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州打开冰箱,问她想吃什么。陆桑随口搪塞了一个名字,沈临州一望,就剩最后一包了,于是提醒说:“这个吃没了,目标太明显,许老师一下子就知道是你吃的。”
    “那我换……”陆桑凑过去看了一眼,“椒盐土豆。”
    沈临州拿出一包拆开给她,陆桑吃着东西,问他,“你为什么一点不害怕?”
    “什么?”
    “你人在洗澡,忽然有人推门而入,你不怕?”
    他刚刚的反应也太平静了,表情不动如山,任何人遇到刚才的情况都会惊慌一下的吧。
    沈临州笑了一声,“我怕什么?这时候能在家的,不是爸爸就是你,一个是我岳父,一个是我太太,我怕你们看吗?”
    说的好有道理。
    许老师不在,陆桑又趁机吃了一把生花生。
    许老师不准她吃,说吃了长胖。
    老陆喝完小酒回来,炸了一盘花生米,又炒了几个菜,开了一瓶茅台,跟沈临州喝起酒来。
    “来喝点,这还是你过年拿来的酒,一直没舍得喝。”老陆给沈临州倒了一杯。
    沈临州弯身,“谢谢爸。”
    陆桑忍不住在旁边说:“爸爸,我妈说让您少喝点,您刚从朋友家喝完回来,还要喝吗?”
    “你妈妈不知道就行,”老陆道,“你看你吃花生米,我也没到许老师面前告状对不对?我们父女俩要团结一心。”
    “……”
    沈临州低头一笑,“我什么都没听到。”
    老陆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喝醉酒以后有点啰嗦,逮着谁都要唠叨一通,陆桑不胜其扰,装聋作哑不搭理。沈临州成了老实人,耳朵听着岳父三句重两句的碎碎念,还要接他的话。
    两个人前言不搭后语地聊了十来分钟,老陆差点就要当场跟沈临州拜把子,被沈临州哭笑不得地拦住了,“爸,您这……这可使不得。”
    陆桑看不下去了,她扶着桌子站起来,一蹦一跳地过来,伸手捂住了沈临州的耳朵。
    “我爸就是这样,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
    话落,她转过脸的时候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左腿在桌脚一磕,疼得她眼泪差点飞出来。
    沈临州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今天,怎么睡?”
    陆桑的舌头像打了结,“你跟我爸睡吧,我等我妈回来。你们睡主卧。”
    “你一个人睡得着?”沈临州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能啊,”陆桑抬眼看着他,“我们先把老陆弄床上去吧。”
    “诶,不用,”老陆这句话听懂了,大手一挥,自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自己过去。”
    说罢,他自己果真晃晃悠悠地去了主卧,往床上一躺,人不动了。
    陆桑冲沈临州道,“你也去吧。”
    沈临州没提出异议。
    陆桑躺到床上,人却没睡着,之前睡得多是因为身上的伤太疼,睡眠就能避开疼痛。大概是前几天睡多了,她忽然有点失眠,尤其是目前的睡姿别无选择,她就更睡不着了。
    迷迷糊糊地,她听到玄关处有人进门的声音,应该是许老师回来了。许老师没立刻过来,好像先去主卧看了看。那边传来若隐若无的说话声,老陆是不可能醒的,应该是跟沈临州说话。
    又过了会,许老师悄声推门进来了。
    陆桑睁眼看了看她,喊了声妈,抓着身边的被子睡了过去。
    沈临州没有睡着,身旁老陆鼾声震天,两人的酒气交缠在一起,气味有点感人。他无奈地起身,跑去了客厅,躺到沙发上。
    许老师半夜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的时候吓了一跳。
    一看是沈临州,再一听主卧那要掀开房顶的架势,走到沙发边把沈临州喊醒了。
    “临州,你去跟桑桑睡吧,在沙发上多难受。”
    沈临州揉了揉眼睛,“没事,就一晚上。”
    许老师没再强求,她第二天早上早起去学校盯早自习,出门的时候又把沈临州喊醒。这次他没拒绝,脚步轻轻地钻进客卧。
    双人床上,陆桑右腿蜷着,圈住了一截被子,看样子睡得还挺香。
    沈临州慢慢躺到她身边。
    陆桑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许老师,下意识靠了过来,她的身体带着清晨的凉意,跟他的体温对比鲜明。
    陆桑跟许老师睡没有顾忌,穿的是最宽松的睡衣。她腿上、胳膊上的伤疤还在,可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
    沈临州忽然想看看她身上的伤。
    过去,他总是伤痕累累,她虽然比他小五岁,那会儿却很懂事,也会疼人。小小年纪就总是把饭菜里的肉让给他吃,他受了伤,她就帮他处理伤口。
