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幸抿着唇,不知为什么王愆旸不让自己给小秋弟弟开门,但还是听话地放下了已经搭在门锁上的手。
    他忍不住打字问王愆旸为什么, 只不过没有收到答复,只好就这样抱着手机站在门后,小心翼翼地趴在门上,透过猫眼看门外的令秋迟和令菡。
    小秋弟弟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呀……
    门外,令菡接了个电话。
    “喂愆旸啊, 我和秋迟就在你家门口了。”令菡说,“想着年后就没怎么再见你了,就过阿里了。”
    原本无精打采的令秋迟也看向接通电话的令菡,眼神里带了点希冀。
    电话是王愆旸打来的,他在前往高铁站的路上时收到了吴小毛发来的消息,说是路过王愆旸家的小区,正好看到令菡开车带着令秋迟进了院门。
    元幸还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如果被令秋迟看到了的话……
    王愆旸咬了咬牙。在元幸跟自己讲令秋迟之后的事情后,王愆旸这才发现其实自己对这个小孩了解的并不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不了解他的煎熬,不了解他的怨恨,不了解他的苦难,甚至连他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会错了意。
    因为母亲改嫁给肇事者之后,家中亲人大多和令菡令秋迟母子俩断了联系。父母把令秋迟当成一个残废的人看,只有一个哥哥会给他真切的好意。
    令秋迟和元幸的一模一样,害怕糖吃多了就没有了。可是他的糖已经没有了,也没有人告诉他到底该如何正确地汲取好意,这才让他一步又一步地走向畸形。
    王愆旸想了这多,但这并不是他担心令秋迟发现自己一直在照顾元幸,会伤害元幸的理由。
    这件事迟早是要抖落出去的,王愆旸不可能一直把元幸藏在家里。
    只是,暂时他不想让元幸一个人面对,这件事得由他来解决的,况且王愆旸也不希望把元幸卷入自己糟糕的家庭状况中,带他去看看自己的外公外婆倒也行。
    小傻子傻乎乎的好意和天真,是最宝贵的东西,得放进玻璃罐子里,和星星云朵一起,好好保存才行。
    “愆旸?”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声音,令菡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我在听呢阿姨。”王愆旸捏了捏眉心,“我听吴小毛说您和秋迟来我家了,不过家里没人,我这几天在外地出差,不在家。我怕你们白跑一趟就赶快打电话过来了,没想到你们已经到门外了,我下午就回去了,明天我会回去一趟。”
    “好好好。”令菡连连点头,“那就带着秋迟先回去了,明天正好是你的阳历生日吧我记得,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吩咐保姆去做。”
    王愆旸没接这个话茬,只说:“令阿姨,您让秋迟接一下电话吧。”
    令菡把电话递给令秋迟:“秋迟,你哥哥有话要跟你说。”
    令秋迟明显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唇,似乎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后才伸手接过电话。
    “喂,哥。”令秋迟轻声说,上下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
    听到他颤抖的声音,王愆旸在心里头叹了口气,说:“你听话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我会帮你把学校的事情给解决了,马上就要高考了,我还想希望你能过你想要的生活。”
    接着王愆旸又对他说了一些话,说了什么只有令秋迟一个人知道,站在旁边的令菡也一句没听到。
    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令秋迟死死地抿着唇,一言不发,外套上有几滴水渍,在衣服上晕出一片深色。
    令菡和令秋迟走后,元幸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脑袋里依旧是王愆旸不让自己给令秋迟开门的疑惑。
    到下午快六点的时候,王愆旸回来了,他摁了门铃又轻轻敲了门,唤了元幸一声:“小元幸,开门。”
