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幸依旧摇摇头:“现在,现在睡了的话,就太,太亏了的。”
    “亏?”王愆旸不解。
    元幸抿唇,把王愆旸的手拉得更紧了些。
    刚刚话题被元幸吃糖打断了,但王愆旸依旧没忘了交房租时那茬,又问了元幸一遍自己能不能跟过去。
    这次元幸依旧没有答应,这让王愆旸觉得有些反常。
    他问:“元幸,你不想见到我吗难道?”
    元幸赶忙应声:“不,不是的,我想,想的。”
    我想天天都见到开心先生的,但是,但是……
    于是元幸央求道:“就,就一天,就一天好不好,开心先生你,不要来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又变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了起来。
    王愆旸皱了皱眉,本来他至少觉得有些疑惑,但听元幸这么说,觉得他一定有事情在瞒着自己。加上元幸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就更加笃定了。
    王愆旸思考了一下,装作妥协的模样:“那好吧,就一天,只能一天。”
    “嗯,嗯。”元幸忙点头,心里也松了口气,“就,就一天。”
    但到了2月28日,交房租这天,王愆旸还是见到了元幸。
    因路上堵车,他自认为晚了一步,而见面时,却见元幸蹲坐在家门口,一抬头,咧着嘴冲他笑。
    而他刚一笑,就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星星:后妈qaq
    第五十二章
    二月最后一天是周四。
    往日总是睡到中午十二点的元幸, 从躺床上开始就一直失眠。
    晚上那会儿王愆旸邀请他跟自己回家玩, 说是又买了好吃的软糖,不过元幸拒绝掉了,此时就躺在他的小床上翻来覆去。
    不堪翻腾的小木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元幸怀中抱着小白狗, 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沙发,心脏跳得厉害也疼得厉害。
    似乎是觉得身下的硬板床不太舒服, 元幸又翻了个身。然而他可能是先前翻腾次数太多,不知不觉就挪到了床边, 刚刚险些掉下去,好在他及时往回滚了一下,这才避免摔下床。
    躺下后, 他抓了紧了被子。
    被子是他到京城后新买的, 当时买的最便宜的那种。虽然他平时爱干净动不动就洗被套晒被子,但毕竟盖了这么几年,质量也不好, 里头的棉絮早就结成了一块一块, 被单和棉絮都快分家了。
    床单和枕巾上也都起了球,躺在上面也觉得不舒服。
    元幸伸手在起球的床单上摸了几下,突然怀念昨天晚上在开心先生家里时, 软绵绵的绒毯和软乎乎的枕头,屋里好像还有暖暖的风,不知比现在要舒服多少倍。
    最重要的是当时还拉着开心先生的手。
    元幸把脸埋在小白狗的肚皮上,原本摊开在床单上的手逐渐合拢,重重地握了一下。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哗啦啦的声音, 紧接着是开门声,听得元幸心头一惊。紧接着关门声响起,这才松了口气。
    想来应该是对门邻居刚下班回家,对方关了门后似乎是在和自己的妻子抱怨,因生气而声音略大,他抱怨最近经济不景气,公司裁员严重,抱怨个税改了后因为租房申报原因,房东肯定又要涨房租了。
    躺在床上的元幸眨了眨眼,思绪不自觉地也往这边飘了过去。
    房东告诉他房租要上调至2500元,也就是明天要交……7500元。
    先前他被元红铭骗走了一个月的房租,之后去逢光基金会兼职加上张玥给他涨了工资和送外卖来的钱,勉强凑够了6000元……
    如果是放在之前肯定是够的,放在这个月却远远不够。
    这间破旧狭小的房子是元幸在之前同事的介绍下,在中介处里租来的,他什么都不懂被人骗着签了一年的合同交了一个月的押金,如果住不够一年的话押金是不会退还给他的。
    如今他付不起下个季度的房租,显然押金也无法追回。
    但这些都是元幸自己所想,他要是能看懂合同,知道一些常识的话,便不会如此担忧了。
    元幸紧张地捏紧了小狗的耳朵。
    交不上房租的话,明天会被赶出去吗?
    虽说之前也不是没有和一堆流浪汉挤过天桥下,和一堆人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但是尝过的糖果的滋味后又怎么会去再去主动品尝苦涩呢?
