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没听错。
    “谁呀?”陈燕离得最近,拉开门,梁水一头的雪,黑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冻得通红,打招呼呼出一团热气:“燕子阿姨过年好。”
    陈燕尖叫:“康提!看看谁回来了!”
    整个屋子沸腾起来:“哎呀,水砸!”
    “水砸回来了!”
    “还端什么汤圆啊,快过来!”
    “今天南江巷真团圆啦!”
    康提循声从后屋过来,一见着梁水,眼圈霎时红了,上去就轻轻打了他一下:“也不说一声,还给我搞惊喜呢!”
    梁水搂着他妈妈,摸了摸她的头,说:“临时请的假。”
    程英英笑:“你妈妈刚才煮汤圆的时候想到你,还哭了呢。”
    康提:“放屁,明明是烟熏的。”
    “你居然哭?羞不羞?”梁水低头看着自己妈妈,毫不客气地鄙视她。气得康提又打了他一下。
    林家民:“梁水是落的哪个机场啊?”
    李援平:“火车票是……”
    梁水一边应承着各位叔叔阿姨伙伴们的问候,一边目光不经意扫向苏起。
    苏起站在餐桌边,微笑等着。
    刚才梁水一进来她就冲过去喊了声:“水砸!”梁水刚回头看她,目光匆忙对上还来不及说话,林家民就拉着他问候,大人们都围着。苏起挤不进去,就退一边了。
    他今天穿了身红色的外套,里头是白色的高领毛衣,好看极了。也不知是半年未见,还是户外天气太冷,他的眼睛清亮清亮的,像被冰雪洗过一般,脸颊也被风吹得有些冷冽,人似乎比半年前更清俊了,眉峰鼻梁的弧度更挺拔了。
    苏起还在偷偷观察着,就见他跟人说着话,目光却移过来,看了她一眼,很轻的眼神,停留了足足三秒,才移开。
    苏起被他那眼神看得心跳微乱,不自觉摸了摸脸,又赶紧扭头看了眼镜子,确定自己脸上没有饼干渣辣条油芝麻糊才松了口气。
    一转头,程英英递了碗汤圆在她手里:“快吃,过会儿冷了。”又大声:“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啊!”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啊!”
    大人们孩子们全捧着汤圆碗祝福,梁水刚放下行李,手里便塞了个碗。康提咂舌:“你看你手冻的,衣服穿少了!”
    苏起瞥他的手,红彤彤的。
    沈卉兰忙叫:“水子,来这儿烤火,赶紧来烤火。”
    “诶。”梁水往沙发那头走,经过苏起身边,低头说了句:“长高了?”
    少年清沉的嗓音落在耳边,苏起心一磕,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还带着冰雪冷沁的气息。
    她不自觉蹦了一下,说:“上次学校测身高,我已经170了你知道吗?而且我还能长。”
    梁水站在沙发和烤火架之间的夹缝里,冯秀英收了腿给他让位置,他端着碗汤圆,一边往里头走,一边淡笑:“那你加油。”
    苏起喝了勺米酒汤,说:“路造又长了3厘米,他现在172了。”
    梁水扭头看坐他旁边的路子灏:“不错啊。”
    路子灏道:“对啊,穿个厚底的鞋就175了。”
    李枫然:“里头再加个垫子就178了。”
    梁水:“头发再弄蓬一点,就180了。”
    林声噗嗤呛到。众人笑成一团。
    吃完汤圆,妈妈们收了碗去洗碗,男人们在餐桌上打起了牌。
    苏起还坐在沙发边的小板凳上剥橘子呢,梁水拍了拍沙发,说:“过来啊。”
    “哦。”苏起坐过去,梁水掀开烤火箱上的被子,苏起把脚伸进去烤火,梁水又拿了个靠枕给她垫背。
    不知是许久不见,还是别的什么,她有些不自在,匆匆瞥他一眼,说:“你不是说不回来么?”
    梁水低声:“你不是说想我回来么?”
    苏起心里一咚,抬头看他。
    他清黑的眼睛安静直视着她,她心乱如鹿撞,他静静看她半晌,忽得逞似的一笑:“逗你的,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机场了。”
    “……”苏起一拳打在他手臂上,“又骗我!”
