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没良心的,有了小伙伴连娘都不要了。
    许筠瑶跟着五公主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宫道上。东北面那棵松树还没有长成日后枝叶繁茂的模样,西北方向那处还没有蓄起荷花池,还有正东方向那里……
    她只觉得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都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可她的箭与梭都似乎错了方向。
    五公主可不知她心里正惆怅着,兴高采烈地握着她软软的小手,欢快地道:“小唐唐,你不要害怕,有本公主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我跟你讲,我宫里有许多许多好东西,一会儿我就拿给你看。”
    许筠瑶觉得应该为自己的称呼争取一下,遂绷紧小脸,脆声道:“我不是小唐唐,我是筠瑶。”
    “好的,小唐唐,我知道了。”五公主从善如流地接了话。
    “我不叫小唐唐,我叫筠瑶,筠、瑶!”许筠瑶小脸绷得更紧,重重地强调着。
    “我知道了,小唐唐叫筠瑶。到了到了,小唐唐,这是我住的地方,日后你也可以搬来和我一起住,可以和我住一间房。”五公主笑眯眯地牵着她快走几步,便到了她住的地方。
    许筠瑶默默地想了想,要是再坚持一下,将‘小唐唐’这个肉麻的称呼,从五公主脑子里抹掉的可能性有多大?只再一想到前世五公主的种种彪悍事,又默默地放弃了。
    罢了,本宫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五公主住的是离凤藻宫最近的聚福斋,这是她刚满六岁生辰时磨着皇后要搬来的。皇后原不同意,只是被她磨了大半个月,终于不得不如她所愿。
    迈进聚福门,许筠瑶又被五公主牵着跑过游廊,又穿过一间小敞厅,迎面映入眼帘的居然是那一棵棵诱人的橘子树。
    “怎样怎样?这是不是好地方?我可是瞧中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让母后同意我搬来这里住的。你瞧你瞧,这里还有石榴树,待到果子成熟的时候,咱们可以坐在树丫上,摘一个吃一个,你说是不是很好?”五公主终于找到了人与她分享这喜悦,眉眼弯弯,笑容极度明媚。
    许筠瑶不知不觉地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双唇一抿,那对诱人的小梨涡又跑了出来。
    “啊啊啊!!”五公主再忍不住捧着脸尖叫出声,把毫无防备的她吓了好一大跳,正不解对方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激动,五公主已经朝她扑了过来,伸出手指就往她脸上的小涡涡戳去。
    可许筠瑶一惊之下,小梨涡早就缩了回去,教五公主戳了个空。
    “小唐唐,再笑笑,再笑一个嘛!”没能如愿戳出小涡涡,五公主不甘心地道。
    许筠瑶转过脸去,毫不客气地拒绝:“不!”
    本宫可不是你的玩具!
    “笑笑嘛,再笑一个嘛,让我戳一下下就行,就一下下!”五公主不死心地念叨。
    许筠瑶干脆迈腿就跑,五公主追在她的身后如同叫魂般直唤:“小唐唐,小唐唐……”
    许筠瑶险些没忍住想找东西堵住她的嘴,此时此刻才终于体会到当日被她追着念叨的阮氏的感受。
    她四处躲避着,却没注意前方突然出现的身影,待她察觉时已经是收势不及,与来人撞了个正着,一屁股便摔坐在地上。
    “小唐唐你没事吧?可摔着了?赵元祐你突然跑进来做什么?瞧把小唐唐都撞倒了。”五公主连忙上前去把她抱起,又冲着来人一顿抱怨。
    许筠瑶这才知道看清楚来人,竟是上辈子的皇帝夫君,眼睛顿时闪闪发亮,装作不经意地整了整衣裳,又理了理头发,这才朝着对方糯糯地唤:“殿下。”
    豫王眼睛亦是一亮:“我认得你,你叫宝丫。”
    见他还记得自己,许筠瑶心中满意,朝他露了个甜甜的笑容。
    五公主瞧见了她的笑容,又望向同样一脸欣喜的皇兄,心中顿时敲响了警钟,忙一把将小丫头拉到自己身后,生气地瞪着比自己大不了几个月的皇兄:“小唐唐是我的,是父皇给我寻来的伴读,你不许打她的主意!”
