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伍英娘被救走,也算是在他们意料当中。
    贺绍廷离开后,唐筠瑶便觉得兴趣缺缺,唐淮周更是对嘉平县主有意无意的亲近头疼不已,与同样觉得无趣的沈旭昌另约了时间,带着妹妹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却说杜杏嫦阴沉着脸回到府里,便听到云氏身边的侍女抱怨道:“说是西院那位身子虚弱,刚进的燕窝全给那边送去了!今日一大早送来的那批布料也是,西院那边挑了质地最好的,还说是给小公子做衣裳用的。”
    “全是些见风使舵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府里的正头夫人呢!”
    云氏冷笑:“且让她得意些日子。”
    凌湘进府后,她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虽是勉强靠着曾经的情义留下了杜诚忠,可只要那位以儿子为由请他,纵是他已经躺在了她的床上,也是二话不说便离开。
    一次又一次,她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她只需要似是而非的几句话,便能让他毫不犹豫地处理掉后院那些姬妾,干干净净地迎娶自己进门。可事隔多年,却突然冒出来那么一个下贱胚子,竟轻而易举便从她的床上把人给叫了走。
    若早知他如此重视儿子,当年她便应该选择去母留子的。只可惜当时她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不能为他生下儿子,以致造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杜杏嫦气得浑身颤抖,二话不说掉头便走,打算去寻凌湘算账。哪想到刚走到园子里,便看到了步伐匆匆的兄长冯维亮。
    冯维亮见她一脸恼色,止步问:“可是西院那位又气着你了?”
    “她太过分了!”杜杏嫦简单地将事情道来。
    冯维亮冷笑,眸中却难掩兴奋:“你放心,她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只等父亲回来,我便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查了这么多日子总算有眉目了,诚如他想的那般,那个贱人所生的儿子根本就不是父亲的骨肉!胆敢将与人私通所生的孽种栽到父亲身上,那贱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
    接下来好些日,唐筠瑶都没有见过贺绍廷,只有一回从唐淮周口中得出他并不在京城,想来是又领了什么差事外出了,一时有些失望。不过她也没有时间想太多,因为皇后凤体抱恙久不见好,五公主执意日日侍疾,谁劝都不听,连她最喜欢的免谈居士新话本也没有时间看。
    唐筠瑶的心情也颇为沉重,只因她很清楚,皇后的大限也就在这一年内了。可她却什么也不能说,唯有与五公主一起,想方设法地哄着偶尔精神瞧来不错的皇后高兴。
    而太子又因为接连犯错被为皇后之病忧心仲仲的天熙帝在朝堂训斥,恰好大理寺又查出一桩贪墨案的背后主谋是与太子关系密切的康宁侯之子,良娣彭玉琪之兄。
    天熙帝龙颜大怒,将牵连的一干人等打入天牢,又怒斥太子枉为储君,将其禁足东宫自不提。
    而皇后的身体不容乐观,或多或少知道情况的人家,也抓紧时间考虑儿女亲事。毕竟一旦遇上国丧,民间婚嫁喜事便要停办一年,多少会有些影响。
    对亲事最为着急的莫过于郑国公府和应郡王府了,只因这两府均有一个眼看着年纪渐长,可亲事却久久定不下来的女儿。
    郑妍前头两回订下的亲事,无一不中途夭折;嘉平县主则是左挑右挑,愣是相不中一个满意的,不知不觉间便拖到如今。
    为着女儿的亲事,郑国公夫人接连几日进宫求郑贵妃,请她无论如何想法子把国公府与忠武将军府的亲事给定下来。
    郑贵妃却深感头疼:“嫂嫂不知,并非本宫没有向陛下提,只是每回提了此事,陛下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本宫想着,那忠武将军乃是陛下看重的臣子,说不定陛下也有意让他当女婿,若是如此,本宫倒是不好开口了。”
    郑国公夫人听罢失望不已,毕竟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和皇家抢人。
    “嫂嫂还是再留意留意可还有其他合适的,妍儿的亲事可真的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在今年内出嫁,否则若凤藻宫那位有个什么……”郑贵妃小声叮嘱道。
    “我如何不知,可她……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啊!”郑国公夫人叹气。
    与郑国公夫人一般,庄郡王妃也为女儿的亲事头疼不已,不过听闻女儿相中了吏部尚书唐松年之子,她细一想,也觉得这门亲事相当不错,只是一打听唐淮周的年纪竟是比女儿还要小些,便有些迟疑了。
    不过再一想,女方比男方要大的夫妻京里可多的是,便是太子妃也比太子殿下要大些呢!