    其实元幸挺早之前就得知房子要涨价的消息,但迟迟没有继续去找其他的房子。
    或许他是害怕换到一个比现在更差的,陌生的环境,或许是因为他现在有了开心先生,好像无论怎么样的一个自己,开心先生都会将他揽入怀抱中。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害怕糖吃多了,就没了。
    还是纠结着,小心翼翼地,在温暖的边缘中徘徊着。
    突然,元幸想到了昨晚在王愆旸家吃到的软糖。
    当时开心先生家里没开灯,开心先生是带着他摸黑到的厨房。
    厨房里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几点红红的光,直到冰箱门被拉开的那一刻,暖黄色的光芒从那个小缝隙中钻出,逐渐扩大,照亮了蹲在冰箱前的开心先生和他的小星星,温暖了满室。
    开心先生从温暖的光芒中,拿出了世界上最好吃的软糖给他。
    似乎是可乐味儿的,酸酸甜甜。
    元幸咂咂嘴,回味了一下根本不存在的可乐味。
    他想吃糖想得打紧,翻来覆去只好又从被窝里把秋衣秋裤给拖出来,蚕宝宝一样在被窝里穿衣,这样再穿毛衣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太冷。
    披上开心先生给他买的羽绒服,趿拉着拖鞋,从小桌子上的盒内拿了一颗巧克力。
    还没来得吃,元幸的目光被窗台上的花盆吸引了,里面种着他给王愆旸准备的礼物,惊喜花。
    元幸将糖果塞进口袋里,起身走到窗边,就着窗外灯光去看那盆花。
    12根小纸棍深埋在土里,每根纸棍里都有3~5颗花种,元幸按王愆旸所说,悉心照料了近一个月时间,几十颗花种一个发芽的都没有。
    元幸用手指拨了拨湿润的土壤,想看看花种是不是被泡坏了。
    但想了想,又害怕这样得不到惊喜了,就收回了手。
    用凉水洗了手后,元幸将巧克力从口袋里拿出来。
    塑料糖纸是红色的,里层粘着一层锡纸,偏硬的巧克力外壳壳裹着里面软心的巧克力。扭开包装,元幸把巧克力球放进嘴里,然后眨巴眨巴眼睛品着味道。
    甜,太甜了。
    甜到他觉得有些难受,不仅牙齿疼,心脏也一跳一跳地疼。
    水龙头滴下的水珠砸在水槽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临街一辆汽车经过,灯光在窗前屋内一掠而过,拉长了影子,短暂地照亮了这间小屋,照亮这间简陋又破旧的小屋,让元幸看清楚自己的现状,不过是茕茕孑立。
    口中满是甜香四溢,元幸又垂头看了一眼光秃秃的花盆。
    心头却苦涩无比。
    嚼着嚼着,他缓缓蹲在地上。
    合不拢的门缝透过来冷风,元幸的羽绒服下摆蹭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双手环抱住自己,脸埋在臂弯膝盖里,看不到表情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真的好想天天都能吃到糖啊。
    中午十二点,元幸自然醒来,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的裂缝。
    身上还穿着昨晚为吃糖而换上的衣服,羽绒服下摆脏兮兮的,元幸眨眨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觉得眼睛肿得难受。
    他揉了揉眼睛,摸到枕头旁的手机,开机。
    没有新消息,也就是说房东还没有通知自己。
    整栋楼都是房东家的,如今线上支付已成主流趋势,其他租户都是直接给房东转账。只有元幸一个给现金,每次都仔仔细细地装在一个信封里,纸币面值从一元到一百,零零碎碎的。
    所以每次收元幸的房租,房东都得亲自跑来一趟,每次都抱怨不堪,对元幸的态度也不好。
    没有消息也好,元幸慢吞吞地起了床,打算先去洗漱上班,房租的事情就……
    元幸拿起牙刷,看着镜子里头发乱糟糟的自己,机械又麻木地刷着牙。
    反正,他的钱也不够……
    反正……他还有一个开心先生。
    虽然,他依旧害怕着。
    因为无人提醒,昨晚他吃了巧克力后忘记去刷牙了,早晨醒来时他总觉得牙疼得要命,对着镜子一看,几颗后槽牙黑乎乎的,怎么刷也刷不掉,一咬牙就想流眼泪。
    再耽误下去的话上班就要迟到了,他赶忙放下牙刷穿衣服出门。
    上班的日子如往常一样,只需要分发零食,偶尔进店内帮忙端个菜点个菜就够了。
    店内的妙脆角换成了锅巴,若是往常,元幸肯定会偷偷捏一点香香脆脆的锅巴吃,吃完还不忘舔掉手指上的渣渣。
    但今天显然没这个心思,经常发呆走神,倒酸梅汤时都险些倒洒。
    临近用餐高峰,张玥突然走到他身边:“元幸。”
    元幸回神,慌忙转头:“玥,玥玥姐。”
    “你怎么了元幸?”张玥问,“看起来魂不守舍的,不舒服吗?”
    “啊,没有啊。”元幸连忙拿起一旁的酸梅汤瓶子,朝等待区的人群中走去。
    张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问:“真没事吗?有事的话跟姐姐说啊,别觉得不好意思,脸皮也别那么薄。”
    “真的,没事的。”元幸没回头。
    其实元幸在来京城打工后遇到的并非全都是坏人,毕竟生活里还是好人多。
    开心先生是最好的那个,比开心先生再早一点的就是张玥了,两人都在尽力帮衬着元幸,只不过他们施以好意的方法大不相同。
    张玥是有什么说什么,直接了当地询问他,帮助他,有时候元幸总会觉得不好意思。
    王愆旸做的比张玥多,给予元幸的不仅有物质上的帮助,还希望在相处中能陪他重新成长一次,教会他一种独特的感情。
    且一直是按元幸的意愿来,只在他快要走歪时拉扯一把。每每都看似不经意,实则蓄谋已久,不过也正是这份表面看起来的不经意,保全了元幸的尊严,给了他足够的尊重。
    “别骗姐姐啊。”张玥又说,“不舒服的话就提前回去吧。”
    元幸想了想,拿出手机看看,没有收到房东的消息,只摇摇头:“不,不用了玥玥姐,我下班,下班再回去就好。”
    看他竭力拒绝,张玥也就没再追问,回了店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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