    “我没有。”被皇妹当贼一般防着,豫王有点儿委屈。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快走,我这会儿很忙,没空招呼你……”五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推着他离开,坚决不肯让他留下来引诱自己的小肉包。
    许筠瑶虽有心与‘未来皇帝夫君’多相处,可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她这会儿进了宫,五公主与豫王又是关系最亲近的兄妹,日后多的是机会。
    “小唐唐我跟你讲,五皇兄他可坏了,总喜欢揪小姑娘的辫子,还喜欢抢人家的东西,你日后见了他要离他远远的,要不一定会被欺负的,知道么?”待‘送走’了豫王后,五公主便开始给小丫头洗脑。
    许筠瑶一脸诡异地望着她。
    五公主看不懂她的脸色,不遗余力地继续抹黑兄长,誓要斩断一切小丫头会被皇兄拐走的可能。
    却说那应了芳姐儿会替她把东西转交墨砚的唐府仆从,也确是个言出必行之人,瞧着得了空,便拿着贺绍廷的那只木盒去寻墨砚。
    刚穿过一道月拱门,迎面便见大房的兴哥儿跑过来,他连忙躬身避让一旁。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他听到兴哥儿停下了脚步问。
    “是门外有位小哥送予四公子和三姑娘的东西。”仆从回答。
    一听是送给那两个讨厌家伙的,兴哥儿眼睛骨碌一转,伸出手:“东西给我,我给他们送去。”
    仆从迟疑了一下:“这个……”
    “快点!”兴哥儿不高兴地瞪他。
    仆从再不敢有二话,恭恭敬敬地把盒子递给了他。可到底是受人之托,他走着走着便愈是觉得有点放心不下,忙辗转请人递了话给碧纹,只道今日一大早便有位小姑娘带着弟弟送了份礼给四公子和三姑娘,而礼物已经托大公子转交了云云。
    碧纹一听便知道这对姐弟必是芳姐儿和贺绍廷。
    得了那盒东西后,兴哥儿打开一看,见里面放着一个陶瓷福娃娃,一只做工精致的布艺老虎,哼了一声,把福娃娃拿出来用石头砸了几下,娃娃的下半身便被砸碎了。
    他再拿出那个布老虎,扔在地上踩了几脚,这才将断了下半身的福娃娃和脏兮兮的布老虎放回盒子里,随便扔给路过的一名唤小枝的侍女,让她拿到三房去。
    看着侍女应喏后抱着盒子而去,他才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死丫头,别以为可以进皇宫便了不起了,我可不怕你!
    ——
    阮氏自从宫中回来后,一直数着时辰,待接女儿的时辰一到,忙吩咐人前往宫门。又焦急地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她才终于等回了头一回进宫的女儿。
    见小丫头脸蛋红扑扑,身上的小衣裳整整齐齐,不放心地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遍,确信小丫头身上并没有带伤,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公主殿下待你可好?”她搂着女儿在怀,柔声问。
    好么?许筠瑶皱着小眉头想了想,除了过分的、让人吃不消的热情,再加上不时在她耳边念叨她的五皇兄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好,见了他不要接近外,其余的还算不错。
    这样一想,她便点了点头,脆声回答:“好。”
    阮氏仔细打量她的神情,见她并没有半分勉强,可见确是真心话,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四姑娘,芳姐儿和廷哥儿今日一早便送了东西过来,指明是给你和四公子的。”碧纹抱着贺绍廷那只木盒子进来。
    “给我的?”许筠瑶一听便高兴了。
    月光小少年居然送她东西了?不行不行,她得好好珍藏着,只待日后……
    可当她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笑容当即便凝住了。
    布老虎应该是给小唐大人的,而这个破了下半身的福娃娃才是给自己的。可是,是谁?谁把东西弄坏了?!
    她的眼眸顿时凝聚一股杀气,尤其是看到布老虎身上的鞋印时,那股杀气便又浓了几分。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怎坏了?”碧纹一看也吓了一跳,生怕她误会是自己弄坏的,忙道,“可不关我的事,小枝给我的时候,我便好好的放在屋里,再没动过。”
    “小枝是谁?”许筠瑶强忍着怒气问。
    “小枝是负责给园子里花草除虫浇水的丫头,晌午就是她把东西送过来的,说是大公子让她送的。偏巧早前墨砚那边也让人传了话,说芳姐儿和廷哥儿送了东西给四公子和三姑娘,东西已由大公子代交,两边一合,可不就是小枝送来的这盒子么。”
    兴哥儿?许筠瑶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再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登时大怒,脑子里更是瞬间冒出了上百种不动声色地弄死那兴哥儿的法子,可一听外间传进来阮氏温和的说话声,勉强将这戾气给压了下去。
    可到底心里到底怒气难平,再忍不住跑进东次间,把阮氏藏在柜子后的那几条她亲手做的鞭子找出来,随手拿了一条,在阮氏的叫声中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她如何得知我把东西藏在那里的?”阮氏一脸的惊讶。方才她恰好出去,并没有听到女儿与碧纹的话。
    许筠瑶没有理会娘亲的叫声,径往大房方向跑,却在园子里便遇上了正与耀哥儿吵架的兴哥儿,立即冲上前去,用鞭子指着他问:“我问你,福娃娃和布老虎是不是你弄坏的?”
