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在老爷子的身上,扶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膝盖上,眼里面喊着泪,牙齿都在气的颤抖,“你这么做,丧尽天良,迟早是有报应的,老天爷看着呢。”
    大红袍才不听这些呢,她瞧着没有人,脸就变下来了,对着四太太问,“老天爷是看着,看着你们是怎么死的?活着不知道是个什么劲儿,每天就为了吃两口饭,然后跟个爬虫一样的是不是”
    “我问你,你给我老实说,不然这一家子都跑不了,你们家三小姐去哪里了?三小姐不在,那四小姐去哪里了?都得给我找回来,不然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说这些狠话的时候,她插着腰,身子微微的前倾,然后手指头伸出来,对着四太太恶狠狠的,两只眼睛金鱼儿一样的,似乎是要鼓出来的一般。
    四爷甩开人,却因为年纪大了,一起被推倒了,三姨娘被人死死的拉住了,眼泪豆子一样的掉。
    心里面只觉得庆幸,三姐儿走了,老爷子就觉得不好,家里还有孩子们呢,小少爷还有五小姐,再有外甥,都走了,一气儿被四爷送着走了,去找富贵去了。
    富贵这些年,虽说过的不如何,但是向来是与家里面亲厚的,送到那里去,四爷放心得很。
    三姨娘是咬紧了牙关不说,四太太亲生女儿都走了,外甥也走了,她难道还能怕了大红袍不成,一口唾沫到地上,“我呸,就你,还想见我们家的姑娘,八辈子积德也瞧不见,老祖宗德行都被你败光了,丢了你爸爸的脸。”
    大红袍脸上的肉就更狰狞了,好似是一条一条的肉都堆积在一起,向着一个方向使劲儿,然后一起在弹跳着,“好啊,不说是吧,我就给你抓起来,我就不信了,这当爸爸的这么大年纪了,这当爷爷的这么大年纪了,她们还能看着不管了?”
    “来人啊,给我带走了,我要好好的回去问。”
    又抖着一头的鸡毛发,晃悠着一脑袋的卷儿,然后提高了嗓门,说话的时候头一动一动的嘚瑟,“都给我听好了,你们谁要是知道了三小姐的消息,来跟我说,老太太我说话算数,有赏。”
    “另外要是瞧见了家里的小姐们,支应一声,就说是抓了她爸爸跟爷爷,三天以内要是不来,别怪我不讲情义。”
    甩着手里面水红色的帕子,她才不着急呢,猜着三小姐一定是没回来,她不着急呢,这样的家里面的女孩子,不能不讲仁义道德。
    她不怕这些正人君子,最好对付了,就怕那些跟自己一样的人。
    如此,四爷就给都走了,老爷子一把年纪的人了,别说是三天了,一天就得在里面折磨死了,这是要人命啊。
    走在路上,绳子牵着走,年纪大了走不动,被人一推就是个大跟头,一把年纪了,你说受这样的罪,受这样没自尊的事儿,是个人就受不了。
    他跌倒了,人家皮带打着你起来,他只恨自己不是年轻的时候,能有个好身板跟这些人拼了。
    也恨自己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如早早地死了算了。
    第104章 侠义
    大红袍没有找到人,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安排了田家的姑娘在这里盯着。
    拿出来钱包,抓了一把钱,“这个呢,先拿着,给老太太我办事啊,亏待不了你的。”
    田家的姑娘脸上抑制不住的高兴,哪里来的许多钱,她尝到了甜头了,自然是高兴的不行了。等着大红袍走了,耀武扬威。
    四太太瞧着她,“小小年纪,心思怎么如此恶毒呢,先前害死了你嫂子,现在害得我们那家家破人亡,我们走了背运,跟你这样的蛇蝎毒妇当邻居。”
    四太太恨毒了田家的姑娘,那祯禧是她身上的肉,心肝儿一样的看着长大的,陪伴她许多年,自然是更亲厚的。
    田家的姑娘不耐烦,她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拉着脸,“死老婆子别废话,赶紧的给我找人回来,多早晚回来了,多早晚给里面的人放出来。”
    不紧不慢的去推开那祯禧的屋子,虽然是被翻得乱糟糟的,可是里面的东西,依然是她没有的。
    田家就是个穷困户,家当全拿出来,桌椅板凳的,也没有几个钱。
    扭过头来对着四太太冷笑,“你们家里不是张口闭口的仁义道德吗?不是讲规矩,如今出蘑菇了吧?您家里的三小姐,看我跟看爬虫一样的,今儿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救不救人,是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亲爸爸亲爷爷去死,那可是大不孝啊。”
    看着四太太一身落魄,那家家破人亡,她盼着那祯禧出现呢,不出现多遗憾啊,没见到她落魄的样子。
    想想还是气不过,她天生的坏,进去给那祯禧屋子又砸了。
    她嫉妒,所以她不去拿,不去用那祯禧的东西,但是她可以全都砸烂了。
    你不是看不起我,你不是小瞧了吗?
