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季深:“重点不是在道歉吗?”
    “我要他姑且的道歉?连道个歉都算姑且,凭什么?”叶疏陈说,“我的面子缺他一份姑且吗?凭他姓项,就能轻易姑且别人?”
    邱季深忙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姑且是我自己加的。我传话的时候添了些东西。他说诚心向你道歉。”
    叶疏陈又是一挥手:“他那虚伪小人哪里来的诚心?真诚心何必加个诚心二字,所谓的‘诚’是靠嘴说出来的吗?分明就是敷衍了事,借我与你搭讪!”
    邱季深勃然怒道:“叶疏陈你有完没完!少得寸进尺了!”
    叶疏陈被她一吼,讷讷了两声,不再嚣张,一脸委委屈屈地坐下。
    邱季深冷笑:“接着来啊!气焰不是高着吗?”
    叶疏陈弱弱道:“我是给你面子。”
    邱季深:“谁要你的面子?”
    “邱季深你不要过分啊,你不要我要的。面子可是个好东西,随时随地都能给来给去。”叶疏陈说,“除了面子,我们如今也是身无长物了。”
    邱季深叫他说得好难过。虽然已经将贫穷修饰得那么清新脱俗,可心口还是会作痛。
    她跟着坐下,捂住额头道:“我需要静静。”
    高吟远:我才想要静静。
    ·
    待二月过去,风中带来了些许暖意,秃黄的草地中也冒出了丛丛的绿意。
    京城的城门重新打开,不愿意离开的灾民,可以在京中暂留,领取微薄的赈恤金,在各处寻找合适的活计安置家人。
    官府大量招收流民去城外开荒屯田,免费发放种子,教导他们进行种植。
    国库并不如这一场春意来得那么美好。新年伊始,已经迎来了一波赤字危机。
    因为要开粮仓赈灾、修缮各地房屋、安置大批流民等等,各官署开支用度都被强行削减。
    每一次的天灾,对于这个庞大的封建王朝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即使安然挺过这一次,也不敢有任何懈怠,必须保持着绝对的戒备,应对不知何时会来的下一次灾难。
    ·
    转暖之后,邱季深的棉被终于被还了回来。虽然有些丢失,但也成功了收回了八九成。
    工坊其实不需要那么多人,本意只是为了救济。在春耕时节来临之际,大多数人主动离去,只一小部分还坚持留着要来帮忙。
    在东西市对外的交易重新展开之后,邱季深没有再继续收购吉贝,只是把棉花清理了一下,洗净晒干,重新弹好,然后用以还债。
    不是她真不想赚钱了,而是市场发生了变化。
    如今众人都知道棉被该如何制作,京城一些敏锐的商人早已跟上。当下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劳工,那些商人们用更低的工钱,召更多的劳力,以更高的价格,垄断吉贝的供货。邱季深的生意,自然就难以为继。
    现在种植吉贝的人少,都要从别处运来,所以价格虚高。等京城周边开始种植,吉贝自然会大幅降价。她没兴趣与对方哄抬价格,比拼压缩成本,赚着几两银子,却冒着血亏的风险。
    因此,邱季深的工坊安静下来,重新开始做起了制伞的工作。高吟远等人也有了闲暇,得以留在家中无所事事地挥霍时间。
    这些不过是市场规律而已,邱季深倒觉得没啥。任何事物只要发掘出经济价值,传播速度就会成倍增加,商贾四处远游倒卖,不定能技术宣扬出去。从侧面来看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高吟远似乎有些不满,虽然说不清楚是从何而来。邱季深晓得他时常别扭,就没管他。
    至于叶疏陈,说出来……其实一点都不惭愧。
    叶疏陈原来一直幻想着邱季深发达之后能带他大鹏展翅,可是看着京城中如雨后春笋一样崛起的各式棉被店,他意识到这个希望离他已经越来越远。
    他只能将这股殷切藏在眼睛里,每天满含委屈地望着邱季深。
    邱季深也在思考自己再就业时应该进军哪个领域,最后想到了一件影响深远的小工具。立刻就去找材料,拼接出了雏形。
    她挥舞着手中粗糙的模型问道:“这是什么?”
    叶疏陈看着那玩意儿不明所以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算盘!”邱季深用手指拨了一下,“以后我们工坊就改做这个了。”
    叶疏陈好奇道:“这东西用着便捷?”
    “习惯了就便捷。”邱季深得意说,“我要先去卖给户部,反正他们有钱,哈哈哈!”
    邱季深正畅想富贵未来,这两天不知道在静思什么人生哲学而反复掉线的高吟远,正好从外面走回来。
    高兄不知道是钻了什么牛角尖,小心思令人难以捉摸。邱季深正愁找不到他,立即举起东西展示道:“高兄,你快过来看啊,我做了个新玩意儿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高吟远粗粗扫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来,似乎别有心事,并未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气,宣布似地说道:
    “这几日我思前想后,下了一个决定。想与你们说说。”
    见他如此郑重,邱季深与叶疏陈也不由严肃起来。
    “你说。”
    高吟远在他们二人面前站着,微低着视线,说道:“邱季深,你以前说过,‘行商没什么不好,入仕也不一定就能造福于民,关键在于人心。’。”
    邱季深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含糊地说:“哦,对。这还真是好久以前的话了。”
    “我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当时我听不进去,觉得不过是你在夸夸其谈而已。”高吟远说,“经历今次,才发觉你由始至终都在这样做,是我自己被无用的愤恨蒙蔽了双眼,不停自欺欺人罢了。”
    邱季深与叶疏陈对视一眼,说道:“那是自然!我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啊。不过高吟远,你这样我可真是不习惯。什么自欺欺人,你在我心中,还是坦诚率直的。”
    高吟远摇头。
    “你们或有志向,或有才情,或正大展拳脚,只有我,始终在庸庸碌碌,挥霍人生。对世间诸多事情百般不满,唯独忘了拷问自己。”
    叶疏陈怨念道:“……我不是人嘛?”
