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氏还有一个儿子李灏也才十二岁,已经进学习武。李业自己什么恶事做尽,对这个儿子的培养倒是耗了很多心血。他的长子是原配所生,当年心狠之事,长子对他有隙,一来怕被长子坏了他想念亡妻为国牺牲的形象,他才将他送出去求学。
    儿子一走,几年无音讯,而他并没有庶子活下来,这么多年除了小杜氏生的一儿一女之外,只有两个庶女,也只七八岁。
    李业喝了口茶,才说:“过几日八皇子英郡王要来夏州宣抚,钦差行辕的用度且都周到些。”
    小杜氏到底是和他多年夫妻,心中一动,说:“八皇子可有多大了?”
    李业说:“十七岁,听说武艺很是了得。”
    小杜氏又对李芊芊说:“芊芊,你先回你院子去吧。”
    李芊芊施施然行了礼,袅袅离开,小杜氏才问起李业对于如今朝局的看法,一个家族的主母不能不懂家族兴亡的事。
    李业喃喃:“八皇子的舅家是平北侯潘家,自是显赫。八皇子尚未成亲,只不过年纪到底是小了前头的王爷那么多,不知是不是一个能干的。”
    平北侯潘家可不像李业这样近二十年新兴的大权在握的富贵侯门,潘家的祖上潘美在世宗皇帝时就在北伐时立下大功,还有灭北汉的统一功业,曾任平章事。潘家几十年是一流的家族,而在李业之前,李家不过是二三流的官宦家族。
    小杜氏本是生过让李芊芊在前头的太子妃无子时,让李、杜两家以家族相逼送李芊芊到东宫生子,然后自可母以子贵,再除掉前太子妃。
    没有想到让后来的一个赵良媛得了便宜。
    “八皇子有没有机会当太子?”
    李业眯了眯眼睛,想要保下现在李家的利益,必须让皇帝不动李家,为了让李家传承显赫下去,最好就是搭上下一任皇帝的阵营。
    太子与李家的关系已经断了,前太子妃犯下那事,在李业看来太子也短视得紧,对于他交好的暗示不怎么热络,无心纳李芊芊进东宫。
    就算他改投八皇子,八皇子的婚事也未必是他自己做主的,八皇子、潘家、李家结成铁三角也未必能胜过太子和那么多王爷,真是为难。
    李业说:“朝廷的事如何说得清楚。”
    李业又想着现在不比从前,李芊芊已经快十四岁了,他也只能等几年而已,皇子中太子不能再结亲了,余下的只有八皇子和九皇子。九皇子比八皇子又小两岁,皇帝派八皇子出来,就算八皇子少年风流,看来总是比九皇子有能耐和受宠一些的。
    除非李芊芊不进皇家,可是京都中的显赫人家公侯宗子反而不太乐意与李家结亲的。他们显赫得比李家早,不用靠李家,又不想要一个前太子妃一样的宗妇。除非不是嫡长子,又无大的能耐,将来有个权势大的岳父好帮衬着一些。
    李业素来是个贪心的,哪里甘心这样美貌的女儿就嫁给一个勋贵的小儿子。
    这样八皇子真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
    赵清漪和郭延铠一路吃吃喝喝,只不过郭延铠这时倒是不怎么嫖了,只不过借机威压地方臣服于他的手段使了不少。
    这些消息也又传到了李业耳中,他也明白了郭延铠是个有野心的皇子。李业就怕他们一心秉忠为国,他们有所图的,他倒不怕多了。就算余有年说皇帝这时候不可能派个只会贪财好色的人下来,李业还是想着是男人就不是贪财就是好色,或者贪财和好色。
    朝廷的宣抚队伍终于姗姗来了,过了银州、石州,到了夏州,这几州也慢慢吞吞得花了他们七天。
    夏州是边境重镇,与内地州府不一样,忠勇侯的权柄就比知府大多了。李业率着除了当值的武官除外的夏州文武官员亲迎出夏州城去。
    马蹄声声,见到官道上远远尘土飞扬,阳光下旌旗招展。
    赵清漪和郭延铠现在没有骑马,而是懒洋洋乘在宽阔舒适的大马车里,马车后面一队装逼团队,他们没有穿玄贞派特有的白衣,而是穿着蓝色的圆领长袍。
    在长安附近,九三他们又招了些别院的侍从进队伍,挑了会吹吹打打、面容清秀的少年。
    这时他们练了许久的《傲气傲笑万重浪》奏出来,十分可喜。
    赵清漪慵懒地倚在奢华的马车里,下面有几好重的软垫子,除了有点晃之外,倒是不磕着人。
    郭延铠一本正经坐在旁边,身上穿着月色郡王的蟒袍,倒显得英挺俊美。
    一路上胡闹也够了,足足走了一个月零八天,赵清漪就是一个十足十的贪官加纨绔。
    郭延铠看着她坐没坐相,十分鄙视,斜眼睨她,而她坐马车的储放食物的柜子里取出一块冰镇西瓜,唰唰吃完一块将瓜皮扔出了马车外。
    郭延铠不忍直视,暗忖:我大周将来就要有个这样的皇后吗?国体何在呀!