    那今儿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你要是不来,那先前就是个伪君子,就是假仁假义,什么清高啊?
    四太太坐在屋子里面,三姨娘没了主意,“太太,这要怎么办呢?”
    四太太闭着眼躺床上,她不能喊那祯禧回来,这事儿想都不要想的大红袍干的勾当,她早就知道是什么事儿。
    要人去救四爷跟老爷子,可是日本人面前,没有人说的上话儿,而且日本人狼子野心,是从来不讲情面的,做法儿跟咱们中国人不一样。
    咱们有事儿求情走关系,可是日本人不吃这一套。
    三姨娘看着她没说话,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不能喊五姐儿回来的,这样的女孩子,回来了岂不是挖了当娘的心头肉吗?
    夜半三更,老田头看着田家姑娘回来了,她一直在那家家里,跟个登堂入室的贼一样的,见了什么都要翻一下,见了什么好的都要弄坏了才好。
    四太太咬着牙听着,不曾想体面了一辈子,被个小丫头这么磋磨。
    老田头抽着旱烟,坐在门槛上,看她摸着黑进屋子,“站住了。”
    田家的姑娘一看见他,又想起来不让自己上学的事儿,心里面还记恨的很,“什么事儿吧!”
    老田头看她这样子,分明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做什么去害人?去跟日本人举报那家,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的。”
    说实话,老田头自认不是个好人,他自私自利,又胆小懦弱,可是这是封建男人的一些特点。
    可是他从没想过给日本人做事儿,没想到自己家里面出了个汉奸一样的,他就想不明白了,“不少你吃喝,别人家姑娘在家里干活儿嫁人,只有你送去上学,想着多学点儿文化,懂一点道理,我如今看着,你全是白学了。”
    “我们田家祖祖代代在村子里,你这是散了祖宗的德行,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我们田家没有你这样的姑娘。”
    说着就要拉着田姑娘的胳膊,“走你跟我去说清楚去,这事儿是你看错了,不是有书。”
    田家姑娘跟看傻子一样的,她是一百个一千个瞧不起她爸爸,读书没让她通人气,也没让她多出息,可是,读书第一个好处就是,跟老田头这样的老农民这样的底层人划清界限。
    吃着老农民的,还要嫌弃老农民没文化。
    这就是田家姑娘干出来的事情,“放开我,放开——”
    她一下子甩开老田头,气的不行了,“你知道什么啊?”
    “要去你自己去,那家的事儿,关你什么事儿了,管好你自己就是了,没事儿多抽两口烟,别没事儿找事,吃饱了撑得。”
    现在就更有底气了,她有钱了也有了门路了,对着供养自己的老田头,就更不客气了。
    老田头气的眼前发晕,一巴掌打下去。
    田家姑娘的脸上,红通通的印子,她捂着脸,彻底孬了,多威风的一天啊,她多威风啊,没想到老田头给她吃瓜落。
    她不会打回去,红着眼睛对着老田头,“要去你自己去,你要是敢去管,顶好就是让日本人给你一起抓进去,你以为日本人是什么人?”
    “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当日本人是傻子是不是?”
