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岚大学毕业后,是大着肚子从美国回来的,震得所有人说不出话来。肖老爷子问了三天,也没从女儿嘴里问出孩子的父亲是谁,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当即命令女儿去做流产,但肖岚却坚持要将孩子生下来。
    为此,父女俩小半年没说话。不过这世上哪里有能拗得过子女的父母呢?肖婉莹生下来,老爷子见了几回玉雪可爱的外孙女,心就软了,甚至还亲自起了名字。
    沈逸之走过去把肖婉莹一把抱了起来:“莹莹,你妈妈呢?”
    “妈妈陪太姥姥去帝都看病了,让我跟着舅舅。”
    原来如此。
    肖婉莹今年秋天开始上的全托,周五才回家。不过肖岚担心她不适应,每周三也会将她接回来住一晚。
    因为有孩子在,一群二世祖们吃了顿无比健康的晚饭。沈逸之他们自去找地方进行下一轮的乐呵,肖烈则直接带着肖婉莹回了家。
    肖氏姐弟并不住在一起。肖岚母女住在老宅,肖烈则自己住在滨江路的别墅。
    肖烈自负地认为这世上没什么能难倒他的事,但短短的一天的时间,他就被现实教做人了。
    他觉得老爷子给外甥女的名字没起对,什么肖婉莹,分明应该叫肖十万——真是活的十万个为什么。
    星期六中午,餐桌上有一道鹅肝。
    肖婉莹边吃边问:“舅,鹅肝是什么?”
    “鹅的肝脏。”肖烈随口答道。
    “鹅的肝脏是什么?”
    “就是鹅肝。”
    “鹅肝长哪里?”
    “长在鹅的肝脏上。”
    肖婉莹:“……”
    小家伙不满意了,抗议道:“舅舅你好笨,讲来讲去我都听不懂。”
    肖烈活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说他笨。
    现在被一个六岁的小孩给鄙视了。
    他放下手机,想了想,认真解释道:“鹅肝是鹅身体里的一个器官。我们人也有肝脏,是新陈代谢的重要器官。”
    “那什么是新陈代谢?”
    “新陈代谢就是从外界获得生活必需物质,通过物理、化学等作用变成能维持生命活动的能量,并且把废物排出体外的过程。”
    “哦,那什么是物理和化学?”肖婉莹非常有求知欲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肖烈揉了揉眉心,他觉得这么问下去,真成了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吃完饭,肖婉莹终于暂时不再缠着他问物理化学了,而是从自己的小行李箱里搬来一大摞绘本让肖烈讲。听到喜欢的故事,一遍不过瘾,让他反反复复读十几遍,而且读着读着,又开始问为什么。
    晚上十点。
    肖烈放下手里的绘本,给肖婉莹掖了掖被角。柔和的壁灯洒在他身上,浓密的睫毛下,一双幽黑的眸子敛去了白日的锐利,像琉璃珠一样清澈透亮。
    他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口气,小祖宗终于睡了。他从来不知道哄孩子这么累人的。
    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肖烈打开手机,在联系人里找了半天,最终找到一个几乎没有拨打过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云暖正躺在一个超大号的布朗熊公仔的身上刷剧。她从小喜欢抱着东西睡,爸妈和哥哥就投其所好送她各种大公仔。江城这边少些,帝都的家里她有二十来个超大公仔,手感都超级棒。每天晚上临睡前,她像皇帝临幸后宫一样,点兵点将挑一个天选公仔陪自己睡。
    她正看得高兴,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瞟了一眼,立刻关掉网剧,心跳如雷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肖总”,一时间竟然忘了反应。
    事实上,她认识肖烈已经八年了。
    十六岁那年暑假,她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到江城旅游,在风景名胜区翠屏山的仙女湖泛舟时,不小心落水了。云暖本来是会游泳的,但从小舟上掉下来的时候,磕到了脚踝,而且她还抽筋了。
    她本能地挣扎着。就在她肺部烧灼得快要爆炸,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的绝望袭来的时候,有一双强有力的手从她腋下穿过,挟着她奋力向上。
    一出水面,云暖就看到了一张让她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绝世无双的俊颜。
    那人正是肖烈。
    上岸后,确认她没事,云暖甚至没来得及向他道谢,他就离开了。如此,他渐渐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高考填志愿,云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江城a大。她傻傻地幻想着,四年时间,如果他们有缘,也许能再次邂逅。
    三年多过去了,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无意中从学长耿旭的手机里看到恒泰年会的视频,时隔六年,云暖一眼就认出了他!
