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来音看了看,点点头。于是傅来音走前面,陆霄跟在后面,适时托她一把,三个人都进了洞。
    外面不一会儿传来雷声。
    陆霄道:“我们缺少工具,你们上不去。只能我现在回去,叫人过来。”
    傅来音摇摇头:“没下雨可以,现在要下雨了。这里会更湿,路更难走,你们冒雨来,太危险。”顿了顿,“你把消息带回去就可以,明天再来,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陆霄冷冷看着她,眼里冒火。
    傅来音怂了怂,“那就都不回去好了。”她原本以为按陆霄雷厉风行的性子,绝不会同意这个建议,哪曾想他轻轻点点头,默认了。
    外面一声霹雳,有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雨大起来。
    那就……都不回去吧。
    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唐诤缩在角落里,既不靠着傅来音,也不靠着陆霄。傅来音慌乱了一晚上的心到这时候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默默看着唐诤,似发呆,似打量。唐诤被看久了,身体不自在动了动,看了傅来音好几眼。
    半晌,傅来音开口:“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唐诤没想到她问这个,点了点头,过了两秒,开口:“这里人叫它豆豉花。我在书上看叫蝴蝶花,鸢尾科,喜湿。”
    傅来音看着他:“喜欢吗?”
    唐诤点头。
    “路好走吗?”
    唐诤摇了摇头,默了一会儿,又轻轻点点头,说:“我很小心。”
    “周老师在山下哭呢。”
    唐诤不说话。
    “是邱郁跟我说你可能来了这里。”
    唐诤身体一动。
    傅来音其实很生气,责备的话已经冲到喉咙,她忍不住想要诘问他:这是集体活动,老师身上背着极大的责任,如果有一个学生出了事,那他的老师就要背上一个沉重的教学事故。周老师平时对你们那样好,朋友般相处,你一声招呼不打跑上山,想过周老师没有?
    山上未知数那么多,危险性那么大,一不小心就回不来,父母高高兴兴送你上学,是为了等你一个晴天霹雳吗?
    为了找人,今晚所有老师都无法入睡,所有安全员出动,还报了警,联系了警察,有多少人连夜出动。这些,都是因为你想要摘一朵花。
    但最终,她把所有带着情绪的话咽了下去。
    唐诤本来就很内向,不爱和人相处。因为和人相处少,所以较同龄人更自我,不会替别人着想。
    他太小了。所有傅来音一瞬间就能想清楚利害关系的事,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事。他还本能的关注着自己的世界,对周遭的认识较冷漠。这怪不了他。他还需要成长,也需要人反复告诉他社会道德。她不能一上来就用约定俗成的道德观念指责他给人添了麻烦。唐诤会更内向。
    最后傅来音说:“你喜欢植物,用心了解它们,它们肯定会很开心。世界上有许多神奇的花草树木等着一个伟大的人去发现,去连接共同喜好的人,你可能会成为这个伟大的人。”她看着他,“但你今天太冲动了,一不小心,植物们就失去了可能会发现它们的知己。对它们,对我们都是多么令人痛惜的损失。”
    唐诤盯着她。
    “你太小了,力量也太小。你不妨等你成年,长得高高壮壮的时候,再去挑战所有不可能。而现在,学会量力而行,对自己负责,这样不是更好吗?”
    陆霄也盯着她。
    傅来音的话并没有说得有多好,可贵之处在于她放下了自己的情绪,在对方在意的点上进行劝服。
    最终,唐诤轻轻点了一下头。
    见唐诤听进去了,对她又没有抵触情绪,傅来音趁热打铁,把换位思考和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观念也娓娓说给他听,全程细声细语,唐诤中途红了几次脸,基本上知道了自己不对的地方。
    夜更深了,小孩子撑不住,开始频频点头打瞌睡。傅来音也又冷又困。
    陆霄的大衣原本在傅来音身上,傅来音见唐诤睡着了,就给他裹上了。
    三四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又下了雨,洞里虽比外面暖和,但还是寒气逼人,傅来音见陆霄薄薄一件衬衣,踌躇半晌,轻声问:“你冷吗?”
    陆霄瞧她一眼:“不冷。”
    傅来音“哦”一声,小声道:“我也只能问问,没有衣服给你。”还真心实意投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陆霄嘴角微勾,不知道是被气笑还是逗笑。
    过了一会儿,陆霄阖眼假寐的时候,一阵淡香悄悄靠近了,随即,一只软软热热的手贴在他额头上,陆霄睁眼。
    傅来音咬咬唇,贴了一会儿,拿开:“我怕你发烧。”
    陆霄再次闭上眼,喉结动了动:“没有。”
    淡香没有散去,反而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朝他挨了挨,挤了挤,很小心翼翼,又很胆大包天。
    陆霄睁眼,目光沉沉。
    傅来音有点儿脸红,但还是直视着他尽量坦荡道:“挨一挨没什么的,现在特殊情况,大家取个暖。”
    陆霄腮帮子动了动:“坐过来一点。”
    傅来音又挤了挤。
    “坐我怀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又要说我卡文小能手。
    ——我是。
    第30章 谁对谁动手动脚
    傅来音脸爆红,直直看着他,小声道:“你不要总开这些玩笑。”实在受不住陆霄的眼神,移开目光,慌张道:“知道你不冷了。”正要起身,被陆霄拉回去,两个人并排坐着,“坐好。”
    傅来音安静如鸡。
    过了一会儿,陆霄突然想起什么,眼睁开,狠狠弹了傅来音脑门一下。
    傅来音痛得一激灵,捂住额头,又茫然又委屈:“你干嘛呀?”
