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硬着头皮叫他,“乔叔,咱们先上车吧?”
    现场有很多人观看,还有人在拍视频,说不定中间就有媒体人,池月不想在这里像猴子似的被人围观,她怕被人认出来。
    乔正崇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愣了好一会,沉下脸来。
    “走吧。”
    回去的路上,池月和乔正崇没有交谈。
    这位老爷子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气,眉心紧紧皱着,一次次拨打董珊的电话,没有接通。
    池月满心疑虑、猜测,但无法问他。
    就在这时,乔正崇接到警方的电话,让他过去刑侦队。
    他们的具体对话是什么,池月没有听清,但是看到乔正崇接电话时一脸震惊的表情,池月心里突突的,总感觉是出大事了。
    “乔叔,怎么了?”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乔正崇摆摆手,不说话,一脸苍白,神态颓然又愤怒,咬着牙,嘴唇颤抖片刻,最后无力地软倒在椅背上。
    池月以前不喜欢他,但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是乔东阳的父亲。
    池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他失态的样子,想了想,温和地说:“乔叔,我陪你去吧。”
    她没有说不要担心,没说他们不会有事……因为这些话她已经被人用来安慰过无数次,知道听的人是什么心情。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有人陪在身边,才是最好的安慰。
    乔正崇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
    池月拿过乔正崇的茶杯,递水给他。
    乔正崇接过,浑浊的眼看她,一秒,低头喝水。
    ……
    刑侦队。
    池月老老实实地坐在接待室,等着乔正崇。
    他们刚到地方,乔正崇就被警察叫进去做笔录了。池月是一个事外人,除了一杯一杯喝水等待,做不了别的。
    这个过程有些久。
    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池月记不清。
    中途乔正崇的律师过来了。那是一个看上去就精明能干的眼镜男,岁数不大,但眼神很犀利。他办了手续,看了池月一眼,径直进去。
    饭点早就过了。
    池月坐在接待室,坐立不安。
    煎熬了如同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们出来了。
    乔正崇、董珊、还有那个年轻律师,三个人沉默不语。
    董珊明显是哭过,眼圈通红,小心翼翼的跟在乔正崇的身边,似乎有些畏惧他。乔正崇抿紧嘴唇,一言不发,脸色沉得如同漆黑的夜空,令人不敢靠近。只有那个律师,在送他们出门的时候,露出一个职业的微笑,并向乔正崇做了保证。
    “这边我会盯住,有消息再给你们联络。不用太担心,回去好好休息。”
    年轻律师看上去有点严肃,但是池月敏感的发现,这个年轻律师的字里行间,有一丝微妙的同情。
    乔正崇嗯一声,低着头大步出去,上了司机开过来的车。
    前头到尾,池月没有机会询问,在这紧张的气氛里,也不方便询问。她像一个隐形人,陪乔东阳父母去刑侦队,等了他们几个小时,没有得到一句与案情相关的话,他们也没有与她交淡的欲望,然后就被送回小区。
    “叔叔,阿姨,再见。”
    下车的时候,池月礼貌地与他们挥手告别。
    乔正崇脸色十分难看,满是皱褶的眼皮抬了抬,若有似无的嗯一声,算是客气地回答。董珊却是从沉思中回过神,睁着红彤彤的双眼,抱歉地看着池月,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好孩子,辛苦你了。回去小心点,注意安全。”
    池月微微一怔。
    这是在小区门口,天高气爽,从环境到天气都无半点阴霾,董珊的注意安全说得格外沉重了,听上去有点诡异。
    她没有多问,“好的,谢谢阿姨。”
    董珊似乎叹了口气,还有什么想和池月说,但是瞄一眼乔正崇冷着的脸,她默默摁上车窗。
    ……
    那天回去,池月和王雪芽讨论了很久。
    两个女孩子,推测了许多可能,但谁也说不准董珊到底和警察说了什么。
    在外奔波一天,池月有些疲惫。和王雪芽坐在沙发上说了会儿话,就打起了盹。
    半睡半醒间,她脑子里出现今天医院门口那一幕。
    乔东阳、董珊、乔正崇……她像一个站在乔家故事外的旁观者,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身形模糊,莫名觉得酸楚。
    他们有故事……
    而她,在这个故事之外。
    池月想知道,她喊乔东阳,他只是朝她冷笑,转身就走。
    “乔东阳……”
    池月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一个人在沙发上,王雪芽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妈过来做饭,换了拖鞋过来,看她突然惊恐地从沙发上坐起,吓了一跳。
    “池小姐,我……我吵醒你了吗?”
