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溜窜逃跑,锦笙长这么大还未逢敌手,这也都归功于她的顽劣,幼时常常因为犯了错又不肯受罚被义父追着打,故而练出了一手好腿子。
    除却轻功不谈,光着脚丫让旁人十多步,她都未必会输。
    只是汜阳的路不太好走,绕来绕去她自己也不晓得跑到了哪里,横冲直撞进了一条巷子,为防前几天的事情再次上演,她只好停下脚步顾盼四周。
    倚着墙壁微微喘气,她蹙眉窘迫地抓了两下头发,准备施展轻功飞上房顶,刚垫脚要跳,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还没看清楚是谁,那人轻而易举缚住她的双手,十分从容地换成一只手扣住,再轻轻松松地压在墙上。
    “跑什么,嗯?”
    锦笙瞪大双眼:练、练练练了这么多年的好腿子就被人给追上了??
    顿了顿,她猛地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偏头,“太子爷……!你离太近了!”
    君漓用空闲的那只手托住她的下巴,长眉一挑,“又和顾勰出来鬼混,都聊了些什么?怎么单独和他出来了?”
    “我和云书一起出来的,还有安大哥,后来喝完酒了就跟世子一起逛着玩儿。”锦笙说完就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没出息,这么老实巴交的干什么,年终的时候能评个诚实信用奖还是怎么的?
    君漓盯着她发红的脸,平静地道,“为什么送消息来说郭云襄的事,怎么,你怕我中她的计?还是怕她当上太子妃?”
    这是一道送命题,锦笙心中腹诽,面上依旧小心翼翼地道,“我只是怕太子殿下贞洁不保。”
    “我的贞洁与你何干?”君漓凑得更近了些,“如果她当上太子妃,你吃醋?”
    锦笙咳了一声,偏头躲开他的气息,“您是天龙之子,您的贞洁就是天下人的贞洁。至于吃醋,并不会。”
    “一点儿也不在乎吗?”君漓说着说着就露出了伤心欲绝的模样,伸手强硬地掰过她的脸,让她抬眸看自己,“那你脸红什么?你分明就是也对我有意思,还不承认。”
    锦笙一股气提上来,抬眸羞愤地看了他一眼,“草民脸红是因为殿下你离得太近了!这个距离,任凭谁都会脸红的吧!”
    “不知道,我从不靠别人这么近。”君漓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本正经道,“你分明就是觊觎我的美貌,垂涎许久又不敢开口。”
    锦笙都要哭了,他怕不是要在这里把她给办了吧?!
    她没有说话,君漓却要继续添柴加火,“说中了心思,脸更红了一些。锦阁主,这么久了,就算是光看着我这张脸,敢说自己没有一点儿对我有意思?”
    为什么他说这种话的时候可以完全面无表情?!
    君漓眸中染上了笑意,只是锦笙太过于害羞,一直偏头想躲开视线,因此并没有看见。
    等了片刻,太子爷淡声提醒她,“说话。”
    说什么?说“你的美貌绝非浪得虚名”?
    “锦阁主,究竟有没有,是有的吧,嗯?”
    锦笙气急,涨红了脸想要吼他,压不住气又不敢在他面前大胆放肆,最后憋得声音不自觉带上了愤怒的哭腔,委屈巴巴地低叱,“因为你老是这么撩我!是个人都会有点儿感觉的啊!”
    君漓挑眉,一边揉着她发红的眼角,一边眸中带笑地气定神闲道,“胆子不小,仗着我喜欢你,竟敢跟我大吼大叫?”
    锦笙苦恼地抓着头发,几乎要炸毛,“太子爷不要再说喜欢我这种话,不要老是撩我!我……我……”我特么把持不住啊!
    君漓嘴角翘得更厉害,手指从她的眼角转到唇角,轻轻摩挲,“好,我偶尔撩一下就是了。”
    明明语调还是一般轻佻的模样,可他的眼神却无比深情,究竟是她的错觉,还是事实如此?
    “你……”锦笙憋着委屈望他,一些话憋得越久,越想知道,“你不是天性凉薄、冷若冰霜的吗?你不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吗?你不是冷性薄情、寡淡无趣的吗?你不是任由多少闺秀蓄意接近刻意撩拨也无动于衷的吗?一贯清心寡欲的太子爷说喜欢我,究竟为什么喜欢我?是不是……真的喜欢?”
