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盏支起的灯烛光里,殿下的脸仿佛也在闪烁着,时明时灭,时如旭阳,时如冷雾,卫绾的心中抽出了一丝细密的甘甜,她漾着柔软淡红的嘴唇,等着殿下一下一下的垂怜。殿下抽去了她的腰带,慢慢地朝她压过来。
    他的动作不再如此前那般一边温柔,一边放肆,只有放肆和掠夺。
    卫绾有些疼,但更多的还是舒服。只是她渐渐明白过来,殿下并不开怀。
    送她礼物,又替她戴脚链,只是哄她开怀罢了,他心中藏着事,令他的眉头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完全打开。
    卫绾睁开了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殿下,伸臂抱住了他,低声道:“殿下……”
    他方才是从陛下那儿回来的。
    皇帝送了楚王一柄象征意义路人皆知的宝剑,至于殿下这里,卫绾忽然福至心灵——至于殿下这里,可能便只有那十箱珍珠美器,别无余物。殿下身为太子,不可能稀罕那些宝物,若是陛下真心赏赐也就罢了,最怕便是拿来打发人的,如此一想,那同楚王殿下的待遇何止天壤之别。
    她虽然早已知道,陛下将皇后与太子这碗水早已覆手泼出去,可却不知,陛下做得决绝起来,竟会完全不顾父子情面,做得如此寒殿下的心。
    卫绾感到心如被丝线缠住,针密密匝匝地刺来,刺得心上疼痛不已。她抱着殿下,双腿攀上他,用尽余力地与他厮缠。
    “阿绾。”男人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软倒在她身上,汗珠铺满了身躯,卫绾亦疲惫无力,勉强支起了眼睛,听殿下说话,“弄疼你了么?”
    身下这个小娇妻,最是皮娇肉嫩,往常他稍微用力,她便嘤嘤喊疼,也不知是真是假,今夜他知晓自己过于孟浪了,也不知伤了她没有。
    卫绾脸红着,从殿下禁锢着的身下逃了出来。“没有很疼。”那些话不过是拿来撒娇的,换他怜惜而已,她一口咬在殿下的肩膀上,嗓音闷闷的:“殿下已是很疼阿绾了。”
    她说着,又心疼起来,忍不住搂住了他,“我知道殿下心里不快,不知怎么心疼你,殿下要怎么待阿绾,阿绾都愿意。”
    他搂住了她,心中感到一阵祥宁与满足,道:“痴子!孤纵是心中不快,又与你有何关系,怎能拿别的事来罚你。”
    卫绾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殿下的爱妻,而不仅仅只是一个娶回家的女人,她顿了顿,爬到太子身上来,虎口拔毛般大胆,“方才陛下同你说了甚么,殿下不拿我当外人的话,能不能告诉我?”
    “如往常一样,你不是见过么。”
    卫绾狐疑地盯着他。
    一个时辰之前,广明宫中,夏殊则本已决意离去,皇帝忽然气怒不已,随手便扔了一样物事过去,砸在夏殊则背上。
    陛下如此对他发怒,并不是一两回了,十岁之后,他便不吝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二十岁的心智,让皇帝震惊之余,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得已而暂时扶持他。夏殊则便借此机会揽权于身,不断地壮大势力。
    并非是贪图皇位,上一世,他无心恋栈,甚至命中最后的时候,他向父亲请旨,改立他人为太子。尽管他没有明言,但于皇帝而言,该改立谁是再清楚明白不过。一生二十余载,唯独那一刻,他的生身之父对他流露出了一丝虚伪的慈悲,一点他早已不再需要的抚慰关怀。此后楚王登基,曾跟着他南征北讨与他有着过命交情的部属,却被不断地剪除、斩杀殆尽。他开始明白,纵然他不想要那个位置,可要自保,只有走这么一条路。
    他的二哥并不是什么慈悲之人,即便他出于真正挂冠而去的心意,楚王亦不会信任,他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直至斩草除根。
    他不会再让了,从他睁开眼睛,当那些痛苦的旧忆,如酒般越是久远越是浓醇,遮天蔽地,毫无保留地灌入一个十岁孩童的脑中时,他已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
    面对皇帝,他不再希图什么假意关爱,从小到大,如这样,皇帝随手拿起手边的物件来砸他,并不是罕事。偶尔是纸镇,偶尔是御笔,玉玺上令宫人战战兢兢的磕坏的一角,也是陛下盛怒之下砸他所致。
    他从没有躲过。
    这一次是砚台,幸而他只着玄服,浓墨泼溅了一身,也看不出分毫端倪。
