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在社会上摸滚打爬的人,谁能说没有一点自己的情绪。成年人和小孩子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更会隐藏心事,纵然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表面上仍然是一副天下太平。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心隔肚皮。
    “我建议还是报警,派出所那边我可以来联系。”林现望向她们,目光最终落在艾笑身上,她夜里洗了头,湿发压根没吹过,现在紧巴巴贴在面颊旁,和自己的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眼下你一个人住不大安全,对方很有可能在监视你,尽量搬出去找个人合租吧。或者等案子查清了再回来。”
    白琰若有所思地颔首,当即邀请她,“干脆来跟我住一阵吧,反正我床大,我们可以挤一挤。”
    “方便吗……”毕竟她家里还有个弟弟。
    “有什么不方便的,上下班咱们一块儿走,杜绝一切危险元素。”
    决定很突然,所以收拾东西也变得手忙脚乱。
    艾笑把死在角落里的两个拉杆箱拖出来,捡常用要紧的物品往里塞,白琰则在卧室帮她整理换洗衣服。
    时间都过凌晨了,明天还要上班,她不得不加快速度,正把几件羽绒服用力往下压,腾出空间,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只吹风机。艾笑想都没想就要放进去,“谢谢啊。”
    林现将手往后一收,无奈地点点她的脑袋,“我是让你吹一吹,你这样出门,明早起来很可能会头疼。”
    艾笑一愣,慢半拍地抓了几下头发,感觉自己这一夜像是被吓成了智障,对他露了个有些傻的笑容,“也对。”
    吹风机的声音吵杂而突兀地响起。
    白琰抱着一堆收好的衣物准备进门,她刚要开口,到嘴边的话忽的凝滞成了一股无声的空气。
    艾笑正坐在杂物间的小板凳上吹头,昏黄的台灯照着她微湿的短发。旁边的青年单手插在兜里,身姿笔直而修长,神情淡淡的,却极其柔和,唇角似乎若有似无地含着弧度。
    那一刻,她脑中骤然浮现出“温柔”这个词语。
    或许是有两缕头发打结了,艾笑抬起胳膊吃力地捋平,林现看着,便很自然的伸出手替她解开。
    吹头的人对此毫无意识,而他却被自己的动作怔住,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讪讪地收回手指,只掩饰的摩挲鼻尖。
    白琰在门后默不作声地瞧了片刻,耸了耸肩,随即悄然退回卧室。
    车就停在楼下,驾驶员是白琰喊来的代驾,有没有八块腹肌不知道,但看身高,能装下两块腹肌都很悬。
    艾笑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咬着牙根冲她使眼色:“说好的‘倒三角’呢?人家顶多算个‘等边梯形’吧,什么时候代驾还有帮人干架的副业了?”
    后者低声瞪回去:“那是哄你安心的,大晚上都喝得烂醉,谁敢酒驾啊,人没抓到我先进局子了!”
    两个人嘀嘀咕咕上了车,林现正在讲电话,艾笑放好了包,摇下窗子朝他挥手。
    他视线转向这边,与她目光相对,然后略一点头。
    离开的时候都他们都没机会说再见,就这么眼神示意着道了别。
    “好晚了,会不会打扰你弟弟?他明年快高考了吧,咱们俩住一起,影响他复习吗?”
    白琰系好安全带,“你放心,我弟弟不喜欢你这款的,他从小不缺母爱,萌萝莉不萌熟女。”
    艾笑:“……”
    有点怀疑你们俩的血缘关系。
    银色的轿车沿笔直的街道驶至尽头,背影模糊。
    林现一直目送他们走远,才返回艾笑的住处,向最近的派出所联系。
    凌晨一点,是整个城市沉睡的时刻。
    街灯幽暗,马路比白天显得更加宽敞宁静。装潢整洁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闪着明亮却疲惫的光,而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依然有大片阴森的黑影。
    小区外的绿化带郁郁葱葱,一个看不出形貌的人探出头来,不知是在张望什么,然而很快他便发现了不远处的监控,于是避讳地缩回了暗处。
    冬日的清晨,天亮得很晚,但白昼总会到来。
    知道同行不易,毕竟未出什么大事,林现特地嘱咐上班时间出警即可。早上八点,几个片警匆匆吃过早饭,就顶着寒风上门。
    依旧是例行公事的找监控,查线索,做笔录。
    劳师动众,收效甚微。
    艾笑房里干干净净的,别说监控,连件违规电器也没有。
    在派出所,一个小女警把写有对方号码的便签纸递给他。
    “林队,这是张匿名卡,已经注销了。要详查持有者,估计得靠你们刑侦技术科的才行……”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前台电话已经响了两次,附近小区的老太太还在和民警抱怨物业不作为,几个聚众斗殴的正在调解,热闹得跟赶集一样。
    林现环顾四周,所里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派出所的警力有限,大家成天为着一些邻里纠纷、鸡零狗碎的琐事来回跑。如今快到年下了,诈骗犯、抢劫犯又四处刷业绩。
    而诸如丢手机、丢钱包、被人短信骚扰的案子,既费人力,又费精力。技术科每天多得是大案要查,实在分不出闲暇,审批又要走流程,小民警们也只好有心无力。
    于是遇到类似的事件,百姓们大部分倒霉认栽,因为最后总会不了了之。像艾笑这样的上班族更是连半天时间也不想耽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果不是他能出手帮这个忙,基于案情并不恶劣的考量,估计派出所查到这儿就会断片了。
    林现回到支队,先将号码拜托给同事,紧接着坐在电脑面前打开了系统——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很快,屏幕上搜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往下是艾笑的全部信息。
    他皱着眉,神色凝重地仔细阅读。
    出生日、住址、家庭……数据直白而单一。
    忽然他鼠标滑了一半又拉上去,在艾笑的大学资料间停住。
    洋城交通大学,的确是她当初报考的学校。
    入学时间是2010年,毕业时间却是2016
    艾笑学的是新闻传播,本科学历,按理说四年就能结业,为什么会是六年制?