    “是我又怎样!下回我见了还砸,耀哥儿怕你,我可不怕!”兴哥儿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他今年已经九岁多了,个子长高了许多,自问力气也大了许多,根本没有将眼前这个小不点放在眼里。倒是耀哥儿张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只一看小丫头手中的鞭子便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很好,倒是个敢做敢当的!”许筠瑶气极反笑,看着兴哥儿得意地朝自己哼了一声,手一扬,‘啪’的一声,手中鞭子便朝着兴哥儿抽了过去。
    兴哥儿没有想到她竟是说打就打,痛得跳了起来,正想怒骂,许筠瑶又是一鞭抽了过来,他躲避不及,生生又被抽中。
    小丫头力气虽不大,可抽得却相当准,再加上又软又韧的鞭子打在身上,那股痛楚,实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住的。
    “死丫头,你敢打我?有朝一日老子撕了你!”兴哥儿又痛又气,想要去扯她的鞭子,可对那凌厉的软物又心有戚戚,唯有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
    “不用等有朝一日,今日我先撕了你!”许筠瑶恨极他毁了月光少年送给自己的第一件,也许也是唯一一件礼物,将手中鞭子握得更紧,紧追着那四处逃窜的身影而去。
    兴哥儿原以为自己年长,就算一时迫于对方武器还击不能,但想要逃开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哪想到那个明明人矮脚也短的小丫头,居然将自己追得死紧,半点也不落后。
    他大骇。这死丫头怎会跑得如此快的?!
    可许筠瑶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追上来又是‘啪啪啪’连甩三鞭,每一鞭都准确无误地抽打在他的身上,痛得他哇哇大叫,再不敢多话,只拼了命般跑。
    他本就极受宠,李氏更是毫不节制地给他各种吃,体重本就比同龄孩子要重得多,平日亦是能坐不站,能躺不坐,愈发养得身上的肉软绵绵的,跑不出几步便开始喘粗气了。
    许筠瑶拔腿便追,将手中长鞭甩得‘噼啪’作响,一鞭又一鞭,狠狠地抽在对方身上。
    想跑?当年你能从本宫的死蛇鞭下逃开,这一回,本宫教你知道厉害!本宫,从来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第40章
    “我不敢了,不敢了,救命啊,爹,娘,救命啊!!”兴哥儿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园子,也吓得耀哥儿身子一抖一抖的。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鬼丫头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附近的府中下人闻声赶来一看,见府里年纪最小的三姑娘手持软鞭,一阵风似的追着年纪最大的大公子打,明明一个小豆丁,却偏偏追得比她年长好几岁的男孩子哭爹喊娘逃之不及。
    兴哥儿突然一个趄趔,没能站稳‘咚’的一下便摔倒在地,许筠瑶趁此机会追上前去,又朝他甩了两鞭,在他的惨叫声中一屁股坐到他后腰处,抡着小拳头就打。
    众人再不敢耽搁,急急上前去,有的半哄半强硬地把小丫头抱开,有的扶起满身狼狈正大哭的兴哥儿,有的连忙去通知李氏,有的则打算去寻阮氏,却不料听了碧纹的话察觉不妥的阮氏正赶了来,远远一眼瞧见自己的女儿压着比她大的兴哥儿打,顿时又是头疼又是恼怒。
    小丫头被抱到娘亲跟前,绑得整整齐齐的花苞头乱糟糟的,有几根头发黏在她的嘴边,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有好几处还粘上了土。
    看着女儿气哼哼并无半点知错的模样,阮氏只觉得头更疼了。
    “你怎的又打人?”
    “谁让他弄坏我东西,再弄坏,下回再打!”许筠瑶朝着已经扑到李氏怀里大哭的兴哥儿晃了晃小拳头,再重重地哼一声。
    兴哥儿听到她的话,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李氏本就心疼儿子被人打,这会儿又听到小丫头丝毫不知悔改的话,登时大怒:“你爹娘便是如此教你的么?目无尊长,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过,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将来长大了可还了得?!”
    “谁让他弄坏我东西?!他该打!”小丫头梗着脖子大声道。
    居然敢把月光小少年送给本宫的东西弄坏,本宫只是打你一顿没往死里弄,便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她自有上百种可以把他往死里弄,弄完之后还能全身而退,教人抓不住半点把柄的狠法子,没有施展在这混账小子身上,便已经是看在他姓唐的份上了。
    可惜没有人知道她的手下留情,尤其是李氏,听了她这话气得浑身颤抖,若非顾及她身后的公主殿下,这会儿恨不得扑过来撕了这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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