    忽听外面传来一些别的丝竹之声,与玄贞派来的仆从奏的《傲气傲笑万重浪》重叠。
    九三下令己方的人使劲的吹打,夏州的乐官一时就被压制住了。
    就有手执旌旗的亲卫队伍拥簇着忠勇侯前来,又有礼官高呼:“下官忠勇侯李业参见英郡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郭延铠看看赵清漪,赵清漪说:“叫你呢。”
    郭延铠深吸了一口气,就要出去,赵清漪忽又轻声说:“我也出去吧,给你打帘,记得装逼一点呀。”
    郭延铠傲骄地轻哼一声,赵清漪这才整了整身上的官袍,出了马车,一派京都来的高傲模样,然后才又亲自给郭延铠打了帘,郭延铠这才出了马车。
    他身姿玉秀立在马车门前,看到那李业在昂首行来,身姿雄伟,留着胡须却并不甚老,但是面容仍有西北边民的特色——偏红。到底也是领兵的人,再喝兵血,也总要手中有几万精兵的。
    李业半膝跪倒在马车前,郭延铠才下了马车,一派天潢贵胄的姿态,却又适当展示自己的平和。
    “忠勇侯免礼。”
    “谢殿下。”
    赵清漪虽是宣抚副使,可她身上无爵,而常官职位也比忠勇侯低,上前淡淡揖了揖手说:“下官见过忠勇侯。”
    李业见他显然有些自恃皇帝宠爱而对他不甚恭敬的样子也不气恼,再见他的相貌,但觉果然俊美得雌雄莫辨,气度风流无双。
    李业暗道:就这么个给皇上献屁眼的兔儿爷今天要到老子面前来逞威,且先饶了你。
    李业面上却笑着上前握住赵清漪的手,笑道:“这位就是传说中勇冠三军的赵大人吧?”
    郭延铠看到李业居然去拉嫂子的手,一阵不自在。嫂子在军中与男人们同桌吃饭、一同议事是不少的,但是这样拉手的他却没有见过。
    好在赵清漪穿来有两年了,勤于练武,手掌已经不是娇气千金的柔软细腻了,她的指节修长,手掌中带着练武之人的薄茧,李业倒没有觉得是女人的手。
    赵清漪又微微一笑,借着回礼,抽手朝他拱了拱说:“侯爷说笑了,若论勇武,下官哪里能与侯爷相比。都说侯爷是西北的镇国之柱、定海神针,下官与侯爷还差得远呢!”
    李业听他说得有趣,刚才又摸着他的手是练武之人的手,估计是有几分本事的,心头倒除了刚才的几分鄙夷,笑道:“赵大人过誉了,如今大周人才辈出,还是王爷和大人这样少年英才的天下了。”
    赵清漪笑道:“天下还是圣上的天下。”
    李业忙道:“王爷,下官失言了,还请勿怪。”
    郭延铠淡淡说:“忠勇侯镇守西北,劳苦功高,是父皇亲封的第一个侯爷,难不成还有谁比忠勇侯更忠于父皇不成。”
    李业面上露出感激涕淋的样子,赵清漪暗想:戏精呀,都是戏精。
    又有亲卫给郭延铠和赵清漪牵来了高头大马,李业自然也上了自己的战马,赵清漪和李业一左一右跟在郭延铠身边。
    而九三则指挥乐队在夏州方面的丝竹声起之前大奏一曲《谁是大英雄》,而夏州的奏乐官争不过,锣鼓丝竹也就停了。
    李业觉得果然是少年人,少不得虚荣纨绔,这又不是为民伸冤的巡按,哪有远行军来还带着这么多奏乐官的,贪这丝竹之声。
    但是李业面上还是奉承这京都来的雅乐果然阳春白雪,赵清漪微笑道:“这几个乐师可是难得的,侯爷要是喜欢,让他们教教你的乐师也行。”
    李业说:“西北小调总是不及京都来的,学学也好。”
    此时夏州城当然没有小官吏在这里收过路费了,一进城里,只觉人人躬迎,李业还让夏州商会等关联的人派了人上街造势,均打扮得衣着光鲜的样子。
    而乞丐穷人或者那种有冤屈的人最近不得入城,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第510章 赵贪官的手段(三更)
    郭延铠和赵清漪从京里带来的禁军,除了炊事班、军需营等功能性士卒之外,按三班制轮守行辕,保护王爷和大人。
    这三班领统分别为范子良、姚荣和卓昱,范子良和卓昱在赵清漪手下办事,姚荣在郭延铠手下,不过姚荣是赵清漪的“好兄弟”。
    李业给他们准备的钦差行辕是李家的依着李府的园子,全是侯爵规制的,里头修得像是江淮的园子似的,陈设也精细无比。
    李业送着郭延铠和赵清漪进入园子时,郭延铠就面上露出满意之色,赵清漪也面露笑容。
    郭、赵二人先屋休息,洗去一路风尘,赵清漪自有所带的弟子们服侍把关,但是热水之类的东西都有行辕中的下人准备。
    晚上,侯府就大摆筵席,因为打听说郭延锦和赵清漪都是贪图美食之人,宴上菜色精细无比,夏州的重要文武官员相陪。
    郭延铠坐了首席,赵清漪坐了次席,把盏往来间,赵清漪先是大吹法螺,对于各种享受的东西一一说来,也让在场贪官觉得自己是乡里巴人,这位皇帝的小宠臣才是会过日子的人。
    郭延铠的戏这一路过来,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倒也能和赵清漪相互配合几句。
    酒过三巡,赵清漪见郭延铠要有什么突破——暂时还是做不到的,太嫩了。
    于是,她来开口搅浑水,说:“侯爷,你也是皇上一手用起来提拔起来的人了。可是,朝中也有些官员对你有意见呀!”
