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有些不忍,但到底祝央抓住一个毫不起眼的线头一通拉扯,居然露出了这个副本设定的诡异之处。
    这让谢奕还有另外两个玩家都不禁得提高这个游戏的评估,更对祝央的敏锐另眼相看。
    一个恐怖副本,明显是鬼怪,即便不是鬼怪也存在诡异的npc,竟然对自己的记忆和设定无法自圆其说。
    这哪怕是低级场也不可能的事,但这事却发生在高级场。
    众人不会觉得这个破绽会显得这个副本又蠢又轻松,特别的处境只会伴随着更大的危险。
    吴建军和周龙都不由得感叹道:“好久没有经历鬼怪副本,确实疏忽了。”
    明知不合理处却只当做设定的一环,不去挖掘求证,如果只是他们的话,势必会失去这个线索。
    而线索的重要性,是每一个成熟的高级玩家都不会轻忽的。
    祝央也没有说话,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爷爷发癫跑走的时候他们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这会儿即便没他引路,也能听见前面热闹的动静。
    想来这就是他们要来吃席的地方。
    宽敞的坝子已经摆了好几桌,周围的相亲都来了,看门口的贴字和外面的搭台,应该是红喜事。
    菜已上桌,见谢奕他们过来,有个像是新郎官的男人穿着肥大的西装走上来——
    “快坐快坐,就等你们了。”又对祝央三人道:“随意啊,别客气。”
    祝央三人自然客套一番,男人也没有多留在这儿,又轮桌招呼其他客人去了,脸上满是稀奇,可见对明天的大喜日子期待无比。
    落座之后,谢奕眉心紧皱:“这家——”
    “怎么了?”祝央看了眼周围的客人,看着应该都是这里的乡里乡亲,但却透着古怪。
    大多数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在客人中的占比高达八成,一个村里年轻人办喜事,再怎么也不会是这个比例。
    剩下的两成青壮也少,只有几个,绝大部分看着身体还不好。除了新郎就两个壮实点的中年汉子。
    最后就全是小孩儿女人了。
    小孩儿的年龄也有些极端,要么是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学龄前小儿,要么是十三四左右的少年。
    还有女人,要么形容枯槁,要么挺着个大肚子,正常的也有,反正不多。
    而且这些人穿得也奇怪,按理说参加人家的喜事,再如何也得穿身体面衣服吧?
    并且据谢奕的说法,他们老家也不是贫困农村,和祝央他们那儿一样,都是离城里只有个把小时的,就他小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是不愁吃穿的。
    但这会儿看着,衣衫褴褛的竟然不在少数,还有一些且具有强烈的时代色彩,便是几十年前的样式。
    老年人穿那样式也就算了,他们本就是那一代过来的,但好几个年轻人也是那番打扮。
    村里办席一般一桌坐八到十人,农村人也不讲究,差几个位置加塞一下就是。
    不过祝央他们四个穿着不凡,尤其祝央和谢奕,男的俊女的俏,穿衣时髦气质不凡,疑似捞金玩家的周龙也自有气势,便是看着平凡的吴建军,在满是多是老人与村妇的席面上,也看着鹤立鸡群。
    四人便有股不好接近的感觉,于是他们这一桌不要说加塞位置了,连八个人都没坐满。
    除了他们玩家四人,坐过来的便只有三人。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还有一个壮汉,这三人单看外表倒是最没有异常的。
    “奕娃,才回来呢?都好久没看到你了。”那壮汉还有妇人道,两人看样子是夫妻。
    谢奕僵笑着点点头:“嗯,嗯!是啊,好久没见了。”
    说完低头凑祝央耳边:“八年没见了,村里的堂叔,堂婶生孩子晚上发作的时候开车送她去医院,发生车祸,一家三口全没了。”
    另一个初中生样貌的少年也道:“谢奕,你这次回来玩几天啊?我带你去摸鱼,好几回叫你你都不来,多没劲呐。”
    “我发小,初二那年夏天跑水库里洗澡,淹死了。”谢奕又对祝央道。
    同一年出身的孩子,谢奕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而另一个时间却永远停留在十三岁那年夏天。
    但面前这些人却对谢奕的年龄视而不见,一方面认可他带着朋友回乡放松的设定,一方面对他的认知又在自己生前那刻。
    这一眼能见的逻辑漏洞,对方却一无所知,如果强行梳理的话,恐怕得像刚刚三爷爷一样让这里的人陷入混乱吧?
    祝央他们也便明白,这里的人全是他们村里近几十年去世的人,这不难发现。
    这个村子不穷,到年迈去世的占大多数,几十年前医疗不发达,都是在家里生孩子,难缠死去的产妇,以及夭折的孩童,还有夏天最容易溺水身亡的少年。
    得病死的人形容枯槁,意外横死的毕竟不多,所以青壮占最少。
    知道这是彼世的鬼村,桌上的鸡鸭鱼肉便毫无吸引力了。
    鬼怪能有什么物资?就是新郎家办席当初确有其事,这又过去多少时间了?
    可其他人倒是吃得香得很,也没人管他们,一个个吃得狼吞虎咽,像是八百年没吃过肉一样。
    祝央用胳膊肘怼了怼谢奕:“办席这家又是怎么回事?新郎怎么死的?”