    声音刚响起,元幸就撂下手里的书和脑内烦心事,吧嗒吧嗒地跑到门后,一把打开了门。
    王愆旸身上穿的走时的那件浅色风衣,下摆里兜满了风尘,里头是一套剪裁精良的西装白衬衣,陪着鼻梁上的眼镜,满是斯文气。
    见门打开,他冲元幸笑了笑:“我回来了小元幸。”
    “开,开心先生。”元幸一手还扶在门框上,睁大了眼,“你,你可回来了的。”
    “怎么了?”王愆旸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箱子进门,“外面风大,进去说。”
    除了行李外,他带回来的还有当地有名的伴手礼,一样两份,一个给元幸,另一个给令秋迟。
    “开心先生,给你拖,拖鞋。”元幸蹲在地上,把王愆旸的拖鞋找出来,放在他脚边。
    “真乖啊。”王愆旸摸了摸元幸的脑袋,换上拖鞋。
    然后他先是把装着伴手礼的盒子放在餐厅的桌子上,接着又把行李箱放进卧室里,就地打开拿出里面的脏衣服,带进卫生间塞进洗衣机内,再然后走回客厅,把身上的风衣拖鞋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
    不论是他去餐厅还是回客厅,元幸都迈着小步子,牛皮糖一样吧嗒吧嗒跟他身后,寸步不离,像是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一样。
    其中王愆旸带着脏衣服去卫生间的路上,突然发现自己落下了一件,停下前进的脚步准备回身去拿衣服时。元幸因为没有及时刹住闸,一下就撞到王愆旸的背上,现在还不住地揉着鼻子。
    “一直跟我后面干什么呢小元幸?来我看看鼻子疼不疼。”王愆旸捏住他的下巴,左转转右转转,“应该没事儿,别揉了,越揉越红,给你吹吹。”
    元幸带着一个滑稽又可爱的红鼻头,笑出两个小梨涡说:“不疼,不疼的。”
    王愆旸撒开了捏住他下巴的手,问:“傻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元幸则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小声说:“因为,因为开心先生,回来了呀。”
    这几天他可是一直在盼着王愆旸回来,马上就要成为一个“望开心先生石”了。
    “这么想我啊。”王愆旸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
    元幸咬了咬下唇,点着头,用软糯糯的嗓音说:“很,很想的。”
    软得像是有一个白花花,绵软软的白色糯米团子在你心上跳舞一样,每一次都是软乎乎的触感。糯米团子上下一跳,就咧出两个小梨涡。
    王愆旸弯了弯眼眸,故意逗他:“想我,那小元幸怎么也不表示一下让我知道你想我了,给我拿拖鞋不算哦。”
    又补一句:“偷偷在我屋里睡觉也不算。”
    元幸闻言,白净的脸蛋一红,说话也支支吾吾:“有,有,有表示。”
    说完,元幸便往前倒去,双手伸展开抱住王愆旸的腰,头埋在他胸前蹭了蹭,蓬松的发顶略过王愆旸的下巴,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扑进他的怀里。
    “特别,特别想的。”
    王愆旸一愣,随即也伸出双手揽住他的小星星,下巴搁在元幸的脑顶,闭着眼享受着这个拥抱。
    “我也特别想我的小元幸。”
    王愆旸出差这将近一周,每天只能靠打电话拨视频和元幸联系,听得见看得见,但就是摸不着。其中有一天他因为回酒店太晚,怕元幸已经睡了就没敢拨视频,当天晚上还梦见了小星星。
    不过虽然辛苦,他倒也圆满完成了任务,不仅成功帮赵眠付拿下这单生意,还说服了老同学的妻子年后去赵眠付的康复中心。
    总之,小星星的十八岁,似乎是越来越近了。
    温存后,元幸从王愆旸胸口处抬起头来,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他不住地揉搓着自己的脸,王愆旸也笑着垂眸,趁其不备捏了捏他的脸颊:“好,我知道元幸特别想我了,之前我交代你买的泡芙你买了吗?”
    “啊。”元幸没忘,但是也没买,因为令秋迟一直没来过康复中心,他就算买了也没办法送出去。
    不过王愆旸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在下午两点那会儿的事情。
    王愆旸不让他给令菡和令秋迟开门。
    这个问题困惑了他一下午,此时好不容易想起来,赶忙问:“开心先生,你,你为什么不让我给,给你的妈妈,还有小秋弟弟开门?”