    后来,她有幸成了肖烈的秘书。
    而他,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
    刚开始,云暖有无数次想告诉他,自己就是当年被他救下的女孩儿。可真正面对肖烈时,却如鲠在喉完全说不出来。
    最后,她也就放弃了。
    云暖的手机铃声是一首《慢慢喜欢你》,肖烈听了大概半分钟,就在他以为不会接听的时候,那边接了起来。
    “肖总,我是云暖。”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夜深人静隔着手机听起来更显柔婉软腻,没有刻意的矫揉造作,就是音质本身的魅力。
    肖烈怔了一下,才道:“呃,是这样。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外甥女?我家里有做杂事的阿姨,你只要陪她玩就可以了,我付你加班费。”
    云暖没多犹豫,欣然应允。她爷爷家和外公家都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她从小就很有孩子缘,小朋友都喜欢和她玩。而且,这是肖烈第一次在私事上找她帮忙。
    第二天早上九点,云暖就坐出租车到了肖烈的别墅。
    她到的时候,肖婉莹正在别墅前的院子里看蚂蚁。她找到一个蚂蚁洞,然后撒了点面包屑,蚂蚁们成群结队一点点把面包往蚁穴里搬。
    她这一看就是半个小时。
    肖烈则神色慵懒地靠在躺椅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云暖先和肖烈打了声招呼:“早上好,肖总。”
    今天阳光很好,云暖穿了件薄薄的浅蓝色马海毛毛衣,柔软浓密的焦糖色中长发也放下来,衬得脸蛋更小了。她背着双肩包,说是在校的大学生也毫无违和之感。
    肖烈点点头:“这是我外甥女肖婉莹。”
    肖婉莹早上就已经从肖烈嘴里知道,今天会有个姐姐来陪她玩。她蚂蚁也不看了,仰着脑袋瞅着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盯着云暖瞧,过了一会儿,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姐姐好。”
    第一次离开公司这个大环境面对肖烈,云暖还是有点紧张的。她干脆蹲下来,微笑着对肖婉莹说:“嗨,你好。”
    肖婉莹似乎挺喜欢云暖,没多久两人就无话不谈了,她大方地将自己的玩具、绘本都拿出来,分享给云暖。
    小家伙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巴西龟,名叫懒懒。懒懒本来缩在壳里,被云暖拍了几下壳,探出头来,云暖用狗尾巴草点了点它的头,它赶紧又缩回去。
    如是再三。
    肖婉莹坐在客厅的茶几地毯上,看得一边拍掌一边大笑:“乌龟.头出来了,进去了……出来了,又进去了……”
    肖烈关掉笔记本电脑,伸了个懒腰,从外面走进来。
    他到厨房从冰箱里取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就听到从客厅里传出两人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的笑声。他有点好奇,走过去,想看看她们在笑什么。
    他站在两人身后,她们都没发觉。
    云暖:“乌龟.头出来了。”
    肖婉莹:“哈哈,龟.头出来了!”
    云暖:“乌龟.头进去了。”
    肖婉莹:“哈哈,龟.头进去了!”
    “噗——”地一声,肖烈刚喝进嘴还来不及咽下的水,全喷了出来,甚至还呛得咳了好几声。
    玩儿得正高兴的两人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齐齐回头仰望着他。
    肖烈也不看云暖,蹲下盯着外甥女,一字一字地教她:“莹莹,跟舅舅念,乌、龟、脑、袋。”
    肖婉莹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她很会察言观色,她觉得此刻肖烈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于是乖乖地说:“乌龟脑袋。”
    肖烈揉了揉她的发顶,瞥了眼旁边的云暖。
    云暖起初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他说出乌龟脑袋四个字的时候,她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顿悟了。
    登时,白嫩干净的一张脸,瞬间红成了番茄。
    第4章
    星期一早上七点五十,云暖化着淡妆,穿着一双平底鞋出了家门。她住的小区离公司不远,每天她都是步行上下班。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了公司电梯间。
    秘书这工作有点像管家婆。上能抗boss,下能协调日常行政事务。工作内容琐碎,却要求24小时待命,责任心要足够强,手脚也得麻利,嘴巴还得严。总之呢,要求不算低,待遇却与核心业务部门的销售类或者研发类员工不能相比。
    但,毕竟是最接近大老板的那一小撮人,在公司的地位还是不低的。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主动打招呼,经理、总监也会亲切地和她say hello。
    云暖一路微笑着走进办公室,换上高跟鞋。
    管理好上司的办公室是秘书的一项重要的日常工作。肖烈不喜欢办公桌杂乱无章,所以云暖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他的桌面。将相应物品和资料进行归类摆放或者存档,及时处理过期文件,补充好办公用品。而办公室内的环境清洁打扫自有保洁员负责。
    云暖将总裁办公室的门重新关好,正巧,另一位秘书董伟也到了。她微笑着和他说了声:“早。”
    董伟浓眉大眼,长得很像上个世纪红色电影的男主角。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副业界精英的模样,面瘫着一张脸回了她一句:“早。”
    董伟毕业于国内公认的顶尖学府,本硕连读,简历拿出来相当得金光闪闪。云暖比他入职晚,于是她一来,董伟就将端茶倒水、整理办公室这样的婆婆妈妈的琐事丢给她。
    云暖对于董伟常年这副“谁都入不了他的眼”的淡漠又不屑的表情早就习惯了,她给绿植浇水,擦拭桌面,然后打开电脑,开始了新的一周的工作。
    今天肖烈没来办公室,每周一他都会去集团开会。这周肖岚不在,例会由他主持。
    一整天他都在开会。
    肖烈虽然是总裁,但主要管着恒泰科技和房地产这块,对集团的整个事务不如肖岚知根知底。几位副总有意地拣好听地报告,他听了几句,修长的食指在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不耐地扣了扣,随口报了几个同行业竞争对手的数据,眉眼冷冽:“如果这算是形势大好的话,我真要怀疑你的专业能力了?”
    做汇报的副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五六十人的会议室落针可闻,有人甚至掏出手帕暗暗地擦汗。一朝天子一朝臣,肖岚姐弟俩和他们的父亲在管理公司上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尤其这位太子爷,简直翻脸无情。
    肖烈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在代理整个集团事务时的要求,然后逻辑清楚地布置任务。
    集团成立以来,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沉疴痼疾不少,尸位素餐的人也不少,甚至包括级别比较高的管理层人员。有些高层,没多大的本事官架子不小,甚至还有人拿着长辈架子。遇到真要做决定的时候,他又萎了,更别提创新了。
    肖烈最恨这种人。肖岚和他说过,这样的人迟早会剔除出决策圈,只不过牵扯面比较大,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高层不能轻易动,但你的手下还不能动吗?把羽翼剪掉,即使是猎鹰那也是飞不起来的。于是今天,肖烈雷厉风行地剃了个刺头,而且合情合理——那人的工作合同到期了,公司不再续约,不需要什么理由,提前一个月通知当事人,完全符合劳动法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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