    那里的孩子心智长得快,从小没有家长照顾,只好自己长成大人。但未必是好人,他们互相欺骗、陷害,为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利益,一罐牛奶,一顿好肉,一次外出的机会。
    他为此跟别人打架,也会被打。
    十几个孩子各有各的自私,只有她傻乎乎的,自己因为懂事听话拿到的东西还要跟他分享。
    每逢下雨天,就会有几位客人到访,都是三四十岁的男人。他们带来毛毯和食物,是院长、老师还有义工们的“贵客”。
    但这些贵客不是傻子,他们有想要的东西。
    所有人性中见不得人的恶念,都在那些下雨天滋生、发芽,直至遮天蔽日。一开始是让福利院的孩子表演节目,后来就会把孩子们单独叫到一个屋子里,跟几位客人“聊天”。
    他去过一次,那几位客人生得面善,他也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聊过几句之后,其中一个人就开始对他动手动脚,他控制不住一拳敲向那个人的下巴。
    那天客人离开,他差点被打个半死。老师不会自己动手,他是被几个跟他同龄的男孩打的,他同他们本来就有积怨,难保被下狠手。
    后来他被打得失去知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废弃的仓库里。那里阴冷潮湿、没有灯光,他不知多久没进食,睁开眼后一直头晕目眩,爬到门后去拽门。
    门果然锁了。
    他攒了些力气以后,扶着墙站了起来。墙上没有开关,也没有窗户,房间里空空如也。
    身上钝痛难挡,他以为他会死在那里。
    醒来当晚,他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喊他,睁开眼又仔细听了听,好像是有人在外面小声喊他“小江哥哥”。
    “岁岁?”
    他们的名字是这里的老师们随口起的,江河湖海、岁岁有余,图个顺口、讨个吉利。
    他跌跌撞撞到门边,在门上敲了几下。
    门外一下子安静了,他以为她因为害怕,跑掉了。过了会,从门底下门缝里塞进来一个塑料袋子。
    里面装着一个压扁了的面包。
    他靠在门后把面包往嘴里塞,门外断断续续地传来压抑着的细碎哭声。
    她虽然懂事,但是真的很爱哭,十几个孩子加起来也没有她一个眼泪多,因为她长得可爱、漂亮,所以所有人都很喜欢她。
    他顿时没了吃东西的心思,开始安抚她的情绪。
    “我以为你死了……”她是真的害怕,不管他说什么,她嘴里都反复念着这句话。
    “没死,我没死,岁岁,哥哥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怎么才能出来呀?”
    “你别管了,只要哥哥活着,总能出去的。”
    “你饿了怎么办?”
    “哥哥不是还有你么?”
    后来,福利院的老师也担心出人命,给了他教训,“饿”了他几天,把人放了出来。
    岁岁什么都不懂,但见他被打成那样,躺在床上几天动不了,也知道被叫进小屋不是什么好事,尽管每个进去过的孩子出来都高高兴兴,还会被奖励好吃好玩的东西,给几件漂亮的衣服。
    她不想去。
    于是他想了个办法。
    那些人喜欢干干净净的小孩,那他们就不要干净。
    后来果真躲过了一次又一次。
    在当年那些心惊胆战的日子里,他们曾相依为命。
    直到一对年轻夫妻过来,把岁岁接走了。
    陆桑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觉一双手在她身上摸索,四处游移,没有章法,有时还会猝不及防停一停。
    奇怪,许老师摸她干嘛?
    不管了,她要摸回去。
    陆桑迷糊中,闭着眼睛果断伸出了手。
    ——触手感觉是硬的,平的,换另一面,还是硬的,平的。
    许老师的胸呢?
    陆桑心里诧异,睁开了眼。
    紧接着就与脸色很古怪的沈临州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照旧,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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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许老师呢?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跟老陆一张床吗?”过了好半天,陆桑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尾音一落,他一手撑在床上,骤然欠身凑了过来。眼前俊脸逼近,陆桑紧张地缩了缩脖子往后,没什么底气地解释,“我以为旁边睡着的人是许老师呢,要知道是你,肯定不会那么动手动脚。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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