    刚刚还笑眯眯的王愆旸一下就敛了笑容,他坐到沙发上,不知道怎么回答元幸这个问题。
    确切来说他不是不知道,而且不知该用哪种方法,用什么样的措辞来说。
    想了想,王愆旸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元幸坐过来。
    两人肩并肩后,王愆旸长出一口气说:“元幸,令阿姨不是我的妈妈。”
    元幸显然不能理解这句话:“可是,可是,小秋弟弟的妈妈,开心先生是,是小秋的哥哥。”
    王愆旸微微笑了一下说:“她并不是我的生母,我的母亲在很早之前就去世了。”
    “啊……”元幸一愣,慌忙道歉,“对,对不起开心先生。”
    “你道歉做什么啊元幸?”王愆旸问。
    元幸眨了眨眼睛,觉得鼻子有一点点酸:“因为,因为我让开心先生,难过了。开心先生你,你不要太伤心的。”
    得知奶奶去世那段时间,元幸只要一想起奶奶就会难受,如果有人当着他的面和他提起奶奶的话,元幸估计能当场哭出声来。
    “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王愆旸摸了摸他的头,“这样她也不受罪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可是……”元幸已经吸起了鼻子。
    提到去世的亲人,提到母亲,他总是会格外的难过。
    “不是安慰我吗你怎么哭起来了?”王愆旸哭笑不得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头,“来擦擦鼻子。”
    “那,那我不给,不是开心先生妈妈的人,开门。”元幸用力擤着鼻涕说,反正他只跟令菡见过一次面,上次见面因为令菡不允许令秋迟吃炸鸡,还强迫他回学校上课,元幸觉得她不好。
    元幸问:“但是开心先生你,你为什么不,不让我给小秋弟弟开门?”
    王愆旸似乎有点苦恼地微笑了一下,他该怎么告诉元幸自己之前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反感令秋迟,并且认为以令秋迟的秉性来说,他知道自己在照顾元幸后会伤害元幸呢?
    想来想去,为了维持自己在元幸心中的完美形象,避免元幸也觉得自己不好,他思考了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元幸给糊弄过去。
    “小秋弟弟是来找我的,我不在家里的话他找谁呢?”
    “找,找我呀。”
    糊弄失败。
    元幸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我和小秋弟弟,可好的。”
    “行行行,知道你们好。”王愆旸哭笑不得。
    “那开心先生,你,你为什么不让我,开门?”
    看来还真不好糊弄。
    王愆旸只好说:“元幸,我让你给小秋弟弟买泡芙那天,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元幸迟疑地点了点头,那时他觉得,开心先生只知道小秋弟弟喜欢吃茶茶馅的,吃酥皮的,让自己买去带给晓求得,完全忘了自己。
    就算是买给小秋弟弟的,但还是有一种异样的情绪从心里钻出来,只觉得酸溜溜的,恨不得只让开心先生只看到自己一个人。
    元幸还不知道这就是吃醋了。
    “所以同理啊。”王愆旸说,“小秋弟弟如果看到你和我住在一起,也会不太高兴的。”
    “如果小秋弟弟不高兴的话,身体就会更差劲了,然后情绪就越来越坏,一直坐在轮椅上闷闷不乐。”又开始忽悠。
    提到令秋迟的情况可能会越来越糟,元幸居然信以为真,十分认真地点点头:“我,我明白了,为了小秋弟弟的,身体健康!我,我不会让他知,知道的,保,保护秘密。”
    他说的字字果决,表情坚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搞地下站。
    王愆旸莞尔:“知道肯定是要让他知道的,不过这个就到后面再说了,我肯定会让小秋弟弟健健康康的,过他想过的生活。”
    一番话说完,元幸也就没什么疑问了,王愆旸去处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和脏衣物,元幸坐在沙发上看书。
    空气在余晖里安静里无比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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