    谢奕道:“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这家房子后来卖给了同村的一个叔父家,原本的主人我没多大印象。”
    谢奕小学念到一半家里就在市区买了房子搬过去,父母虽不像祝央爹妈这样发达暴富,但凭着做点小生意,也是将日子过得殷实不错的。
    不过小时候寒暑假基本都回老家渡过的,有一年便是碰到这家办喜事。
    那时候他还小,也就跟村里的小孩儿到处跑,开席的时候也就凑个热闹吃顿饭。
    然后听说当晚喜宴闹了些不愉快,没过两天,包括新郎新娘在内,还死了好几个人。
    当时他小,大人也不讲给他听,自然不可能有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如今他都快忘了这里的屋主以前是另外的人。
    “那关键可能就是这场婚礼了。”祝央道。
    话才说完,便听到游戏传来任务通知。
    在副本里生存七天。
    又是七天,不过这个数字倒是和鬼怪挺配的。
    才接到任务,祝央面前的碗里就多了一样东西。
    祝央低头,见是一截人的手指头,看指节和形状是女人的,但并不算细嫩,那根手指齐根断开,上面还浇着新鲜血液。
    祝央抬头往桌面看去,原本丰盛的席面,那些大锅烹煮的鸡鸭鱼肉已经变成了一个瘫在上面的女人七零八碎的身体。
    那女尸的头颅正好对着祝央和谢奕这边,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他们。
    把谢奕吓得‘嗝’了一声,直接僵成石头人了。
    此时便听旁边传来女人的幽幽声:“你们怎么不吃啊?很好吃的,快尝尝吧。”
    “尝尝啊,很好吃的。”
    女人像是已经吃饱喝足,嘴边满是鲜血,牙缝里是狰狞的生肉碎,看着祝央的眼神热情得诡异。
    那一声一声接连不断的劝席,让人听了脊背发凉。
    祝央却突然一笑,摆出一副挑剔的嘴脸:“粗饭粝食的怎么吃啊?肉这么老,上面全是茧。”
    又抄过筷子翻了翻那指头示意妇人自己看:“都没洗干净,指甲盖里还有泥,这种待客水准糊弄谁八辈子没吃过饭呢?”
    说着看了妇人一眼道:“哦,不好意思,你们刚刚吃得就挺想的,毕竟不能用我自己的标准衡量穷鬼。”
    那穷‘鬼’两个字一出,所有席桌上的人停下动作,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看向祝央。
    有的甚至座位方位不便,那头都转了180度,说这地方没问题,鬼都不信。
    祝央却毫不在意的继续挑挑拣拣,一双筷子对着餐桌上的‘席面’搅来搅去,戳了又戳——
    “看这儿,毛都没剃干净,还有耳朵后面,咦~~还有耳垢。眼珠子瞪这么大还对准客人,想吓死个人呢?”
    她拿着筷子将那眼皮一戳,直接把凄厉瞪着的眼珠子给盖住了,原本凶戾的面相给她搞得无比滑稽。
    祝央就像个毫不在意餐桌礼仪的恶客,挑拣一圈过后,这才看向给她夹菜的妇人的肚子。
    “要说肉质鲜嫩,桌子上这玩意儿,肯定是拍马也赶不上你肚子里这块的。”
    “怎么样?让我尝尝吧?我很想吃的,让我尝尝吧~~”
    祝央用刚刚妇人劝菜的诡异语调一声一声的撺掇她,简直跟叫魂一样。
    妇人捂住肚子往后一仰,差点摔下来,还是她男人眼疾手快扶住她。
    然后两口子怨毒的看了祝央一眼,默默的下席离开了。
    他们一走,这张桌上就只剩谢奕的‘发小’一个人,祝央冲他看去。
    这少年脖子一缩,身子一抖:“我,我也吃饱了。”
    祝央见他要下桌,忙道:“急什么啊,谢奕好不容易回来,明天一道玩儿呗,去水库游泳怎么样?”
    然后少年看祝央的眼神也透上了与年龄不符阴森恶毒。
    祝央脸上挂着笑和他对视,仿佛他的表情是小奶猫在耍横,少年最终灰溜溜的溃败。
    喜宴的气氛就有点不对了,不过好在这会儿大家也吃得差不多。
    那新郎忙过来道:“明儿去迎亲,你们来搭个人场成不?”
    祝央小时候参加过类似的乡村婚礼,那会儿嫁娶双方一般离得不远。
    要么邻村邻镇,因为按谢奕的年龄推算,这个新郎结婚之时应该不像近些年,所有年轻人都进城工作安家。
    所有婚姻对象来源一般靠家里亲戚介绍,少有离得太远的人。
    婚礼当天,新郎这方去迎亲,自然声势越大越好。
    谢奕才要答应,就被祝央拍了一下:“我们回来有点事,这样,分两个人过来帮忙吧?”
    新郎点头:“也成,那麻烦二位兄弟了啊。”
    说着还递了两包烟过来。
    吴建军和周龙接过那两包不知道什么变成的,就连高级玩家也一时识不破的香烟。
    回去的路上似笑非笑的对祝央道:“您倒是好安排。”
    祝央知道高级玩家是没有一个乐意屈居人下的,他们在晋升的过程中,往往就是主意充分,意志坚定的人。
    和中低级场指望抱着大腿过关的人不一样,他们在一路走来的途中,也是充当着大腿的角色的。
    之前abo副本遇到的都是新人还好,但这些老人,岂是乐意服从别人安排的?
    说到底,高级场虽然玩家整体实力越发高强,人人的实力和通关素质都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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