    想明白这一层,她便安心了,正想着寻个机会探探唐夫人的口风,却又听闻唐府有意与韦府联姻,两家人私底下都相看好了,就等着合过八字便正式订下亲事。
    这下她怎么也不乐意了。她的女儿贵为县主,那唐淮周再好,也好不到要自家女儿与别人争夺的地步。
    嘉平县主为此闹了几回,可见她就是不肯,心中恼怒自不必说。
    又隔得数日,皇后身子便渐渐有了起色,精神也一日好似一日。待皇后要为豫王选妃的消息传开后,各府夫人惊讶的同时,心中也暗暗猜测着只怕皇后已是强弩之末,否则不会这般着急为豫王选妃。
    明白这一点后,除了有意豫王妃之位的人家,其余各府均愈发抓紧时间物色女婿或儿媳妇人选,免得遇上国丧期耽误了孩子的亲事。
    一时间,有不少府邸均打着这样那样的名义办起了各式宴席,广邀家中有适龄儿女的人家,为的便是给彼此一个相看的机会。
    阮氏也接到了不少邀请她出席的帖子,不过她一来已经有了儿媳妇人选,二来女儿尚未及笄不急着议亲,所以兴趣缺缺。
    可大房的李氏心中自有主意,虽然唐柏年凭借着唐松年的关系谋了个八品小官,可到底官位低,她往来的也多是小官吏家的夫人,并没有多少机会结识贵人,这对于有意让女儿唐筠瑜高嫁的她来说,着实有点儿烦恼。再转念一想,便将主意打到阮氏身上,希望借由她助女儿嫁入高门。
    唐筠瑜这几年也碰了不少壁。有意和她交好的姑娘,她嫌人家出身低;她想要接近的贵女,人家瞧上的也只是她的堂妹唐筠瑶。本是希望兄长唐淮兴能在考场中一举夺魁,连带着也能提一提她的身份,没想到唐淮兴却科举失利,让她白期待了。
    所以,当李氏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收敛脾气,多往三房走动时,她也忍耐了下来,在阮氏跟前更是表现得无比乖巧听话。
    阮氏本就不是爱计较之人,对子侄们素来也怀有几分关怀。女儿虽不急着议亲,可大房的这两名侄女却等不得,故而很干脆地应了李氏请求,不过还提出了要带着唐筠柔一起。
    李氏虽然不乐意,可也不敢逆她之意。唐筠柔得知后总算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多年来一直亲近三房总算是有了回报。
    就这样,阮氏每日带着唐筠柔唐筠瑜这对姐妹出入京中各府,处处留意着合适的人家。
    宫中,因为皇后‘病愈’而回复了笑容的五公主,正拉着唐筠瑶躲在花枝后,声音难掩兴奋地道:“小唐唐,你瞧见没?坐在东面第六位的那位公子,长得好不好看?我决定了,等会儿就跟母后说,选他当我的驸马!”
    唐筠瑶顺着她所指方向望过去,暗道:果然又是他。
    五公主说的不是别个,正是恪靖伯府的二公子,同时也是上辈子她的第一位驸马。
    她不清楚上辈子五公主后来为何要休了他,不过终究那人不是这憨姑娘良配这一点是肯定的了,故而便故意道:“哪里好看了?还没有我哥哥好看呢!”
    五公主急了:“胡说,明明很好看,我瞧着满场这般多人,就数他长得最好看了。”
    “谁说的,我觉得坐在他对面那位公子比他好看多了。还有上面那位着蓝衣的公子,五官精细,眉目如画,自有一股天然的风流气度,也比他俊得不是一星半点。还有那一位……”唐筠瑶硬是与她唱反调,随意指了在场另几名公子,刻意对他们大夸特夸。
    五公主听着从她口中逸出的一连串赞美之词,再看看恪靖伯府的二公子,突然觉得他长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看了。
    见她望向那恪靖伯府二公子的眼神没有了痴迷,唐筠瑶好笑不已。
    这立场不坚、以色相人的憨姑娘!
    “那可怎么办?我这会儿瞧谁都觉得不过尔尔,可是我答应了母后会从里面选一个的啊!”五公主苦恼极了。
    “既是如此,那要不你还是选那位吧!毕竟是你一眼便相中的,尽管他长得着实很一般……”唐筠瑶一脸勉强地道。
    五公主无比坚决地道:“不行,本公主的驸马,要不就是长得最最好看的,要不就是顶顶有才华的,他两者都不是,我不能选他!”
    唐筠瑶忍俊不禁,正要打趣她几句,忽见数十名宫中侍卫手持兵器围过来,为首的那名态度强硬地驱着在场的各府公子姑娘往明华殿而去。
    唐筠瑶与五公主隐在花枝后,侍卫们并没有留意到她们,驱着吓得脸色女白,浑身颤抖不止的贵公子贵女们渐渐远去。
    “小唐唐,他们要做什么?是谁让他们来的?”五公主脸色都变了。
    唐筠瑶却突然想到了上辈子太子那场“逼宫”,也正因为那一场笑话般的‘逼宫’,天熙帝终于忍无可忍地废了太子之位。
    可这些上辈子是发生在皇后薨后之事,这辈子居然提前发生了!
    她一把拉住欲跟去看个究竟的五公主,低声道:“去凤藻宫,快去!”