    她胳膊一伸,指着门口,“你去啊,我不拦着你去,赶紧去。”
    她就压准了,这事儿,谁都不敢管,日本人没有缘故都杀人,谁敢往上凑呢,东三省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恨毒了日本人。
    活埋,剥皮,杀人比赛,烧杀掳掠,什么倒行逆施,几千年惨绝人伦的事儿,该做的不该做的事儿,都做尽了。
    老田头果真就不敢去了,他不敢的。
    我们恨啊,问问谁不恨。
    可是真的怕,人家手里面有枪,是畜生一样的脾气。
    这边田家父女俩吵架,没注意到外面的声音。
    隔壁院子里四太太半夜三更,幽静生悲,家里面只有她跟三姨娘,孩子们都走了,一辈子不回来最好。
    又怕她们回来,知道了消息,都是好孩子,因此爬起来,看着大开的门,外面惨淡的月亮忽明忽暗的挂在那里。
    踩着个马蹄儿外翻梅花六瓣儿凳子,她恨世道不公,怨气升腾,因此特开中庭堂屋,一根麻绳,就此挂了梁。
    有人从门口进,一进门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正对院子的堂屋大开,人挂在梁上,脚上的鞋子掉了一只,一只挂在脚上晃晃荡荡。
    几个跨步跑过去,抱着人的脚,使劲的往上抬,不敢喊人来帮忙,这时候喊了,估计也没有人敢来帮忙,跟日本人扯上了关系。
    “太太,您醒醒。”
    四太太脸上还是泛着青紫色,她眼神不定,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人,只以为不在人世间了。
    “您别急,听我跟您说,v别让人听见了。”
    来人一身黑,身材五短,却极为敦厚结实,跟四太太小声嘱咐。
    四太太看着周边一切景物,乱糟糟的桌椅板凳,才回魂过来,“不应该救我的,救了我是受罪,害了孩子们。”
    她想着,她这个年纪了,去了救去了,何苦为难孩子们。
    早早的了断了,父母向来是有以身饲虎的决心的。
    “我们是来帮您的,您别说丧气话,也千万别去做这样的啥事儿了。”
    “帮我?”
    四太太就纳闷了,她有什么好帮的呢?谁能帮得了她呢?
    “您家里与我们有过恩惠,现如今出事儿了,我们总得去帮您,让您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四太太突然就热泪盈眶,心一下子就暖过来了,外面的风呼呼的刮着,穿堂风吹的人透心凉。
    她爬起来轻手轻脚的关上大门,又去关上了屋门,不怕有人来骗自己,家里已经没什么好骗的了。
    说了好一会儿话,四太太亲自把人送走了,这才回到屋子里面,不觉得又有了生的奔头。
    一夜之间,她经历了生死,念头一次次的变,看着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一样的。
    她瞧着地上乱糟糟的,没有个下脚地儿,向来是爱收拾的人,一辈子就是擅长干这些,洗洗刷刷的,竟然忙起来了。
    三姨娘听到动静,也帮着一起收拾,四太太谁也不说,唯恐害人害己。
    这人是什么人呢,竟然与那家有故。
    还是要说冯二爷,现如今日本人气焰嚣张,做事情越发的霸道嚣张。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当初城里面的反动派托了冯二爷的关系,给送到城外去了。
    那祯禧帮着出主意,靠着发丧队伍走的,现如今城外的势力在潜伏着,慢慢的开始摸进去城里面了。
    日本人风声鹤唳,天天抓特务,抓叛徒,抓□□。
    这些人知道那家出事儿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因此特意夜里前往,安抚四太太的心,他们想法子救出来人。
    所以瞧瞧,这人,还是要做好事。
    冯二爷当初散出去多少钱财,不曾想到救了那家,那祯禧古道热肠,不过是出了个主意,人家特特的连夜前来相助。
    四太太向来是信因果轮回的,她每天都给佛龛上烧香,初一十五供奉瓜果点心,就是家里穷的时候,香油钱也不曾停过,这是最虔诚的满族奶奶。
    可是现如今,她自己收拾东西,三姨娘眼睁睁的看着她把佛龛收起来了,不由得纳闷,“太太,您这是——”
    四太太给佛龛放进去,叹口气,“我信了一辈子的佛,如今才知道,什么都不可靠,可靠的还是人,做好事行善积德,比磕一百个响头,点一百斤香油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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