    皇帝冷冷地,赤红着双眼道:“你在跟朕讲条件?居延战事已闭,朕纵李翦成婚之后,他夫妻二人离洛阳赴张掖,此后老二自然可以调兵回来,何愁又生变故,你危言耸听,咒朕大败,还要朕赐你虎符?妄想。”
    夏殊则被砸过的背脊,那伤处感到隐隐作痛,卫绾甚至在抚摸着他的背时,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她忽然声音一哑,“殿下,你背过身去,趴着,教我看看。”
    他望着她,不知不觉,小妻子已学会使唤他了,她过去怕他怕得要命,如避蛇蝎。他望着她漠然不动,卫绾也不动,四目相对了会,他还是慢慢地翻过了身,映着烛火,将背后的青紫呈给她看。
    卫绾立马便想到,除了陛下,谁还能在殿下身上留这么大块淤青。她咬住了嘴唇,眼眶泛起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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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么。”
    夏殊则闭上了眼,也不知该说什么。
    背后传来轻盈的触感,竟是她柔软的唇瓣落了下来,便落在他的伤口上,吻得珍之重之,她的小手亦紧紧地扣着他的腰,让他几乎身体发颤,无法自持。
    她柔软的指腹缓缓地从他背后的淤青上滑过,为了避免弄疼他,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会,跟着,卫绾走下床榻,趿拉着殿下那双并不合脚的木屐,发出咚咚的响动,她去取药膏了。
    夏殊则趴在榻上,目光晦暗不明。
    “陛下不赐军令虎符,可,想要臣对着匈奴南下之势坐视不理,亦可,但我张掖将士百姓数十万之众,因陛下一己偏私,便要再度陷于水深火热,陛下当真可以,御床高枕,宁作目盲之君?”
    无论他如何说,皇帝也不肯信,坚持夏殊则危言耸听,不过是因着楚王劳苦功高,他才赐了心爱的次子一柄削铁如泥、象征权位的宝剑,太子心中嫉恨,故编出这么一套居延关岌岌可危的说辞。
    “朕若是信你胡言乱语,才真是目盲之君!看不见眼下我大魏抵御匈奴,即将退敌千里的空前局势!”
    夏殊则皱紧了修眉。
    从他被调往河西开始,他便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匈奴新上任的王,与以前贪功冒进的单于大不相同,新单于手腕铁血且毒辣,不然不会不断犯境。大魏倾兵力而战,也未曾取得过大捷,始终僵持不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所谋之地,恐怕早已不止是居延关。
    战策上明知不可为而强攻,是蠢人才做的事,匈奴即便不堪教化,也不会连经验之谈都没有。
    夏殊则前世今生与匈奴交锋两次,对当下的这个匈奴单于亦有几分了解,对方不是善类,更不是蠢人。何况眼下大魏内忧外患并起,并州他已失势,正是匈奴的绝好机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抿着薄唇,瞳孔中已流露出一丝怒气,只是对着君父才收敛得几乎不见,“臣奏请陛下,准允李翦尽早成婚,即刻前赴张掖。”
    不知为何,他越是顶撞,皇帝反而越是不肯答应,何况楚王所立之功,本已有人不服,都道是李翦将在外指挥若定,才有数次获胜,如今李翦回了洛阳,正是让楚王试锋的机会,皇帝为二子造了这么久的势,岂肯放过。何况皇帝越想,越是觉得夏殊则这是退一步,目的仍是让楚王失去这个机会。
    再者,卫皎那姑娘如今是第二次成婚,卫邕极为看重,若是仓促潦草便被办了,难免不如卫邕与李翦两员大将的心意,如此一想,太子之谏愈发是不可取。
    皇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卫绾取回了药膏,一面替他揉捏着发青的肌肉,一面埋怨道:“殿下你这样,往后我只能做你的私人御医了,我要把这些膏药全部都备着。”
    夏殊则原本始终想着方才与皇帝的不欢而散,闻言,他睁开了眼,将卫绾拉了下来,再度欺身压上。卫绾的掌心还扣着药膏,哗啦一下滚落在地,她惊讶地咬住了嘴唇,望着殿下说道:“殿下,刚刚不是才……么?”
    “孤觉着不够了。”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黑眸漆漆,仿佛她不点头,他绝对会正人君子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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