行礼:“公子。”
    公子,请用膳。
    公子,前面在修墙,这条路出不了府。
    公子翻墙辛苦,请用香帕。
    公子,这上头熏的是茉莉花香。
    公子……
    他现在听见公子这两个字都想吐。
    要是以前,闻说要去同劳什子的小姐上香逛庙,李景允肯定二话不说连夜跑出府,等麻烦事过了再回来。
    可是眼下,在被堵回来第六次之后,他只能黑着脸站在内室,任由殷花月摆布。
    花月熟稔地替他系好扣带,刚打了个漂亮的结,就被他烦躁地挥开。
    “这穿的是什么东西?”
    “回公子。”花月浅笑,“这是新制的蓝鲤雪锦袍,颜色浅,适宜外头春光,剪裁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京华贵人们最近正推崇呢。”
    “难看。”
    温柔地替他抚平褶皱,花月满眼欣赏:“是夫人亲自挑的,奴婢私以为,好看极了。”
    与之前的虚伪假笑不同,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前的殷花月眼里有光,像晴日下潋滟的湖心,波光流转,愉悦欢喜。她脸上嫣红,耳根也微微泛赤,若除去这一身老土掌事灰鼠袍不瞧,顾盼之间,便是个桃花相映处的怀春少女。
    李景允一怔,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真有这么好看?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眼下殷花月骤然对他露出这种神情,李景允觉得浑身不自在,别开头冷声道:“手脚麻利些。”
    “是。”
    替他绾好发髻,花月看了看铜镜。
    镜子里的人剑眉星目,当真是一副好皮囊,这模样往那儿一摆,任他有多目中无人,韩小姐想必也能容忍。
    “这又是什么东西?”李景允嫌弃地抓住她的手腕,“爷是要去上香还是游街示众?”
    花月拿着一块鸳鸯佩,笑道:“这是夫人挑的挂饰,昨儿宝来阁送来了二十几样,夫人独看好这一式,说精巧,也稀罕。”
    李景允不能理解一对禽鸟到底有什么稀罕的。
    “不戴。”
    “公子,今日去见韩小姐,这东西是要送出去的,您戴着过去再取下,也显得诚意些。”
    额角起了两根青筋,李景允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含刃:“殷掌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答应去见人,已经是让了一万步,竟还想安排他去送这没意思的玩意儿,真以为他好说话?
    花月挣不开他,便换了只手拿过玉佩,柔声劝道:“既然都要去了,公子又何必在意这点小事?”
    食指勾过他的腰带,将丝绳往里一带,再用拇指穿过,往鸳鸯半佩上一套。
    花月满意地看了看,“公子原就是人中龙凤,通身的侠气盈天,再有这么一块玉佩戴上,便是江湖刀剑与儿女情长齐全,再没有更好的了。”
    李景允:“……”
    殷花月虽然人真的很讨厌,看着就烦,可有时候说话还挺中听。
    冷哼一声,他拂袖往外走,身后的单峰骆驼亦步亦趋地跟上。
    未时一刻,西城门外。
    与韩家人说好在这里碰面,可等了许久,路上也没看见马车的影子。
    李景允已经把不耐烦写在了额头上。
    花月温和地笑着放下车帘:“韩家小姐是京华闺阁里人人称赞的好相貌,又有独一份的贤惠,多等她些时候也无妨。”
    但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外头鸟语花香,车厢里一片死寂。
    李景允目光阴沉地扫过去,原以为殷花月会继续赔笑说好话,谁曾想她脸色比他还难看。
    “迟上一两炷香也罢,算是小女儿撒娇。”她冷声道,“但迟这么久,便是不曾将夫人放在眼里了。”
    李景允很纳闷,在这儿白等半个时辰的人是他,怎不见替他喊半声冤,倒气人家怠慢夫人?
    果然是庄氏身边最忠诚的一条狗。
    第5章 瞎操心的狗
    她一生气,李景允反而觉得心情好了,伸手垫着后脑勺靠在车壁上,哼声道:“看来韩家小姐也不想过将军府的门呐。”
    花月看他一眼,心道以韩家小姐对他那迷恋不已的模样,日夜想的都是怎么过将军府的门才是。
    除非出了什么意外,否则她不可能不来。
    心里没由来地一紧,花月掀开车帘吩咐车夫:“往韩府的方向走。”
    “是。”
    李景允不乐意了:“人家不来,你还上赶着去接?”
    “公子,奴婢担心韩小姐出了什么事。”
    “京华天子脚下,能有什么事好出?”李景允嗤笑,“不过就是不满家里安排,找借口不赴约,这路数小爷熟着呢。”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孽障?花月面上微笑,心里恼怒不已。
    一出生就被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子,做事但凭心情,压根不分对错,连半分人性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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