    池月看着她,看看屋子,看看自己身上搭着的毯子,懵懵地扶额,摇摇头,“没有没有。”
    李妈笑了起来,“做噩梦了?”
    池月尴尬的抿抿唇,嗯一声。
    李妈看她没有聊天的意思,指了指厨房,“那我去做饭了?”
    池月看着李妈的背影,跟过去倒水,不经意地问:“你从哪里过来?”
    李妈在厨房里弄出了些动静,声音也就拔高了不少,她不是本地人,普通话说得不好,带着浓浓的方言,“从那边过来的。”
    那边指的是乔正崇家。
    池月瞥她一眼,随意的问:“董阿姨今天回去没事吧?”
    她用这样的语气,问得又语意不详,不论李妈怎么理解都是没有问题的。果然,李妈并没有在意她的话,只是随便与她唠起家常。
    “他们今天去看小乔先生,可能是哭过,回来又哭了好一阵子,我走的时候,还把自己关在房里呢。”
    “乔叔呢?”
    “没回家呢,就你董阿姨一个人。”
    池月哦了声,不敢探听太多。
    比起她来,李妈和董珊的关系当然更近,她如果话太多,被李妈一翻嘴,到时候就尴尬了,会显得鸡贼又有心机。
    “李妈,你在乔家很长时间了吗?”
    “有些年了呢。乔家厚道,我也没什么本事,换别处,哪找这么好的活儿干。”
    池月点点头,不知道怎么聊下去。李妈却是个能说的,提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唏嘘,话痨子似的说个不停。
    “你董阿姨是个可怜的人呢。你要是在小乔先生那里说得上话,有机会就帮她说些好话吧。怪可怜的……”
    池月抿了抿唇,尴尬地笑着看李妈。
    一个豪门太太,有什么值得一个保姆说可怜的呢?
    她不问,李妈开了口子,忍不住说下去,“你董阿姨,为了小乔先生,把亲生孩子流掉了。还……”说到这里,李妈停下,似乎察觉这些话,不该自己来说,可是话递到嘴边,不说又不舒服。
    李妈压低嗓子,“这话我就对你说,池小姐。你可别卖了我。”
    池月唇角抽搐一下,目光微深,“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不用告诉我。”
    李妈:“……”
    有些人在说事前,惯常想听到别人的保证。保证不外传,保证不对人说起,但池月知道那是没有用的。该说的话,憋都憋不住,要是不说,心里痒痒。
    李妈突然叹口气,“这些事,原是不好对外说的,但我寻思池小姐也不是外人……多少能帮衬得上。”
    池月微微一笑,“李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妈放下手上的大葱,擦了擦手,把头凑近池月,“那会儿,都说你董阿姨嫁给乔老板是为了乔家的钱,还说小乔先生可怜,遇上这么个不懂事的后妈,还没有嫁进门,继子就被送走了,说她心眼坏得很…………后来你董阿姨,把孩子做掉,还去做了节育手术。”
    节育手术?
    池月身子抖了下。
    一个女人得多大勇气,年纪轻轻就放弃生育权。
    李妈说:“这些年吧,我瞧着她,对小乔先生也是真心实意的,可是……母子俩也没怎么相处,没感情,我瞧着小乔先生有点恨她,这关系就那么僵滞着,唉,真是怪可怜的,自己没有孩子,还得看婆家的脸色。”
    在李妈的叙述下,池月脑子里的董珊,突然清晰起来。
    但她说不出那是可怜还是什么,毕竟婚姻和人生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池月想知道的是,董珊在乔东阳这个案子里,到底知道什么,又告诉了警察什么。
    然而,李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却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
    豪门秘辛都说了,她不可能再隐瞒这个。池月猜,李妈也不知道——
    于是她越发好奇。
    其后的几天,董珊来过一次,照常关心池月和王雪芽的生活,但状态远不如前一段时间,偶尔发呆,偶尔也会提到乔东阳的案子,但她绝口不提那天的细节。
    这讳莫如深的气氛里,池月内心的焦躁渐渐被恐慌代替。
    乔东阳在看守里,等待开庭。这是一个难熬的阶段,她无法探视,无法和他联系,在一天一天无限期的等待里,经常会产生一种会再也见不到他的错觉。
    王律师约她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后。
    他们约在一个咖啡馆里。那天阳光正好,春意盎然。池月没有置办春装,在暖烘烘的阳光里,她穿得有点不合时宜,却浑然不觉。
    “王律师,乔东阳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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