    梁水笑起来,懒懒地歪进靠枕里,说:“七七,给我剥个橘子。”
    苏起哼一声:“你自己又不是没长手。”
    梁水正要说什么,路子灏拉了他一下,他又跟路子灏李枫然聊天去了。苏起拿起砂糖橘,给他剥了两个:“喏。”
    梁水正跟李枫然说着话,随手接过橘子放嘴里,看都没看她,仿佛空气一般自然而然。
    苏起心里莫名甜甜的。
    没想沈卉兰见了,在一旁打趣:“七七,被我逮着了吧。只给水子剥橘子,枫然和子灏却没份儿,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还偏心啊。”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苏起脸霎时红得跟墙上的福字和中国结有一拼,她反应极快,忙道:“我又没长六只手,是不是要一个一个来?”说着飞快扒拉了两个砂糖橘,说,“这个是路造呢,风风的还得等。”
    大人们原本是打趣,自然就不闹她了。
    她低头剥着橘子,心里头做鬼似的虚。
    梁水在一旁讲着话,故作无意地靠进靠枕,调整了下位置,边调整边名正言顺“无意”看了她几眼,女孩的脸红得快要滴血,连耳朵根都红了,红得——感觉摸上去应该是热乎乎的软软的。
    梁水心里没来由地热了一下。
    其实刚才他一进屋就看见她了,她一身红毛衣,微微瞪着眼睛,惊喜又开心的样子。脸上褪了点儿婴儿肥,衬得那双漂亮的眼睛更大更亮了,闪闪的像星星一样。
    周围有大人走来,梁水立刻移开眼神,假装靠垫已安置好,人也重新歪好了。
    苏起给路子灏、李枫然、林声和苏落一人剥了两个砂糖橘,又见路子深淡淡瞥她一眼,便又给他也剥了两个砂糖橘。
    她感叹自己成了一个剥橘子机器,便说:“都是你害得。”
    一扭头,见梁水靠在几个大靠枕上,微仰着头,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少年仰着下巴,脖子修长白皙,喉结凸起,下颌的线条很是清隽。黑发肆意颠倒散落,露出饱满的额头。那低垂的眼睫有种说不出的柔软。
    苏起看着他的睡颜,心跟着莫名安静下去。
    她坐了一会儿,想喝水,她小心掀开被子一角,把脚从烤火箱上放下来,穿上鞋准备起身。梁水猛地醒来,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
    苏起被扯回沙发上,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也愣了一愣,立刻松了手,移开眼神去,尴尬地低头挠了挠头发。
    “做梦了吧?”苏起笑着,起身去拿水。
    走到厨房里,刚拿出两个塑料杯,却又无意识地握了握刚才被他抓过的手腕,脉搏砰砰跳动着,仿佛他手心的热度还留在上边。
    第59章 候鸟(2)
    过了零点,爸爸妈妈们坐上了麻将桌,要打牌玩个通宵。
    五个小伙伴抱着厚厚的棉被挤去梁水的阁楼,照例是苏起林声睡床上,三个男生睡地铺。
    冬天天冷,康提在地铺上垫了三四层棉絮才算完。
    关了灯,雪光夜色从窗外透进来,室内光线朦胧。楼下时不时传来麻将声笑闹声和歌声。
    五个小伙伴缩在暖和的被子里聊天,说不完的话题。
    梁水讲他的新教练如何专业厉害,讲比赛中遭遇过哪些天才少年,哪场比赛失之毫厘,哪场比赛风光无限。
    苏起默默听着,这个刚满16岁的少年已经成长得能淡看成败起伏了。
    李枫然说起他的音乐会,哪次在演奏中弹错了一个音符,哪次轻重转圜没有连接好,哪次很完美得到了何堪庭的表扬。
    路子灏林声和苏起的生活则比较简单,日复一日地上下学。
    路子灏说了一堆班上的趣事,有次一个男生打瞌睡把整张桌子都带倒了,有次广播站播放s.h.e的《super star》,苏起拿着一根拖把在讲台上模仿mv里的持麦动作疯狂摇摆,逗得哄堂大笑;还有次英语老师讲到分手的英文说法,苏起记着笔记,无意识哼起来:“我们能不能不分手,亲爱的别走……”,又是哄堂大笑。
    李枫然说:“super star那次我在学校,看见了。后来好多班都跟着拿拖把玩,教导主任在升旗仪式上还专门说过一次。”
    梁水睡在地铺靠近床的这一边,踢了踢床腿,说:“苏七七,很风光啊。”
    苏起睡在靠近地铺的一边,听他开口,裹着被子凑到床边往下头一瞄,对上了少年的眼,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黑白分明。
    两人谁都没说话,静静对视着,苏起的心跳在不经意间加速,她想缩回去,但又不太想,就那么把下巴搁在被团里,巴巴看着他。
    路子灏在那头笑道:“可不风光吗?喜欢她的人能排满两个楼梯间。追她的就不说了,暗恋的更多。”
    梁水仍跟苏起对视着,说:“是吗?”
    苏起挨不住他的眼神,溃败地缩回去,叫:“哪有很多,他瞎说!”
    路子灏:“本来就是,那次xx跟你表白的时候,你都烦死了。你忘了?”
    苏起:“那也没很多。”
    林声:“有的。我们班都有男生暗恋你。”
    梁水哼一声,说:“苏七七,你要变成狗了。”
    苏起一下子又把脑袋探出床沿:“你才变成狗!”
    梁水只是无声看她一眼,就闭上了眼。这人吧,一闭上眼,面容就自带了丝说不清的柔软,苏起打量他两下,缩回被子里,小声说:“反正我高中是绝对不会谈恋爱的,我要好好学习。”
    林声说:“我也要好好学习。”
    话题一转,又聊起了未来,林声明确要考上海大学;苏起还没有目标学校,先学习再说;路子灏则立志每天都努力,把以前落下的补回来,看自己能冲刺到什么程度。
    李枫然作为少年钢琴家,他的名家之路已开启,但他仍在考虑是否还有别的尝试的可能。
    至于梁水,目前重心仍在于提速和拿有分量的奖项。虽然他没说具体哪个大学,但苏起猜测他的目标应该很高。只不过他性格如此,心有鸿鹄之志,表面却永远收敛。他最怕像他父亲一样,一堆高谈阔论,结果一败涂地。
    一聊到未来渐渐就开始憧憬,什么长大了有钱了要一起去哪里玩,吃好吃的,什么李枫然在维也纳开演奏会,伙伴们全部头等舱过去。一堆梦话说到不知几点,也不知是谁先睡去的,聊着聊着,五个少年相继入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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