    说到最后已经怂得听不清声音了。
    君漓渐渐敛起笑,认真地凝视她,用指尖摩挲着她的唇,轻声道,“我天性凉薄冷若冰霜没错,我高高在上不容侵犯没错,我冷性薄情寡淡无趣没错,我清心寡欲也没错,但……”
    君漓忽然倾身,凑近她的唇,在一寸之隔处停了下来,清浅又急促的呼吸可以听闻,他垂眸凝着那红唇,哑声道,“你是我的绕指柔。”
    第67章 两情相悦??
    站在锦笙的角度分析, 太子爷说除了两年前在明珠遗光遇见的那名女子外, 就没喜欢过旁人, 说来说去, 那名女子也是她, 也就是说太子爷长这么大还是初涉情场。
    显然她是不相信的。
    这么会撩, 像是没喜欢过别人的样子?情话顺手拈来, 像是没喜欢过别人的样子?脸不红心不跳勾得人心痒痒,像是没喜欢过别人的样子?
    “嗯?”君漓眉尖一蹙,“砰”地一声轻响, 抵住她的额头,得她一声痛呼后才轻声问道,“不相信?”
    这样近得只有一寸缝隙的距离, 君漓每说一句话, 唇就会从她的唇间擦过,酥酥|痒痒的, 带着淡淡冷香的气息全都洒在她的脸上, 蒸得她脸色绯红。
    他说话会这样, 她要是说话自然也会这样。锦笙选择抿紧了唇闭口不言, 免得便宜了他。
    她不说话, 君漓也不急, 总归夜还长,他就这么端着她的脸,抵住她的额头, 仔细端详她。越看越觉得顺眼, 越看越觉得好捏。
    视线刚好能落在她的唇上,他不疾不徐地将她的红唇用视线勾勒出来,描绘个遍。红唇被她紧紧抿着,变成淡粉色。
    被他托在掌心中的白皙的下巴和红唇成了鲜明对比,他松开她的下巴,转而捧在她的颈边,然后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侧脸,“为什么不相信?不说我就亲下去了。”
    他其实想的是,你这个时候可以不说了。
    锦笙一脸不可置信,情不自禁露出被欺负压榨的可怜模样,委屈地吸了下鼻子,然后低声道,“太子爷轻佻……随随便便占人便宜。”
    “我从来不占别人便宜,你是第一个。”君漓挑起眉,撩起眼帘与她的视线相接,“也从来不对别人轻佻,你也是第一个。”
    他的话刚说完,幽深的巷子中忽然传来一声遥远的呐喊,“阿笙——”
    是顾勰!
    锦笙心中一惊,慌忙抬眸对上君漓的视线。
    她的手早就已经被君漓松开了一只,此时正用力撑着他的肩,想要推开,但这幅姿势要是落在别人眼中,更像是两人靠着墙拥吻。
    她并不想让顾勰看见自己和太子爷的……奸|情???
    然而君漓却像是抓到了她的尾巴,眸底滑过一丝狡黠,他维持压住她的姿势,漫不经心地淡声道,“承认对我有意思,我就松手。否则我就让他看到些更了不得的。”
    锦笙眉头一皱,“殿下分明是趁火打……”
    君漓:“听声音再有个十多弹指应该就到了。”语调浑不在意。
    锦笙委屈得整张脸都皱巴巴:“你先说是什么了不得的,我权衡一下利弊……”
    君漓:“十。”
    锦笙:“?!”
    君漓:“九。”
    锦笙羞愤地咬住后槽牙:“有……一点儿……”声音细如蚊呐。
    君漓:“听不见,七。”
    锦笙气急:“你明明已经听见了。”
    君漓:“五。”
    锦笙抓了一把青丝,烦躁而急切:“有一点儿,可是……”
    君漓挑眉:“可是?三。”
    锦笙几乎要哭给他看,你特么腹黑中的全黑吧:“有,有有有!我说有可以了吧!”
    君漓唔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沉吟道:“唔,历经千难万险,终于两情相悦了。”
    神特么历经千难万险两情相悦!你除了数了几个数还经历了什么?!
    锦笙的思绪正疾速漂移,情绪正疯狂浮动,君漓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顾勰拐进巷子的一瞬间,飞身而起,带着她消失在了原地。
    穿过深巷,再次来到灯火璀璨的街市,锦笙的心情十分复杂。她就这么……屈服于淫威了?