    这中间的两年,去哪里了?
    第11章
    艾笑现在处于有家不能回的状态,觉得自己过得很惨。
    寄人篱下的宅是没有灵魂的,哪怕夜晚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
    年底旺季即将来临,他们网站的各路广告位也接到了顶峰,隔三差五要写稿,更新公众号,论坛发帖子,紧跟微博大v蹭热度。
    最近实习生的工作有点飘,大概是想干到春节就拿工资走人。毕竟月薪这么少,混个实习经历,学个一知半解,往后找工作图个简历好看。
    像这种小网站生来就是给人当跳板用的,很少有谁心怀真情实感。
    正是由于太忙了,她连去想一想那个藏在暗处,不知道打算对自己做什么的变态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只是偶尔下班走在路上,会抱着白琰的胳膊提心吊胆地观察左右,夜里入睡前会翻来覆去的琢磨,揣测自己曾经说错哪句话招来这无妄之灾。
    日子一天天的过,陀螺似的抽得人停不下来。
    艾笑和白琰加班到九点,各自拖着要出窍的躯体回家。
    她十七岁的高中生弟弟白明轩已经给两个废物姐姐们准备好了晚饭,用保鲜膜封着,上面还贴有纸条。
    这会儿他人正关在房里认真学习,感觉自己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轩儿可真是好弟弟,省心。”艾笑坐在桌前感慨,“阿姨让他跟你住,完全是来照顾你的吧?”
    微波炉叫了两声,白琰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青椒肉丝,“省心?半大的男孩子哪有省心的。
    “你别看他这样,青春期叛逆,中二病晚期,早恋,喝酒,爱顶嘴一样不少。还成天睥睨天下,觉得世界上的大人都是傻叉只有他最聪明。”
    听得出姐弟俩积怨已深……
    艾笑端碗吃饭,随口说:“很正常嘛,谁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没起过几个中二的念头,暗恋过几个打篮球的男生?只要不耽误读书,我觉得ok。”
    她语气普通,也许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琰那一筷子肉丝卡在牙缝间,不着痕迹地看了艾笑一眼。
    夜里,两个人躺在大床上,被子各盖各的。
    今天睡得有点早,以往熬夜成了习惯,现在反倒开始失眠。
    白琰玩了半个小时的手机还了无困意,终于翻过身来叫她。
    艾笑:“嗯?”
    女人之间聊天的乐趣首先在于八卦,其次才是共同爱好,当然八卦从某种意义来讲也算共同爱好,所以转了个弯,还是聊八卦。
    白琰裹紧了棉被,十分好奇地问:“你和那个林现……到底是什么程度的高中同学?”
    艾笑也没睡着,被她这句话问得一头雾水,“什么程度?有计量单位吗,靠什么分级的……”
    后者龇牙啧了声,“我是说,看你们俩不像那种同坐一个教室,只有读书之交的朋友。”
    九年制义务教育再算上三年高中四年大学,现代人的“同窗”们比起古代起码多出好几倍。许多不那么熟的同学,这会儿可能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有时候路上碰见,还会迟钝的反应一下,不知这位到底是哪一个阶段的同学,唯恐记错。
    而但凡能记清的,一定是给自己留有深刻印象的人。
    无论是什么印象。
    艾笑将脑袋枕在手肘上,沉思似的“嗯”了片刻。
    “我们两个当时住上下楼,所以偶尔放学或是出门会结伴而行……”主要是去蹭林家的顺风车。
    “久而久之就混得比较熟了。但也还好啦,高中学业任务重,他是个男的,又坐得离我很远,没多少机会深交。”
    白琰慢慢消化着里面的信息,语气绵长:“哦……”
    “不过你别看他现在这样,少年时期其实脾气蛮奇怪的。”
    “奇怪?”
    艾笑带了些兴致把头转过来,“刚认识的时候,他人不爱说话,做事独来独往,存在感特别低。你要是去找他问个什么事儿,会先冷冰冰地瞅上你一眼,再满脸爱答不理……真别说,跟轩儿的气场还挺像。”
    提到弟弟,她深感不适地“噫”了一声。
    “一群问题少年。”白琰嫌弃地拢上被子,找周公吐槽去了。
    艾笑见状,不由笑着地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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