    陆霄咬牙切齿:“你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就敢往下滑?”
    傅来音一顿。陆霄既然敢直接滑下去,说明这个坡没那么危险。傅来音当时怀着对陆霄盲目的信任,头脑一热,就滑了下来。
    但这种想法傅来音是不会告诉陆霄的,她今天心里太乱了,又累,很多事情搅成一团,她只能胡乱点点头,看起来极是敷衍:“下次不这样啦。”
    还啦。陆霄眯眼,顺手又是两个一指弹,声音冰冷:“傅来音,下次再这样就别找我。”
    傅来音心一颤,小心翼翼偷看他一眼,发现陆霄的脸色不好,是真的生气样子,不敢再蒙混过关,乖乖点头,“知道了。”
    洞子里又安静下来。
    傅来音很想睡觉,但她知道自己睡觉后有些不好的习惯,所以强撑着不愿意入睡。
    这其实是一件不怎么能说清楚的事。傅来音发现自己有这种情况还是源于小时候有一次去陈婵家玩儿。
    小学四年级,陈婵父母出差,家里没人,陈婵央求她去家里过夜。
    傅来音去了。两个小孩兴奋得很,玩儿洋娃娃、吃雪糕、做游戏、看电视……直到夜里十二点都睡不着。
    后来陈婵就放了自己很爱的一部动画片看,傅来音坐在她旁边陪着看,刚开始也挺津津有味儿的。但后来她实在撑不住了,瞌睡陡然来临,她就开始打瞌睡。
    按陈婵后来形容的话说:“你打个瞌睡能笑死人。像闭着眼睛找床,这里靠一靠,那里摸一摸,还挑剔,明明都摸到沙发扶手了,躺了一会儿,闭着眼皱着眉又撑起来,睡一会儿,又开始找床……我不知道你在找什么,就笑得肚子疼,凑过去逗你,结果你就抱着我不撒手,脑袋枕在我肚子上就睡着了,还不许我起来,一动就被你按住……”
    陈婵当时似信似疑地问她:“你当时是不是故意的呀?其实没睡着,就是整我?”
    然而傅来音不是故意的,陈婵说的场景她一点儿不记得。
    原本她以为是特殊情况,是当时玩儿得太累的后遗症。但是后来她和傅爸傅妈出去旅游过几次,深夜看流星的时候这样的事发生了一次,晚上听音乐会的时候发生了一次,草地上聊天的时候发生了一次。
    共同情况都是她想睡觉,打起瞌睡,进入某种状态后,就开始找人肉靠枕,非得靠着温温热热的身体才能安静下来,一靠上就熟睡,没靠上就一直找。
    赵端绮最开始还笑她是没断奶的小奶狗,睡着了还要找妈妈,后来次数多了,就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带傅来音去看了医生。
    但傅来音什么不良症状都没有,身体各项检查也非常健康,平时躺上床睡觉也绝不这样。医生只能说没什么大问题,可能只是一种独特的习惯。
    后来傅来音为了避免自己在某些情况下尴尬,就很注意休息时间,不再让自己在没有床的情况下打瞌睡。
    现在,她一下子想到了这个,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睡觉的了。
    但是她已经劳累一天,晚上又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心力交瘁,想不睡觉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故意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深呼吸几口气,对陆霄道:“我们能聊聊天吗?”
    陆霄睁眼,看见傅来音“精神抖擞”,揉了揉眉头:“好。”
    傅来音想了想,说:“他们说你当过兵。”
    “嗯。”
    “当了几年啊?”
    “四年。”
    “为什么没有继续当下去呢?”
    “家人生病了。”
    傅来音一顿,“那他(她)的病好了吗?”
    陆霄摇摇头:“没有,死了。”
    傅来音觉得自己踩到了雷,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陆霄倒是面色如常,解释道:“我奶奶,年纪大了,经不住化疗,查出肿瘤三个月后去世,我送的终。”
    “哦。”傅来音点点头,换了一个话题,“为什么要在旦河村开馆子?”
    “没什么想做的,她叫我守着老院子,就开了一个菜馆。”
    “要一直开下去吗?”傅来音看着他。
    陆霄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不想做,什么时候不做。”
    “你的厨艺是跟奶奶学的吗?”
    “嗯。”
    “很好吃。”傅来音打了一个呵欠,“我足足吃胖了十斤呢。”
    “后来又瘦了。”
    两个人俱是一顿。为什么会瘦,因为傅来音后来躲着他不愿意去食堂吃饭。两个人不由自主同时想到宿舍那天晚上。陆霄隐隐的疯狂,让傅来音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她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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