    郭延铠镇定,只暗道:不要脸的又来了。
    李业等以下官员的脸色都有点变化,李业沉下气说:“我等也只记得为皇上尽忠,别人要中伤毁谤,但皇上明见万里,总能明白那些小人的话不可信的。”
    李业说着,却又忍不住朝郭延铠面上看去,但是他俊美的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表情——似笑非笑,却极像那种宠文玛丽苏小言中的男主男二惯常的表情。
    这个表情是不良嫂子教他的,他练习了好久。
    不良嫂子说:“你台词功底不行,但是你没有什么主意时,你就这样笑,你是皇子,你这样笑,他就会心虚,然后来猜你的心思。你就一直居于可进可退的灵活主动位置,他们还要怕你。”
    郭延铠原本是钢铁直男,所以对不良嫂子是有一万点的吐嘈的,但是对这个意见却深以为然。
    却听赵清漪道:“其实皇上也挺为难的,夏州久未更戍也有违祖上的规矩。”
    李业心中一突,暗想:这一更戍,就算仍能在别的地方发财,也比不得西北。西北之民是苦,但是粮饷多也罢了,还有通商的利益。况且,这时更戍,他兵马虚报的事也难补齐,现在抓壮丁被人发现就不好了,不像兵荒马乱的时候,什么都可以用战争来掩盖。
    李业道:“西北不比旁的地方,外族年年扰边,三年一大战的,况且别的地方的将士也不习惯西北这水土,更别说应战了。”
    赵清漪说:“所以有大臣提议,换将不换兵,一年换三之一的武官,也不会大碍于西北边境安宁。”
    更戍法是把军队换地方驻防,而将领不随之调动。(注:参考北宋更戍法)
    但京畿常驻禁军现在却是会互换将的,而兵不动。因为京都禁军分驻京畿四面的禁军大营,也算是同一个地方了,除了有时其中一半会换到地方去加强控制力之外,彼此间没有勤于更换的必要。
    但是也要防止武将的山头主义,所以实行了定期换将,这是郭永崎一朝才新出的做法。正因为有这样的先例,李业才更加相信。
    李业心想:这真的是要断他的财路呀!
    不过李业心中虽然吐嘈,但是偏偏赵清漪这时一不安抚他、二不一味的敲竹杠,而是拿出很合理的朝廷防备武将要动他的话题来,李业心中潜意识中的不安反而消逝了。
    朝廷想要换他,那说明就算将来影响发财,但是现在的身家荣华是能保住的,至少朝廷不是想卸磨杀驴。(这样的巨贪大奸祸害百姓的王八蛋也好意说自己是驴。)
    李业哪里知道赵清漪可是深通官场和人的心理的万年老狐狸,这是故意让他放下心理防备,转移注意力。
    这时候讨好安抚他,他只能更疑,而这样将一军,他反而觉得探到了朝廷的底牌。
    如果他是小贪小拿还就罢了,这还牵扯到了暗杀朝廷命官,通敌私贩铁器粮草等等罪名,皇帝还贪中央对西北的控制力和他几十年所积累的财富。就像嘉庆要杀了和坤这头养肥的猪过大年一样,郭永崎也是想得狠了。
    李业道:“我等都是做着大周的官,皇上对我恩重如山,皇上让我去哪我就去哪,可是西北不是太平之地。这一年更换三分之一武官,万一敌人再来,下头将兵配合得不好,又得生出事来。旁人不知兵难带,王爷和赵大人也是带兵之人,还不知其中关窍吗?”
    李业虽然这样说,但是心中却不以为然,觉得他们虽然带兵,但是手下哪里及得上西北精锐。他们喜爱浮华,也没有真正见识过战事,只怕并不太明白。可是,但凡官员,听了这样暗中带着吹捧的话,没有自己拆台说自己不明白的。
    郭延铠终于说:“朝廷的规矩如此,兵是不好带,本王身为皇子还好一些,旁的将领怕是要受人微词。但他们也是怕五代十国兵乱再现,亦是为了大周安宁。”
    李业心中一沉,不禁想到了世宗皇帝的“杯酒释兵权”(宋太祖,对不起),难道自己还是要提前荣养?自己得的那些钱是不少了,可是男人尝过权力的滋味,哪里是能舍就舍的?况且,如今他长子与家不亲,多少年不归家,而次子还小,根本接替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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