    可是她感觉自己真的只对太子爷有那么一点点欢喜。这么想来,太子爷不是很亏吗?但她已经明明白白说了对他只有一点儿意思,他似乎并不在乎吃亏。
    还有就是,就算承认有意思,又能怎么样?
    锦笙冥思苦想,都觉得承认与不承认没有区别,他们之间没结果还是没结果,那何必要争这个名头?
    如果太子爷对她做一些撩拨人心跨越界限的事情,她是该义正言辞地反抗,还是乖乖受着任他撩拨?
    似乎反抗是不可能的了,然而要她受着,倘若以后她越陷越深,他转头娶了太子妃,她又该怎么办?
    关键是,如今该不该告诉太子爷,她其实不是男孩子呢?
    果然风花雪月世间最难,她不过是沾了一丁点儿,就已然苦恼成这般模样。
    她陷入沉思之间,全然没有注意到,已经被太子爷一路抱回了府。等回过神的时候,震惊地发现自己坐在君漓的床榻上,而君漓正坐在床边,一手拿着小瓷瓶,往手帕上倒药|粉。
    “该换药了。”君漓随手将瓷瓶放在桌上,解下她头上的纱布,先用浸了热水的巾帕给她清理药渍和一点血污,然后用手帕一点一点将药|粉蘸上去,“疼的话就告诉我。”
    锦笙默然,君漓的手一顿,凝视她,她才后知后觉地点头,“哦,知道了。多谢太子爷。”
    君漓这才继续擦药,“我会叫人给云书说一声,你今晚就睡在这儿。”
    “这不太好……的。”锦笙本想说“这不太好吧”,太子爷一个眼神悠悠甩过来,她愣是把最后一个字改成了“的”。
    擦完额头,君漓忽然想到了什么,淡声道,“我记得你的胸口上边也有一处伤,那日淋了雨,是不是脓了?衣服脱了,我给你擦。”
    锦笙睁大双眼,拉了下衣襟,低头清了清嗓子,“咳,不用了。”
    君漓挑眉,说实话,他还没想到那儿去,只是忽然想起前几天落雨,她肩膀下面、胸口上面那一处刀伤还没痊愈,沾了水之后应是化脓了,这才提出这么一茬。
    原本没有带丝毫情|欲的真切关心,被她这么一拒绝,就带上了不可言说的暧|昧。原本打算单纯上个药然后抱着她睡觉的太子爷此时也起了逗弄的心思。
    “要我伺候你脱?”君漓眸底蕴着笑,声音却格外地平淡。
    锦笙脸色微微一红,强自镇定道,“不用。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实在是没有必要罢了……”
    君漓垂眸掩住笑意,拾起瓷瓶继续往手帕上倒药|粉,漫不经心道,“脱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好的差不多了,我才能放心。”
    “……”锦笙的脸慢慢热起来,不管太子爷是有意逗她还是真切关心,她都无所适从。紧张、害怕,在心底升起,渐渐地,强烈的慌乱情绪占据了整个心房!
    欺君之罪,她担不起,如果太子爷知道她不是男子,继而怒了怎么办?太子爷说男女不论性别随她,可万一太子爷就是个实打实的断袖怎么办?
    如果太子爷追根究底,问她为何要女扮男装,她该怎么说?他又会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倘若以后他有了更喜欢的女子,他会不会把这件事当作笑谈随意告诉别人去?
    这么多不确定性归咎在一起,锦笙的心越跳越快,脑子越想越糟,最后成了一团乱麻。不能脱!
    锦笙红着脸,羞愤道,“太子殿下,您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又不尊重我!你咬我脸的时候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亲我的时候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把我抱回太子府还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现在又来强迫我脱衣?”
    “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不必事事经过我的同意,但您要是打算什么都用强的,就不要说什么心意不心意的,就不要说您有多深情,就不要逼我承认也对您有意思,您不如从现在开始直接命令我做什么,我配合就是了。”
    演起戏来自己都服了。
    锦笙在心中甩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敢胡诌。但愿太子爷听完能忽略她嚣张的气焰,明白她实际的意思,不要强迫她脱衣服……
    太子爷岂止是明白她实际的意思:羞愤之情再演得决绝一点儿他就全然信了。
    他耷拉着眼帘气定神闲地凝视她,而她就这么拉着衣襟一脸被折辱了的凛然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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