    高吟远:“我受够了怨天尤人,你当初其实已经给我指了路,我却当你是在说笑。可昨夜我在床上细细思考,觉得确该如此。”
    邱季深低下头沉思。
    曾经的我到底都说过些什么?
    高吟远:“金钱很重要,我卖一辈子的馄饨也赚不到多少银子,在所谓的独善其身之前,有更多该我做的事,以及我能做的事。”
    邱季深终于明白过来,惊道:“你不会……”
    “我决定离开京城,去更多的地方走一走。”高吟远坚定地点头,“我不如你聪明,也不如你思维灵泛,想不出那么多好的东西。但是我还有一双腿,一张嘴,你去不了的地方,我能去。你不便做的事情,我能做。你本该能帮助更多的人,也该叫更多的人知道你的名字。”
    邱季深说不出话来。
    高吟远一口气说完,了了心事,顿时放松下来。从木楞的邱季深手中拿过算盘,问道:“所以这是什么?”
    第61章 成长
    高吟远这事情提得太过突然,内容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导致邱季深跟叶疏陈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道他是在梦里看见了什么,受了刺激,才突然想承担传道的重任。
    叶疏陈用手肘顶了顶她示意,邱季深自觉罪孽深重,真诚劝道:“如此重要的决定,你要不要再考量几日?”
    高吟远非常冷静道:“我这不是一时冲动。”
    邱季深忙道:“我不是说你冲动,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下的决定或许自己也不清楚。高兄,行商绝不是走走停停那么简单的事。一路险阻,遇上劫匪也不会少见,还会处处受人歧视。你高家在京城有着百年底蕴,所以京中官员对你多有优待。去了别的地方就不一定了。大梁多的是穷山恶水之地,你总要路过。而且你怎愿意背井离乡,吃这份孤寂的苦?要知道,从此身边就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叶疏陈搭腔说:“不错,可能真当你上了路,就会觉得厌烦了。
    “我当时说的话,情景语境都发生了变化,不能当真的。”邱季深点头道,“留在京城,也不是就没有更好的事情做。不如我们再看看?”
    高吟远不容置疑道:“我自然想过,想过才做了决定,只是现在才说而已。我不是在询问,我是已经要出发了,所以来告诉你们一声。”
    看他神情,是万不会听劝的。邱季深也知道高吟远执拗的个性,便放弃了说服他的想法。
    “其实你有话说得不对。我对你们才是多有依靠。”邱季深说,“你与叶疏陈,都帮我良多。是我在京城最好的朋友。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肯定不能做得这样好。”
    高吟远摇头:“不一样。没有我,你依旧会成为今天的邱季深。你的决定从未因我而做出什么改变。但是没有你,我还是那个只会在街市卖馄饨的高吟远。甚至是早已死去,不知被丢在何处的一具尸体。”
    邱季深:“唔……”
    二人对话突然卡住,因为实在不习惯商业互吹。
    “好吧,我知道了。”叶疏陈搭上二人肩膀,将他们揽到一起,笑道:“不要伤怀。既是已经做好的决定,那只管做就是了,我们不会拦你。邱季深我是不指望了,就等着你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高吟远点了点头。
    邱季深嘴巴张了张,然后说道:“‘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现在该没什么阻止得了你的了,那就去吧。”
    邱季深虽然会觉得有些寂寞,可也明白这世上最不能阻挡的就是成长与分别。
    高吟远的人生,她只能选择尊重。
    何况高吟远还年轻,出去走走未必是一件坏事。他有着可以重来的机会跟时间,觉得悔了,回来就好了。朋友都还在这里等着他。
    原本邱季深重新加入公务员的队伍之后,对于行商已经没有那么大的热情,可是现在高吟远要走上宣传兼销售的道路,身为产品开发,她岂能敷衍了事?熬了几个通宵,跟系统进行掏心掏肺地深入交流,最后搭配着多年前已经模糊的记忆,又画了几幅关于农具改革的草图。
    这一段重温知识的经历,让她燃起了对商业帝国的渴望!
    邱季深二人兑出了身上全部的银钱,赠与高吟远作为本钱。并让他带走了家中仅剩下的几床被子跟一批纸伞,还把首支小算盘也送给了他。
    如此,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饿死的。
    高吟远行事向来果决。
    已经确定的事,拖延也无它用。他想在夏天酷暑来临前离开京城,抵达下一座城镇,所以只是稍作收拾,就准备上路。
    基于贫穷,几人都得省吃俭用,因此没能给高吟远好好饯别。
    邱季深在家中炒了几道菜,叶疏陈去买了一坛清酒,然后三人坐在一起,一杯一杯地喝了几口。
    这样就算是道别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高吟远已悄无声息地带着东西离开。邱季深出来的时候,家中已经空了一个人。
    高吟远这一走,他的院子……正式被叶疏陈霸占!
    叶疏陈遗憾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蹑手蹑脚地抱起被子,住进原先高吟远住的屋子。
    看得出他确实满意,住下后时不时要过来敲敲墙面,发出笃笃的声音提醒邱季深自己就住在隔壁。还会将头探出窗户,扯着嗓子问邱季深今天要吃什么。
    邱季深能理解,叶疏陈独自呆着很无聊。高吟远的忽然崛起,对他的人生信条产生了冲击。
    他似乎也发现了,最近开始在外找事情做。
    过了只不到半个月吧,等邱季深发现的时候,给咱们叶哥重重跪下了。
    叶疏陈赊账,找人做了一大批算盘。这些算盘全部堆在工坊中,足足霸占了空间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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