    五公主心中一凛,想也不想便抓着她的手往凤藻宫方向跑去。
    两人一路疾走,唐筠瑶便发现往常宫人来来往往的宫道上,此刻却空无一人,连巡视的宫中侍卫亦不见。
    更有甚者,两人居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凤藻宫。
    正殿内传来了太子与襄王的争吵声,唐筠瑶拉住欲闯进去的五公主,从另一边的后门进了殿。
    “……若不是你处处与我作对,一次次在背后对我捅刀,我何至于会到今日这般地步!”是太子愤怒的吼叫。
    “你总是如此,什么都是别人的错,什么都要往我身上推,打小便是,明明是你碰坏了母后的琉璃白玉瓶,偏要栽到我头上!这会儿仍是,明明是你大逆不道意图逼宫,却偏要说是我逼的你!”襄王怒声回吼。
    “我没有,我说了多少回不是我碰坏的!老二他们说什么你都相信,可你有信过我半句么!”太子额上青筋因为愤怒而频频跳动着,终于没忍住向襄王挥出了拳头。
    襄王一时不察挨了他一拳,立即毫不相让地挥拳还击:“你冤枉我就算了,居然还想冤枉到二皇兄身上,你还配当我们的大哥么?!”
    “是,我不配,你不也从来没有承认我这个兄长?!什么好的都只想着你的二皇兄,你怎么不直接投胎到姚妃肚子里算了!”
    “是你从来没把我当兄弟,你明知我喜欢那匹小红马,可你却偏偏把它给了别人!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的?我故意的?明明是你自己说最讨厌红色的,如今又要来怪我?!”
    ……
    那对兄弟此刻已经没有了往常的仪态,愤怒地撕扯作一团,一边打一边翻起了积压多年的旧账。
    长榻上,天熙帝拥着哭倒在他怀中的皇后,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眸中更是燃烧着熊熊怒火。
    逆子!逆子!这对逆子!
    他深深地呼吸几下,勉强压着怒火轻拍了拍皇后的背脊,眸光锐利地盯着缠打着的太子与襄王,却并没有出声阻止。
    五公主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终于忍不住冲了进去,哭着叫:“你们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不要再打了!”
    可那对已经被愤怒占据了理智的兄弟哪听得进她的话,一拳拳的挥得更狠了。
    襄王侧身避开了太子击来的一拳,五公主却恰好此时冲了过来,太子收势不及,眼看着拳头就要击向五公主。
    “静安快闪开!”天熙帝只来得及大叫出声,下一刻便又见一道纤弱的身影冲了进来,用力把五公主一拉,那瘦弱的身体竟然代替五公主承受了太子那一记重拳。
    唐筠瑶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震得移位了,终于没站稳,抱着被她护在身前的五公主一起摔倒在地。
    第62章
    “统统给朕住手!!”见两人误伤了无辜者,天熙帝勃然大怒,厉声喝止。
    “小唐唐,你怎样了,不要吓我,呜呜,要是你有个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呀?”五公主挣扎着爬起,一边哭一边伸手欲去扶倒在地上的唐筠瑶,可她手脚发软,扑腾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把人扶起,反倒又被带得重又摔坐地上。
    “来人!”天熙帝大喝一声,立即便有内侍急急进来把两人给扶了起来。
    那厢太子与襄王也被天熙帝命人给拉住了,两人身上都挂了彩,鼻青脸肿得险些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只还是满目喷火地瞪着对方,眼神似利箭一般‘嗖嗖跟’直往对方身上射,恨不得把对方扎成个刺猬。
    “逆子!”天熙帝大步走过去,重重地各扇了两人一记耳光,直打得两人偏过脸去,脸蛋瞬间又肿了几分,嘴角甚至还渗出了血丝,可却不敢吭一声。太子甚至还低下了头,不敢对上父皇愤怒的脸。
    “唐唐,你怎样了?快请太医!”脸色苍白的皇后颤着手想要去看唐筠瑶身上的伤,但又怕碰疼她,急得忙让人请太医。
    五公主一边哭一边埋怨:“你冲出来做什么呀!明明长得跟豆芽菜似的,一阵风便能刮倒,我身子骨比你壮实,打两下又没事,谁要你出来逞强了!伤着哪里了?让我瞧瞧……”
    说着还伸出手去在唐筠瑶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揉揉。
    唐筠瑶受了那一重拳,气血翻滚,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又觉得骨头似乎都要被打散了,痛得她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朦朦胧胧间,她仿佛看到言妩的身影在眼前出现,随即又听到她柔声问自己:“瑶瑶,你回到你爹娘身边了么?”
    她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下一刻,便见言妩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喃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身体竟是慢慢变得透明,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阿妩!她想要叫住她,可这个时候太医已经匆匆赶了过来,五公主直接把年近花甲的老太医扯到了她的身边。
    “快快快,快给她看看,她刚才后背受了重击。”
    阿妩,阿妩!唐筠瑶清醒过来,想到方才那一幕,顿生不好预感,在心里一遍遍地唤着言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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